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已修(1 / 1)

要輸了嗎?

亂藤四郎如此想到,但事情並沒有如他所想的發展。

坐在賭桌前的太宰攤開雙手,他的聲音和掀開骰盒的莊家同步。

“平、平局!”莊家看到骰盒裡的骰子露出仿佛看見怪物的驚恐表情。

“平局。”

太宰用一種能看透一切的銳利目光,帶著細微的笑意看向對麵的主事,他提議道:“五局三勝,現在才一勝,其餘都是平局,繼續吧。”

這個時候,主事臉上勝券在握的客氣笑容完全消失了,目光充斥狐疑和驚駭在太宰和骰子之間來回移動了好一會兒。

踢到鐵板了。

主事看著太宰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想,這怎麼可能是沒有玩過這些遊戲的新手,分明,分明在一開始就看穿了他!

主事垂在側邊的手在微微顫抖,連帶用細線掛在衣袖內襯上的幾枚備用骰子都在搖晃,在賭場上叱吒風雲,憑借一手出神入化的出千技巧贏得無數勝利,讓無數失敗者留下自己的錢財的主事,頭次在自己的拿手領域中心生畏懼!

房間內安靜了很久,久到連空氣都緊繃起來,好像無形中拉了一根一瞬間就足以讓在場所有人斃命的透明鋼琴線。

太宰無意說話,隻是用指尖把籌碼翻過來撥過去,時不時用主事覺得刺目的眼神看向主事。

而刀劍們則緊張到屏住呼吸,要不是可靠的白山吉光敏銳發現離自己最近的短刀已經很久沒有呼吸聲然後轉頭去看,並發現對方因為緊張而捂住口鼻,連臉憋得通紅都不自知仿佛下一秒就會當場暈厥過去。

連忙給對方拍了個治愈,順道將其他幾振目不轉睛觀察賭桌局勢從而忽視了自己的刀劍都給治療了一下。

“唔哇!謝、多謝白山殿。”大和守安定仿佛終於從陸地回到水中的魚一樣,大口大口呼吸清新空氣,讓自己的肺部舒緩,“他們已經停下很久了吧,怎麼回事?”

這個樣子,像是要打起來一樣。大和守安定看著主事陰沉的麵色,忍不住為氣定神閒的審神者捏了一把冷汗。

明明是刀劍的付喪神,隻需要拔出腰間的刀,就能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用刀刃抹掉他們的脖子,而且技藝高超到根本不用留下任何痕跡,在刀光切開血管的刹那,連血液都不會流出。

這些或小孩子或青少年體型的顏值頗高的人,事實上是稱得上戰鬥兵器的付喪神,現在他們忘記了自己身為器物的事實,反而真心實意擔憂起與肉體凡胎的人類戰鬥。

大和守安定無法回答這個從自己心中升起的疑問,他向白山吉光透去疑惑的視線,對方並不理解他的意思,趴在白山吉光肩膀上狐狸甩了下尾巴。

白山吉光和大和守安定對視良久,麵無表情的臉上顯出一種思索的神色,一秒後,他轉身將靠在邊緣的今劍拉了過來。

“我還小。”白山吉光這麼說道。

今劍是平安時期的刀劍,比在場其他刀劍都長了很多個輩分,白山吉光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讓大和守安定去問今劍。

小天狗本來在走神,忽然一股大力就拽住他的胳膊擠開太閣他們,擠到比自己高出幾個頭的打刀和劍身邊。

“找我什麼事?”今劍歪頭,沒有直麵不喜歡的人的時候,他的眼睛清澈得像琉璃一樣。

大和守安定偷偷瞄了一眼審神者,支支吾吾說出自己的疑惑。

今劍無動於衷地微微仰頭,大和守安定忐忑的神情落進他眼睛裡,他隻是輕輕“哦”了一聲。

“大概是因為,你終於能夠切實體會到身為人類的感情了吧。”今劍清脆的聲音響起,他上前一步,伸手按在大和守安定的胸前,後者按捺住想要甩開對方的手的衝動。

手掌下的心臟鼓動著,均勻有力的跳動著,今劍眼神複雜地說:“這是審神者帶給你的影響麼?居然會忘記自己身為器物的初心。”

“難道是本丸內上演的悲劇還不夠嗎?”今劍的聲音陡然陰沉起來。

被審神者迷惑誘騙,忘記自己身為刀劍的初心,對審神者付出感情的同伴們,最後落得何種下場你難道不知道嗎!?

今劍張大嘴,想將這句話吼叫出來,但他卻在這時候頭腦眩暈,視野四周染上黑色,在天地全部黑暗下來之前,他看到了審神者居高臨下的冷漠的臉。

這家夥......斷我靈力......

在昏過去的前一秒,今劍咬牙切齒的想到。

纖細的身體倒向大和守安定,打刀瞪大眼睛,抱著軟掉的身體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這是審神者乾的。

不用去看審神者的表情,也無需其他線索求證,大和守安定內心深處宛如野獸的直覺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肯定是不想今劍殿下這個時候打擾吧。大和守安定一邊想,一邊將今劍調整姿勢,在白山吉光的幫助下,讓短刀以不會那麼難受的姿勢靠在牆角。

另一邊,賭桌上的氣氛已經焦灼起來。

“怎麼了?這個時候要放棄嗎?”太宰雙手交疊放在下巴處,說話時從嘴巴裡吐出的熱氣溫暖他的手掌心,但他的眼睛裡卻含著比江戶夜晚最冷的夜風還要低溫的冷漠,他的表情與他尾掉上揚的稍顯活潑的語氣完全不一樣。

主事很快收斂了自己的失態,臉上重新堆起熱切的麵具似的笑:“繼續吧,畢竟現在還沒有分出勝負。”

太宰微微笑著向莊家點頭,後者如同受到什麼命令一般,下意識雙手握住骰盒兩端搖晃起來。

明明在其他人的主場上,太宰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卻像是自己才是這個賭場的主人一般。

和之前不一樣了,就仿佛一隻沉睡的雄獅,或是一條盤踞在洞穴深處的巨蟒正在從睡夢中醒來,肆無忌憚地散發自己的氣息,霸道地占據不屬於自己的領地並驅趕領地的原主人。

作為被奪走了主場優勢的主事雙拳緊握,表情裂開又被強行合攏,像個被風乾的雕塑一般站在原地,聆聽骰子相互撞擊的聲音。

而亂藤四郎卻興奮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興奮,捫心自問,對於太宰他心中是抗拒和抵觸的,但每當對那雙蘊藏著無數隱秘的雙眼,就仿佛變成一隻被遏住咽喉的困獸不得掙脫,所以他才會儘可能的避開太宰。

但是現在,看著姿態放鬆地坐在桌子前的太宰,亂藤四郎卻感到某種纏繞在他靈魂上的桎梏正在被撼動。

無形的波動從過去的時光中傳來,負隅抵抗著桎梏的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