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冷雁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她抬起雙手,詫異發現原本鎖在手腕上的鐐銬已經不在。腳步聲由遠及近,耳邊傳來侍女的輕喚:“夫人,您怎麼了?”
喬冷雁猛然回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是她從前的侍女素青。
二嫁給曹明之後,曹明以素青不安份勾引他為由,不和喬冷雁商量便賣了素青。後來在牢獄裡,喬冷雁才知道,原來素青被賣,隻是因為看見了曹明的陰謀。
喬冷雁這才明白自己重生了,重生在還沒有嫁給曹明的時候。
上一世,直到身陷囹圄,喬冷雁才得知曹明娶自己,不過是為了圖謀喬家那萬貫家財。父親母親沒有兒子,所以儘管她是二嫁,也搭上了數不清的嫁妝。在婚後,更是為曹明出錢出力。
可曹明仕途越來越順暢,卻在勾搭上高官女兒之後,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喬冷雁。以喬冷雁陷害庶子的罪名將她關進牢獄,還帶著高官之女恥笑她。
這便是喬冷雁的上輩子,可笑又可歎。
喬冷雁是含著不甘和怨恨死去的。死前那一刻,她想:如果自己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一定不會再嫁給曹明。
而更令她想不到的是,自己死後,屍首久久無人問津,最後竟然是自己的前夫,彼時官至尚書的邱茂學幫她收斂了屍身,將她安葬。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對不起邱茂學,邱茂學可真算是對得起她。
她想著,素青把粥碗放在一邊,有些擔憂地問:“夫人,你真的要與姑爺和離嗎?”
喬冷雁看著不遠處的書案上,有一張和離書,隻要她簽字畫押,從此就不再和邱茂學是夫妻。喬冷雁鬆了一口氣,幸好自己穿到了關鍵節點,這輩子的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在和離書上寫下名字,不然悔之晚矣。
她盯著那和離書,想著前世種種,鬼使神差般開口吩咐素青:“你把那和離書拿過來。”
素青依言從書案上拿起和離書,遞給了喬冷雁。
喬冷雁臉上並沒有什麼神情,她二話沒說,一手扯起和離書一角,“撕拉”一聲,瞬間把這張紙撕成兩半。
素青驚呆了,“夫人,您這是在做什麼?”
喬冷雁沒有把話對素青說得太詳細,她眯起眼,臉上洋溢著幾分舒坦,淡淡道:“以後不要再提和離的事,我想通了,夫君是個好人,這輩子就和他過吧。”
素青目瞪口呆,幾乎驚掉了下巴。昨日喬冷雁還在她麵前抱怨邱茂學隻會讀書不懂變通,怎麼今日態度就發生了如此大的轉變?
“可是,可是夫人您不是答應了曹郎君……”
素青知道,曹明一直都是喬冷雁的心上人,當年若不是喬父非要說邱茂學前途不可限量,要把女兒許配給他,曹明就一定會是喬冷雁的良配。
二人年紀相仿,家世般配,又情投意合。自從嫁給邱茂學,喬冷雁屢生怨懟,前幾日終於忍不住大鬨一場,和邱茂學提出和離。在邱茂學答應之後,當晚便寫信給曹明,興衝衝地要再續前緣。
喬冷雁哼笑一聲,起身下床,示意素青為她更衣,一邊換衣服一邊道:“以後曹明要是讓你送信給我,直接扔了便是,我看一眼都嫌臟。”
素青聽了這話,覺得仿佛白日見到鬼。
曹郎君到底是怎麼惹了自家夫人?怎麼夫人短短幾日就像變了個人?
喬冷雁畢竟是主子,她也不敢多問,隻能應是。喬冷雁穿好衣服,走出屋子,看著陽光明媚,樹影婆娑,一時間隻覺得心頭舒暢,仿若大徹大悟。
這個時間,她夫君邱茂學應該還在清淡會上與同僚討論學問。喬冷雁決定,在夫君回來之前,先解決一件事。
素青給她遞來一瓣橘子,恰到好處地問了句:“前幾日咱家老爺夫人來信問,說咱家香料鋪子這一季度賬簿出了,您要不要叫他們送來看一眼?”
喬家有全京城最大的香料鋪子,在達官貴族之間聞名,一年到頭利潤尤其豐厚。喬家是靠賣香料發家,而熏香又是上層貴族喜歡的風雅。喬家靠著這門生意,也結交了不少貴族。
曹明之所以一心想娶喬冷雁,很大程度就是為了接手這門生意。
念及此處,喬冷雁不緊不慢咽下那橘子,擺擺手道:“賬簿就不必看了,你隻和下邊人說一句,以後鋪子上的利潤,不必再送一部分到曹家了。”
素青遲疑片刻,誒了一聲。
喬冷雁心中冷笑,從前她一片癡心,念及與曹明的情誼,被他輕易哄騙便把鋪子三成利潤送往曹家。最後不但沒換來他半分真心,還養肥了曹家上下的白眼狼。
她還記得,自己瀕死之際,曹明得意揚揚告訴她:要不是她乖乖送錢,自己就不會有資本在官場上結黨營私,也到不了如今高位。
曹家從前也是官宦世家,如今已然落寞。既然上輩子聽他這麼說了,那重活一世,言猶在耳,喬冷雁自然不會再白白送錢給他。
隻怕,失去了這一份源源不斷的銀子來源,曹明要氣得發狂。
做下這個決定,喬冷雁簡直覺得爽翻了。坐在寬闊院子裡,有太陽曬,有橘子吃,這樣的生活如此舒適,自己前世竟然親手毀了,真是有點兒不識好歹。
從院子外邊走進來一個丫鬟,見著喬冷雁,行禮道:“夫人,趙家姨母來了。”
趙家姨母?喬冷雁心裡猛然縮緊,眼神逐漸冷峻起來。她冷哼一聲,也不起身,單道:你去請姨母進來吧。”
不一會兒,一個中年婦人扭著腰肢走進院子,見著喬冷雁,捂嘴笑:“喲,我的乖侄女,你怎麼坐在這兒?和那窮書生的和離書,簽了沒有?”
喬冷雁眯著眼,不緊不慢道:“沒呢,多謝姨母關心。我不打算和離了。”
趙姨母肉眼可見地變了臉色,一把抓住喬冷雁的袖子,“什麼!你不和離了?你,你怎麼這麼糊塗?”
她糊塗?
喬冷雁簡直覺得好笑。上一世,趙姨母屢屢挑唆她和邱茂學的關係,攛掇她和離,喬冷雁還以為是她明白自己心意,關心自己。後來才知道,趙姨母的兒子欠了賭債,曹明找到她,答應她隻要幫忙挑撥,等到喬冷雁和他成親,便許趙姨母百兩黃金。
至於這百兩黃金,也隻能從喬冷雁那裡出。
喬冷雁想起這件事,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這和被賣了還幫人牙子數錢有什麼區彆?
趙姨母見喬冷雁不說話,急了,站起來道:“不行!你必須與他和離!”
喬冷雁掀起眼皮看她。趙姨母有些心虛,咽了咽唾沫道:“我的意思是,邱茂學一個窮書生,沒家世,現在也不過是個小官,怎麼配得上你?你在他身邊待著,豈不是蹉跎一生?還是早些離開,另謀出路罷。”
喬冷雁笑了一聲,“那姨母覺得,我應該嫁給誰?”
趙姨母果然上套,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曹家郎君曹明了!......你不是心儀他嗎?我看那曹公子也是良配,不如——”
“姨母瞧他是良配,不如我從中撮合,把姨母的女兒嫁給她?”
喬冷雁打斷趙姨母說話,冷冷地道。趙姨母臉上一瞬空白,且不說曹明怎麼會願意娶她女兒,就是願意,他自己又沒銀子,讓他做女婿有何用?
趙姨母不知道喬冷雁今日怎麼如此態度,以為是自己態度太過急躁,便放緩語氣:“冷雁啊,姨母都是為你好。你難道願意,這輩子就搭在一個不上進無前途之人身上嗎?”
不上進無前途。
從前喬冷雁也是這麼看待邱茂學的。可後來才知道,實際情況與她的看法恰恰相反。邱茂學不但是飽學之士,且最為正直。一貫隱忍,隻是為了關鍵時分一鳴驚人。
再看曹明,一個靠著女人嫁妝結交黨朋,心術不正之人,怎麼能和他相比?
“姨母。”思到此處,喬冷雁已經不欲再與這個為了錢財出賣侄女的婦人多言,她揚起下巴,“姨母以後,不要再登我家的門了。”
趙姨母揪緊帕子,聲音顫抖:“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喬冷雁唇角勾起,“順便,還請姨母告訴曹明,彆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趁早擦亮眼睛看看,京城裡還有哪家女兒可以被他誆騙,為他出錢出力。不過,恐怕沒人會再像我一般真心對他了。”
她站起身,抬頭,聲音堅定:“既然他決意辜負我,也彆怪我不客氣!”
說完,喬冷雁便叫來小廝,把呼天搶地的趙姨母趕了出去。
素青在一邊看著,心驚膽戰,惴惴不安道:“夫人,您是發現曹郎君做了對不起您的事情嗎?”
喬冷雁握住她的手,“你不必怕。我知道你對我忠心,隻不過以後若是曹家人找你說什麼,你一概當放屁,也彆告訴我。就算曹明當著你的麵把他的心掏出來,你也彆信。”
素青點點頭,“我明白了。”
這時候,門外傳來下人一聲通報:“夫人,姑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