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驟降,晚上狂風呼嘯,吹得衣物亂飛,樹葉瘋搖。

可惜,根本打擾不到你做夢。

一件白的像阿飄的衣服飛過窗子前時,你正哼哧哼哧踩著漆黑透亮的鱗片爬上熟睡黑龍的頭頂。

白日不做夢,夜裡顯真形。

你露出經典反派都會發出的桀桀桀笑聲,雙腳岔開叉腰站在黑龍兩隻彎角的中間——你老板的頭上!

臣服於我的腳下吧你個黑心大老板桀桀桀。

你非常滿意地俯視著高處的風景,下一刻,低頭對上兩隻綠幽幽的比你人還大的獸眼。

“啊啊啊啊——!”

你一個鯉魚打挺半路夭折盤膝坐在床上,半夜窗沒關好,狂風呼呼割你臉,割得你鼻涕橫流噴出兩個哈欠。

黑夜無行人,飄蕩的垃圾袋成為蕭瑟世界的生命體,霓虹燈牌在水泥牆上俯視街道,迷幻燈光播撒的光輝,可惜垃圾袋看不懂其中的旖旎,不能用金錢贖得拯救。

你注視月光打在牆壁上的冷影,從靈魂中泄露的孤獨化成一聲沉重的歎息。

歎了口氣,感覺整具身體都萎靡了。

救命啊,一點困意都沒有了,你要怎麼睡啊?不是吧,現在才——

你掃了一眼光腦——

淩晨3點啊啊啊!

又是這個數字,說到這個數字你就想到還在充電艙死機的1017。

反正睡不著,你索性去一樓工具室關起房門修理。

一番研究,十分忙碌,最後調試出來一個垃圾。

你頂著雞窩頭,與1017麵麵相覷。

1017忍著故障也要在屏幕上打出一串“……”譴責你繁瑣還無用的修理方式,你不甘示弱,把雞窩頭壓在屏幕上敲敲以示抗議。

現在你的精神尤其活躍,仿佛有一千隻尖叫雞在火山上跳踢踏舞,伴隨著一萬隻蚊子嗡鳴的迪斯科舞曲。

而身體極其疲憊,是被千隻尖叫雞踩踏的無力,和萬隻蚊子囉嗦的煩躁。

你的腦子被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撕扯,岌岌可危,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詭異的旋轉。

屋頂變成地板,地板變成櫃架,櫃架懸在天花板上,雜物是將要墜落的暴雨。

咚咚,咚。

蜂鳴的餘音向下遷移墊在音軌的底部,規律的敲門聲變成主調。

你緩過耳畔最後的雜音,無聲歎氣,向門走去。

拉開一條縫,門外的燈光泄入漆黑的屋內,23不著痕跡避開從門縫擠出的一顆四處打量的雞窩頭,低頭對上一雙黝黑泛紅的眼睛。

他瞬間敏銳地察覺到那雙眼睛裡的心虛,和囚網般縛住她的恍惚與煩躁。

“對不住啊,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休息了？”

23下意識地在門開的刹那獲取屋內的一切信息,儘管他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冒犯了房東的隱私,把視線從屋內移到房東身上,聽見她有些沙啞的問句。

他沒有被打擾,事實上,是今夜不可能被打擾。

因為他剛從外麵回來,而不是像她的其他租戶一樣待在自己的房間。

23觀察著房東,捕捉她的每一次呼吸和氣味的變化。

她似乎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事實,隻不過很好地掩藏了自己的警惕。

那種情緒出現在他的任務對象中較敏銳的那一類,在災難降臨前他們都會有一絲對未知恐懼的預感。

隻不過她的警惕被自己藏起,而任務對象的警惕因他們的死亡而消失。

忽略他的異常,履行好一個房東對租客的義務,她好像根本不在乎除了這兩個身份之外的任何事情。

“沒有打擾。”

不多事的人,這很不錯。

23轉身準備上樓,但不多事的房東叫住了他。

“那個——”

剛清理乾淨的武器他不介意再次見血。

他一腳踏在樓梯上,又轉身對著房東。她表情的細微變化讓23暫時按住武器。

她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疲態,但狀態卻突然比剛剛好了很多,因為此刻她眼裡出現了一種狡黠。

和他們第二次的短信聯係中她的潛台詞,以及第一次見麵時她提出幫忙搬行李的情緒一樣。

23莫名回想起今晚執行任務路過的一隻流浪狗,縮在沒有光的角落,見到一身黑的他突然出現也不怕,反而一下子從灰暗的眼睛裡掙紮著冒出一點刺破一切的光來。

因為看見他另一隻手裡提著的袋子,裡麵裝著他的晚餐兼早餐。

“先生,請問您會修家用Ⅱ型機器人嗎,最普通的那種型號?”

房東的眼睛變得很亮,是因為看見了他修機器人的可能。

但23一向擅長發現隱藏的東西,無論是物、人還是情緒。

房東半個身體還藏在身後的黑暗裡,手一開始就沒從門框放下過。

她好像又並沒有非常期待一個肯定的答案,隻是把自己當做一個鉤子,一個轉化情緒的借口,讓自己從背後那片黑暗脫身,縱使是否定的回答,她也可以借此對自己說現在就隻能靠自己了,那就不能陷在泥濘裡了。

23開始真正注視樓梯下仰著頭的人,沉默不語。

你有些想用腳趾扣地。

雖然你很想擁有一個免費的維修勞動力,他也沒有必要因為你的問題突然安靜這麼久吧。

拒絕也是可以的啊,你還是可以繼續對抗那一堆複雜的程序和零件的,但彆這麼看著自己不說話啊。

大哥你知道你的眼睛給人感覺可涼可涼嗎？

“……會。”

他已經失去了晚餐兼早餐,不會再介意失去維修的技能。

前者為他換來那條狗的舔舐感謝,後者他希望為自己換來一片短暫的平和之地。

嗯?

“會?”

“會。”

這下換你盯著他沉默了。

下一刻,你刷地推開大門,猛地打開開關,在一片耀眼的燈光中,你看見門風揚起租客額前黑發,和那雙褐色眼睛。

但此刻,你再也不覺得它們拔涼拔涼的。

誰說這眼睛涼啊,這眼睛可暖了!

“請——!”

好租客,無論你是什麼暗夜殺手還是賞金獵人,今夜,此刻,你就是我最暖心的好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