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這不能吧,秋雲你是不是弄錯了,德嬪娘娘素日便喜歡去後宮走動,按理來說應該與後宮中的人關係甚好才是。”
“公主,秋雲真沒弄錯,不信您自己出去看看,現在德蘭宮上掛滿了白綾,公主要不要去看看?”
靳挽聽後,連忙起了身,披了件外衣便出了門。
本就寂靜無聲的宮中變得更加荒涼,枯老的樹影在瑟瑟寒風中顫抖,昏鴉悲鳴,更顯枯枿朽株。
白綾在德蘭宮上方高懸,四周都是哭泣聲,人來人往。祠堂中擺著魏青玉的牌位,一切都太過突然,以至於棺木底還掉落著當晚被甩掉的繡鞋。沈皖平哭的傷心,她眼圈泛紅,淚水在風中飄動,仿佛這一切與她無關,她,應該隻是一個憐惜姐妹情的人,僅此而已。
靳挽走進德蘭宮。姚寧德一眼便望見了她,開口:
“參加公主,德嬪娘娘走的突然,沒有人知道她是為何而自儘……就連…就連她的丫鬟香玉也跟著走了,誒,一宮失兩命……”姚寧德佯裝擦了擦淚。
“我知道,勞煩姚公公與我細細道來。”靳挽直言。
靳挽不願在此多待,上前與眾人一起拜了拜,便離開了。靳挽還未走遠,身後便傳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德嬪淑賢性成,雍和純粹,執德不矜。仰承皇太後慈諭,著即追封為德妃,諡號“莊順”。
欽此。”
那日的風讓靳挽銘記,那是她第一次覺得人活著是這麼的艱難,一切都像走馬燈似的從眼前浮現,權利,身份,地位,沒有一個比性命重要卻又個個讓生命為之付出代價。
如果不在深宮中,我要成為什麼?我想成為那隻鳥,那隻被放飛的鳥。
……
殷家父子幾經周折,終於來到了北部。一路上流民無數,餓殍遍野。
“當地官員如此不作為,大道上就傷民無數,城中更改如此。父親,隻憑我們從雍州帶的這些,真的夠嗎?”殷聿珩看著殷公庭。
“珩兒,你當初和沈類川南征時與如今的處境也相似,你應該明白,這靠的不僅僅是兵力武器,更有將士們為國赴死的決心,我大昭將士個個忠心為國……”殷公庭望著遠處的硝煙。
兩人不再多說,往著更深處尋去。
“馭—”
“兩位是?”城門守衛擋在二人麵前。
“我們是聖上派來幫扶你們的,請速速開城門,我們有事與你們將領商量。”殷聿珩對著城門守衛說道。
“遵命,二位快進,天快黑了,不知道敵人什麼時候就要攻過來了。”
兩人被守衛帶著來到軍營內。
“久仰鎮國大將軍,如今你們能來幫助老夫,簡直是天助我也,這位就是殷小將軍吧,久仰久仰。”曾凡雙手抱拳。
“曾將軍言重了。天色不早了,我能否先聽聽當前兩方的形勢?”殷公庭指著幾人當中的輿圖。
曾凡見此,便詳細對著二人說了起來:
“如今我大昭處於弱勢之中,回汗又擅長騎馬打仗,如今戰事吃的緊,其偏偏將戰線拉得長,每每打到一半便要退回,不然人去樓空,全軍覆沒啊。我派人帶給聖上的諫書,不知為何一直杳無音訊,以至於吾等兵力人力急劇下降,這讓後續的征戰不利啊。現在,多虧二位帶著物資,讓我們有了一線生機,我等不勝感激。”曾凡手抱拳,俯身向下。
“這是作何?大昭是天下人的大昭,也是吾等的大昭,為國平患亂,那是我等應當做的。”殷公庭雙手托起曾凡。
“我有一計策,不知當講不當講。”殷聿珩赫然說道。
“殷小將軍,請說。”
“回汗適合騎射和猛攻,卻不適合防守,如今曹將軍令將士們藏於城中,也恰好給回汗營造出了我大昭將士懼怕回汗的景象,如若我方趁此機會大舉攻下回汗,那這回汗從此也便不複存在,北部也可永得安寧。”殷聿珩用手指來回劃著輿圖上所標記的位置。
“殷小將軍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可回汗離這城甚遠,吾等軍備力量皆不如前,以何等方式來攻打回汗?”曹凡摸了摸隆準道。
“方才我與父親來時望見峻嶺上升著濃煙,按曹將軍言語,如若這山上不是我方軍士,那必是回汗。”
“這山離交州城遠得很,不可能是我方軍士。”
“那這甚好,如此看來回汗對我大昭已經放鬆警惕,看來他們對於打這場勝仗綽綽有餘,那我偏要他們兵敗大昭。”殷聿珩隻是直直地盯著軍帳外,斬釘截鐵。
……
宮內,嚎哭聲逐漸平息,人們的虛偽、自私在滴滴淚水中展現出來。傾刻滴落的惡淚澆灌著整個人生,開出的生命之花自然也散發著醜惡的氣息。
“公主,想必今日我們是去不了瑞康堂了。”
“今日本就是恭賀征南將軍凱旋之日,如若沒有這檔子事,也去不了,大不了,我們下次去。”靳挽對鏡梳發。
說完,靳挽起身。秋雲拿起身旁的雲雁細錦衣往靳挽身上帶,少女纖細的臂膀掠過衣袖,秀指無意輕觸袖口,惹得袖口外流蘇飄搖生曳。
少女朱唇皓齒,一襲白衣更顯明澈動人。
……
長定宮內,仍是一片熱鬨景象。
“哥哥今日凱旋,妹妹未能親自迎接,真是可惜。”沈皖平輕搖著手中的茶,吹了吹。
“妹妹見笑了,若不是妹妹的幫助哪有哥哥今日,妹妹在宮中服侍聖上,而我征戰南部,兩者未曾有任何區彆。”沈類川閃爍其詞,麵對沈皖平,他仍還是畏懼,沈皖平是當今聖上的寵妃,他隻是一個毫無功績的將軍,若不是沈皖平的相助,恐怕征南將軍這個稱號也輪不到他。
看似和諧相處,其實風雲湧動,兩個人都各自心懷鬼胎,在至上的利益麵前,一切都不值一提。
“你在南部與人私通的事情已經被魏青玉知道了,你已經做事小心點,出了事,死的可不隻是你一個人。”沈皖平扯唇輕笑。
“魏青玉?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會……難道”沈類川彆過頭望向沈皖平。
“你可彆亂說!本宮隻不過是掌了她幾下,誰知她自己承受不住,自戕了,跟我有何乾係!”沈皖平厭惡地大聲喊道,“你既然回來了,那就趕緊去麵見聖上,彆在長定宮裡煩我。”
沈類川自知惹怒了沈皖平,便起身離開。
雍和殿外,管事公公張紊立站在殿口。
“征南將軍好讓奴才一頓等,快快請進,聖上已經等候將軍多時了。”張紊立邊說邊領著沈類川往殿裡走。
沈類川自是見過大世麵,但他也還是被這殿內外的精鐫細刻所吸引,他微微發愣,後又快步向前走起。
“臣類川,拜見陛下。”沈類川雙手伏地,額頭微微觸地。
“快快請起,征南將軍為國除患,乃大德,孤正在想要賞你什麼,你既然來了,那你同孤說,孤統統滿足你。靳徹走到沈類川身邊,將人扶起。
“臣遠赴南部隻為平定國難,哪來邀功一說。”
“孤曾聽皖平說起你在南部幾經波折,與聿珩一道差點命葬它地。聿珩如今跟著庭愛卿前去北方,不知如何啊,你如今回到雍州,孤決定大設宮宴,為你接風洗塵。”
“多謝陛下。”
……
天色昏暗,如墨染碧天。涼風吹得宮內彌漫著淡淡的淒涼,與前作比,卻勝甚久。
靳挽與秋雲來到竹溪園。
園內,清柳掩映,影照竹林風拂月,桃花開殘二三斜。四周假山環繞疊嶂,潺潺流水湧動似斑駁光帶。溪水畔、亭榭間,零零散散端坐著一些妃嬪,正中放著一張高數尺的龍紋坐榻,眾人們望著長袖彩雲,聽著絲竹管弦。
“今日是征南將軍凱旋之日,特設此宴。”靳徹手執一大白。
“公主,今日這宴我們是否還是和往常一樣,誑一借口?”秋雲手遮嘴角,低頭對著靳挽。
靳挽點了點頭。
“哎呀,公主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又痛了?”秋雲假意焦急,她皺起眉頭,仿佛這一切真的發生了。
眾人被這聲響所吸引。
“沒事沒事。”靳挽目光流轉,隻是一味地緊咬下唇。
“這…這是怎麼了?”靳徹看著兩人,“挽兒,你身體哪有不適?”
“挽兒,要不要傳禦醫?”江映目光難掩焦急。
“挽兒沒事,兒臣想行回去,各位娘娘們好好享用。兒臣告退。”
秋雲攙扶著靳挽走了出去。
“公主也是覺得今日這宴有不妥之處嗎?”
“父皇素日裡並不喜設宴,如今卻隻是給一個莫須有的將軍開了道鴻門宴,屬實難以理解。殷家長子與征南將軍一同出征,功績卻皆為殷家長子,如若不是懿貴妃,如今的征南將軍該是殷家長子。”靳挽望著殘黑的夜空,隻是細語道。
“公主說的是,征南將軍與懿貴妃雖為一家,卻各自為隊,這也確是眾人皆知。”
“外麵冷,秋雲我們快些。”靳挽的步子隻是邁得更大了。
……
北部的深夜總是如此的寒冷,漫長。野狼的嘶吼讓這片孤地更顯蒼白,狂風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父親認為兵火之事隻是如此簡單?”軍帳內,殷聿珩不以為意。
“不然,我與聖上相識已久,聖上最關心的便是征戰之事,他自小便讀軍書,弱冠後,更又是攜兵幾人直達滄州,與回汗作戰,聖上自幼聰穎,不久之後便傳來捷報,回汗被攻退了。先帝在世時,也總是誇聖上年少有為。”殷公庭看著眼前的兒子,有著如同當年自身一般的氣質。
“那如同您所說,這諫書一旦被聖上所知,那必有軍火加以支援,而如今隻是我等一行人帶著些許,這些未必也能撐得住幾天。”
“除非是有他人在半途截了這諫書,就好比這諫書未曾出現過,因此聖上也無從知曉北部的形情。”殷公庭支著下頜。
“父親所言即是,如今東、西兩邊百姓和樂,百廢俱興,卻隻有南、北兩邊戰火紛飛,南邊連父親您都久攻不下的地方卻被沈類川一舉奪下,而沈類川與沈皖平為一家,兩人雖不和睦,但各個都心懷鬼胎,狼子野心。當今沈氏一族在朝中權傾朝野,如若真是沈類川私通南部,這北部則可落在沈皖平之手。這是想反?”殷聿珩微微挑眉。
“不管如此,當下最要緊的便是攻下回汗,保北邊軍民安定,也好早日回去見你母親。”殷公庭搖了搖頭,長籲一口氣。
“時候不早了,父親早些歇息,有事明日再議。”說完,殷聿珩大步踏出軍帳。
這骨子裡透出來的倔強讓殷公庭感到不安,他怕自己的兒子因此而得罪他人,他還未娶妻,還未真正的建功立業,作為父親,他想讓他餘生安定。
“曹將軍可有事否?”殷聿珩轉身來到曹凡的軍帳內。
“殷小將軍可是有事?”曹凡抬眼。
“自是想與將軍商討征戰之事。”
……
“殷小將軍所言甚是,寡人竟沒想到如此好的計策,真是有勞小將軍了。”曹凡對著殷聿珩行了一禮。
“傳下去,明日即刻起始。”
“是!”所應將士即刻跑了出去。
次日,天光照入帳內,殷公庭被日光刺醒,他昨日本想小憩片刻,卻未曾想竟是拄著下頜睡了過去,如今手肘仍還疼痛著。
殷公庭走出帳外,發現將士們皆動了起來,他放眼望去,發現殷聿珩與曹凡立在軍營外的樹旁。
殷聿珩回頭,“父親,您醒了。”
“將軍。”曹凡也跟著行了禮。
“殷小將軍聰慧,昨日與我商討出了對策,如今正要開始呢!”曹凡眸子閃過一絲欣悅,“這五年的霍亂終於可得控製了,交州終於可得安寧了。”
殷公庭隻是拍了拍殷聿珩的肩頭,未曾言語。
三人望著交州城外又徐徐升起的黑煙,殷聿珩眼眸森然,隻是將兩手緊握成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