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她?
池婙看著趙明月有些濕潤的眼睛,微微一笑,“我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情討厭明月呢,真正要說的話,應該是明月討厭我才對吧?”
“不是的,我沒有討厭阿娘!”
趙明月慌忙搖頭,抬頭望向池婙,眸中閃爍著憧憬的光芒,輕快地說:
“我覺得阿娘很厲害,阿娘可以射中百步之外的獵物,還能逼退方寸之間的敵人,我想要成為像阿娘一樣的人!”
池婙愣住了。
騙人的吧,她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趙明月這種善良的女主,怎麼可能真的對她有好感。
哪怕因為打獵的緣故兩人關係親近了些,今天看到她的凶狠行事,趙明月也該清醒了吧。
還是說,正因為看到她殘忍的手段,出於害怕,才想出這種違心之言來討好她?
池婙微眯眼睛,緊緊盯住趙明月的臉,試圖看穿她虛偽的表演。
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隻有真誠。
算了,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不在乎,隻要能從女主身上賺取積分,就足夠了。
“趙明月,儘情地依賴我吧,你遲早會後悔的。”
心底發出邪惡的低語,臉上卻揚起溫和的笑。
“看來是我誤會明月了,不過想要變得更厲害,你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啊,”說著,池婙朝趙明月伸出手,“上來,趁太陽還沒出來,我帶你兜會風。”
看著伸到眼前的手,趙明月先是一怔,隨即歡喜起來,握住她的手,借力一蹬,坐到了馬背上。
還未坐穩,池婙便縱馬向前馳去,趙明月向後一倒,肩膀撞上一點溫熱。
身後傳來春迎秋實的憂心叫喊:“公主,這太危險了!”
她略坐直身,扭頭應道:“阿娘騎術很好,不會有事的,你們先回馬車上去吧。”
最後一個字說完,人已經騎出很遠了,也不知道兩人聽見了沒有。
清涼的晨風迎麵撲來,頭發和衣衫向後飄揚,簌簌作響,趙明月隻覺滿心暢快,再無心去思索那些煩悶事。
遠處,一抹橘黃色的光芒勾勒出山巒的輪廓,雲朵也被暈染成金色,太陽將出未出。
隊伍迎著朝霞,開始慢慢向前行進,一列接一列的馬車從旁掠過。
趙明月側過臉,正要與池婙說話,忽然,一雙陰狠的眼睛撞入眼簾。
她心臟猛地一跳,是趙純!
可等她再想細看時,那輛馬車已經過去了,車簾被迅速放下,透過縫隙,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為什麼趙純要用這樣可怕的目光看著她?因為她沒有阻止池婙懲罰李賢佑?
一想到趙純因為這種事而仇恨她,趙明月就感覺心臟抽痛,手腳開始發冷。
長姐如母。
這些年,她遵從母親的遺誌,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可他呢,根本就沒有關心過她一次!
憑什麼,你憑什麼恨我?
明明是你害死了母親,也是你害瞎了李賢佑!
如果真想保下李賢佑,你剛才為什麼要躲在馬車裡不出來?
懦弱的,自私的,膽小鬼!
這樣的人……這樣的人……肯定會報複我的……
趙明月一把抓住池婙的手,連同韁繩一起,緊緊握住,就像是要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一般。
“阿娘,可不可以,彆讓趙純當皇帝?”
————
都城宰相府。
“聖上叫太監勒死了?”
李勉看完李賢佑派人加急送回來的密信,手一顫,信紙落在了地上。
皇帝開春生了一場重病,纏綿病榻好幾個月,後來眼看著身體好起來,就張羅著去南陽行宮避暑。
李勉留守都城,負責處理朝廷一應事務。
他本來以為,南陽氣候溫和,適合調養身體,皇帝不至於這麼快就殯天。
就算是有什麼事,他也做好了扶持太子上位的準備。
國主年幼,朝廷裡又全是他的人,倒時候,他就是名副其實的攝政大臣。
唯一的阻礙就是,池貞儀那個女人。
不過她並不是太子的生母,手上也沒有太多實權,沒什麼好忌憚的。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聖上居然會突然被太監謀害殺死,此事絕不會那麼簡單。
“爹,信上究竟寫了什麼?”李孝辭撿起信紙,一目十行掃過,眉頭越皺越緊。
這對父子同朝為官,李勉任中書宰相,李孝辭任戶部尚書,權勢傾人。
李孝辭看信的功夫,李勉神色已經恢複尋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怎麼看?”
“聖上死得太突然了,就算是真的為太監所害,恐怕他們背後也另有主使!”李孝辭一臉嚴肅。
李勉點頭,“沒錯,你馬上去聯絡南陽的人,讓他們暗查此事。我懷疑,此事十有八九,是池皇後的手筆。”
李孝辭很是驚訝,“這,這不可能吧。”
李勉瞥了他一眼,緩聲道:“你想想,皇帝死了,誰獲益最大?要知道太子年幼,根本處理不了朝政大事,一旦他登基,池皇後就是名副其實的皇太後,倒時候她一定會跟咱們爭奪權柄的。”
李孝辭擔憂地皺起眉頭,“要真是這樣,咱們該怎麼辦?”
李勉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慌什麼?不是還有賢兒嗎?有他在太子耳邊吹風,太子可不會聽池皇後的擺布。”
李孝辭聽他說起長子李賢佑,這才想起來,他早就讓太子跟池皇後離心了。
隻要牢牢把握住太子這顆棋子,他們就絕無可能輸給池皇後。
想到這,他放鬆下來,“爹說得沒錯,太子一向信任賢佑,隻要有他在,太子就會永遠向著我們。”
李勉嗯了一聲,接著道:“算算日子,再過幾天,他們就該到都城了。孝辭,等明天,你就派人將皇帝殯天的訃告通知百官,咱們也該做好準備,迎接新帝了。”
他說話的語氣很是平淡,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好似所有事情都在他的謀算之中。
李孝辭愣了一下,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轉念一想,就明白過來,爹這是想打池皇後一個措手不及,她想瞞著聖上的死訊悄悄進城,他們就偏不給她這個機會。
隻要他們扶持太子登基親政,不管池皇後之後還有什麼謀劃,就全部都使不出來了。
李孝辭笑著應下,“好,我明天一早就讓人去辦。”
他轉身要走,李勉又喊住他,“等等,你去刑獄監看過季英了嗎?”
聽到這個名字,李孝辭立即變了臉色,神情不自然起來。
————
暮色四合時,行進的隊伍停住,在行營駐紮休息。
帳篷裡,池婙剛洗漱完,才在榻上坐下,就聽見外麵響起一道清亮的聲音:
“你去回他,我要陪阿娘用晚膳,就不過去了。”
丹映抱著個柏木箱子,撩開簾子走進來,“主子,明月公主來了。”
池婙敲了敲桌子,“讓她進來吧。你手上拿的什麼?”
丹映將箱子放置在桌上,“回主子,是梅子酒。”
揭開蓋子,裡麵是晶瑩剔透的冰塊,中間冷著梅子酒,水色鮮紅透亮。
池婙看著,不由得挑了挑眉,連路上都帶著冰,當皇後可真是享受。
丹映轉身,去請趙明月進來。
趙明月走進來,臉上紅撲撲的,額角還冒著汗,看得出來,就算日落了,外麵熱氣也沒怎麼散。
池婙問她:“誰喊你過去,趙純?”
趙明月點點頭,“他肯定要借著李賢佑的事衝我發火,我不想見他。”是抱怨的口吻。
說著,走到桌邊,丹映取來軟墊放下,她低聲道謝,跪坐下去。
池婙看了她一眼,“趙純有十二歲了吧?年紀也不小了。”
不敢對上她這個罪魁禍首,而是衝姐姐發泄怒火嗎?還挺會欺軟怕硬的。
奇怪的是,小說裡麵,這姐弟倆感情看起來挺好的。趙明月和親西祁那天,趙純淚灑當場,騎著馬一路相送,一直走出幾十裡才折返。
因此,早上騎馬的時候,池婙聽到趙明月那話,還挺意外。
——阿娘,可不可以,彆讓趙純當皇帝?
她當時問:“為什麼?”
趙明月就緘默下來,不言語了。
眼下,趙明月也不接她的話,而是雙手摁住桌沿,伸長脖子在冰箱上方嗅了嗅。
“好香的酒,阿娘,我可以先嘗一口嗎?”她語調頗為輕快,轉過臉,衝池婙眨巴眼睛。
池婙先是一怔,隨即有些鬱悶地移開眼,這小孩在她麵前,是不是有點過於放鬆了?
這豈不顯得她這個惡毒繼母當的很失敗?
丹映瞧著池婙的臉色,輕笑一聲,隨即舀了一杯酒,遞給趙明月,“公主嘗嘗味道就行,這酒太冷,喝多了傷身。”
接著又舀了一杯,放到池婙麵前。
紅色的酒液在近乎透明的水晶杯盞中輕輕搖晃著,看得池婙微微一愣。
據說早在戰國時期,西方的玻璃製作工藝就傳入了中原,出土的很多幾千年前的青銅器,其精美程度更是不亞於當代。
然而,比起承認這是出自燦爛輝煌的母係文明,人們更願意相信這是外星人做的。
世上的蠢貨真是多到殺不完,池婙輕蔑一笑,把杯子往前推開。
她不喜歡喝酒。比起借酒迷醉消愁,她更喜歡保持清醒,哪怕這份清醒會讓她感到痛苦。
“把這杯酒送去給武侍書,還有今天早上,那個站出來貶斥李賢佑的人是誰?也送一杯給他。”
丹映應道:“主子說的是諫議大夫宋光義。”用托盤端過酒盞,轉身出了帳篷。
趙明月有些生氣,又覺得不解,“阿娘為什麼要賜酒給他?明明他就隻是動了下嘴皮子,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做。”
池婙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一杯酒而已,他們想借我往上爬,我當然要給點表示。至於究竟是誰利用誰,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趙明月還要再說什麼,門口傳來動靜,是膳食送過來了。飯菜一一擺上桌,雖然路上不方便做飯,但這些菜還是做的不錯,能夠入口。
用過膳,趙明月就躺倒在池婙床榻上不肯起身。
她喝多了酒,臉頰紅紅的,看起來有些微醺,雙手緊緊抱住薄被,嘴裡嘟囔著:
“趙純肯定就在我帳篷裡等著呢,我才不要回去。”
池婙有些失笑,“趙純又不是老虎變的,你是他姐姐,怕他乾什麼?”
趙明月在榻上翻了個身,仰臉看向池婙,漆黑的眼眸黯淡無光。
“可是,阿娘,他是太子啊,很快就是皇帝了,我當然怕。他以前還說,說等他當了皇帝,就把我嫁給馬夫。”
池婙收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