已經是逃出那座鏡子城堡的第三個月,料想的追獵依舊沒有到來。
至此,茜可才終於放鬆了一些緊繃的神經,連日的膽戰心驚讓她的氣色很不好,早先還帶著些許圓潤的臉明顯尖瘦了下去,眼睛裡原本如同新生草芽般的綠色也失去了光彩與活力,變得黯淡。
但她根本沒心思管這些,隻要還身處謎域境內一天,就仍有被抓回去的風險。那用來充當城牆的九層幻覺屏障,她已悄悄破解了八層,隻要等到下一個滿月的夜晚,便能徹底逃離這裡了。
等待的時間比預想得要難熬一些,茜可不敢出門,便隻能在旅館裡藏著,祈求離開的日子快點到來。
這裡仍算多謎尼厄的轄地,城中和鏡堡裡一樣,種著大片大片的月陽花,此時正是花期,清冷幽遠的花香順著風飄散到每一個角落。旁人可能隻覺得好聞,但在茜可看來,卻是組成噩夢的一部分。
窗門都關得緊緊的,但無處不至的香氣依舊會透過縫隙鑽進來一些,被怪物血肉滋養過的身體幾乎聞到一點兒就會興奮,腦子裡也會不由自主回憶起之前被肉肢裹纏住的感覺。
茜可主觀上對此非常抗拒,卻沒辦法忍住不想。不可抑製的躁熱從身體內部蔓延到四肢,可憐的小精靈隻能無助地蜷縮在旅館硬硬的小床上,用臉去蹭著冰冷的牆壁,希望借此減緩一下熱度。
但是於事無補,那點涼意根本微不足道,如果得不到更有效的解決辦法,便隻能硬生生忍過去。從漂亮的眼尾到小巧的尖耳朵,都在泛著豔豔的紅,讓茜可的臉看上去就像一顆熟透的水蜜桃,隻是掃上兩眼就仿佛能聞到那種誘人的甜香。
每天晚上都是如此,大概沒人會想到南國的大魔法師在被驅逐出境後,居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吧。
時間一天天過去,離等待著的日子終於近了。
滿月前三天,茜可去外麵看了看,現在是魔獸活動最不頻繁的時候,隻要小心一些,就可以一路直達北邊的冰域,聽說那邊氣候很差,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但是隻要能離開這裡,其他的都可以先不用管。
茜可之後悄悄爬上鐘樓看了一眼,這裡是城中最高的地方,在夜中朝某個方向望去,群山遮擋的最遠處,有一點銀光正隱隱約約閃著,那是鏡子城堡正在反射月光的模樣。誠然,它是那樣美麗,輝煌,但如果失去自由,也不過就是徒有其表的囚籠,不反抗,隻會永遠困頓其中,終此一生。
所幸,她就要離開了,再也不用看到它。
那樣很好,茜可捏了捏拳,按滅心中那一點點猶疑不定,沒什麼好說的,她才不會,一輩子被囚住當怪物的玩具。
準備好該做的事後茜可便披著鬥篷回了旅館,用寬大的兜帽遮住了發紅的臉,以免被發現不對勁。卻也因為看不太清,上樓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彆人。
“對、對不起!”
茜可趕緊道歉,好久沒說過這樣的話,一時還有些恍然。她手足無措地摘了帽子,這才看清了對方的樣貌。灰粉色的發,銀黑色衣服,長相是不辨男女的漂亮,但身量卻高出自己許多。
茜可抬頭的時候,那個人正好也看了過來,粉藍色的眼睛不管是顏色還是形狀,都像極了月陽花瓣。很奇怪,她明明沒見過這雙眼,和它對上目光的時候卻會覺得有一絲心慌。
直覺讓她不想和這人接觸太久,不待回答便要越過台階回房,但就在她抬腳的一瞬間,身側卻傳來了令人想忘都忘不掉的聲音。
“你真的要離開我嗎?”
明明幾乎全身的汗毛都在一息之間炸開,茜可卻假裝沒聽到似地又往前走了幾步,之後猛然轉身,一把將鬥篷甩向多謎尼厄。淡金藍色的霧氣在他們周圍爆起,茜可便趁這個機會跑回了房間。
身體還會本能地作出反應,但她的精神已然崩潰,逃不掉了,逃不掉了,隻差一點點,就一點點……
三個月以來,不,該說是兩年多的壓抑與痛苦,又在這一刻灌回茜可的腦袋,那些不堪的回憶讓她心跳加速,手腳也抖得厲害。尖耳的女孩脫力一般地靠坐在木後,緊緊捂著嘴巴免得發出聲音。
她從門縫向外看去,多謎尼厄依然在那個地方沒動,倚著欄杆正看著手裡的什麼東西,然後便看到那人抬頭,很突兀地衝這邊笑了一下。
那笑容實在詭異,落在茜可眼裡和恐嚇無二,脊背發涼的感覺讓她的身體自動作出了反應。
啪嗒一聲,小木門被反鎖了。
緊接著,便是漸行漸近的腳步聲。
到了門邊那聲音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皮肉剝落的粘膩響動,粉色的泥狀物從縫隙滲透進來,在地上彙聚成一灘血水,散發出奇異的香味,又慢慢躥動成人型,變出那張好看的人臉。
多謎尼厄拍拍衣服,徑直走向對麵的小床坐下後對著角落裡低頭裝死的精靈招了招手道:“過來。”
茜可怕他,不想靠近,卻也不敢拒絕,隻好磨磨蹭蹭過來坐到他腿上,渾身都在顫,甚是可憐。
伸手理了理茜可因剛才那一番動作而變淩亂的頭發,又捏了捏她紅透的耳朵尖後,多謎尼厄才慢悠悠開了口,語氣帶著不合時宜的愉悅:“怎麼不看我,知道你害怕我原來的樣子所以特意捏了這張皮,喜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