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彈犯已被收押,這個橫跨四年之久的案件終於也算告一段落。

這周末休假,鬆田陣平再次去探視了萩原研二,順便給那個躺在病床上躺了四年之久的混蛋聊一下這個好消息。

——東京綜合醫院——

鬆田陣平一走進住院部,一個見他常來算是認識他的護士跟他說:“是鬆田先生啊,剛才您的朋友也來了,還說如果看見您來了就告訴您一聲。”

朋友?

今天伊達值班,走之前還說要帶上他的祝福——難不成是零和景光那兩個家夥?

鬆田陣平拉開門,病房裡,神宮秋明正站在窗邊看向窗外的某處。

“鬆田君,很失望嗎?”

“……我還沒說話,再說,誰失望了。”

鬆田陣平罵罵咧咧拉過椅子坐下,那兩個家夥也是悄悄送過花的,肯定也有在探視,隻是因為他們的秘密任務或者臥底身份吧,他每次來沒有一回和他們碰上麵的。既然如此,他心裡已經默認他沒可能在這裡遇見那兩個自畢業後就不知音訊的家夥,又何來失望一談?

神宮秋明好笑地看著鬆田陣平嘴硬,也沒有解釋他是怎麼看待鬆田陣平推門一瞬間對方那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的,有時候他確實解釋不清楚,這種過於突出的感知能力有時也是會讓他苦惱一會兒的。

因為神宮秋明隻是專注地看著窗外一言不發,鬆田陣平為了不讓氣氛尷尬下去,隻好說些什麼,當然,他不會問對方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這家夥現在能做出什麼都不會讓他感到吃驚了。

“神宮,關於之前那件事——你來到東京,是想殺人嗎?”

神宮秋明被某個字眼觸動了心弦,稍微愣了兩秒,很快他反應過來,說:“哎呀,鬆田君,說話太直白了。”

“和你說再多的彎彎繞繞也不過是浪費時間,如果我想從你那裡得到什麼,不直白點你怎麼會考慮如何開口。”

神宮秋明聞言苦笑:“鬆田君,把我當成開口就會說漂亮話的騙子了。但是很遺憾,我還沒有修煉成那個地步。至於回答……”

神宮秋明正色道:“我不是為了殺人而來,我是為了真相而來。”

“關於什麼的真相?殺人犯還是什麼世界的真理?你這可不算坦誠啊。”

神宮秋明隻回答鬆田陣平後麵的吐槽:“坦誠是要互相的吧,鬆田君。”

鬆田陣平換了個坐姿,一副“你怎麼好意思說出這話”的表情。“還互相,你敢說你沒有看透我的一舉一動?真要說起來,對你幾乎一無所知的我和你相處起來才是不公平。”

神宮秋明搖搖頭,鬆田陣平還以為他是在否定不公平的說法,沒想到會聽見對方說:“談不上看透一舉一動,我隻是比較了解你,可能比你自己都更要了解你。”

鬆田陣平:感到更氣了,可惡。

不過同樣超出鬆田陣平預料的是,神宮秋明竟然真的回答了他想問的問題,而不是在和他兜圈子。

神宮秋明收回觀察的姿態,轉而麵向鬆田陣平。

“不隻是真相。我同樣也是為了我所追求的公理與正義。五年前,我永遠失去了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犯人至今仍未逮捕歸案,我甚至不知他的姓名、年齡、樣貌特點、職業……”

“……而隻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名犯人,是尚未被官方承認或發現的連環殺人犯。”

鬆田陣平站起來,喃喃道:“連環……但是連環殺人犯一般來說會有側寫,哪怕是無差彆殺人的犯人也能看出作案手法,那——”

神宮秋明接上話:“側寫對他來說,有等同於沒有,很具體,但具體到讓人無法找到的他還是第一個,因為隱藏和改變側寫也是他所擅長的。至於無差彆殺人……迄今為止,我確實沒發現受害者之間的聯係,就算有,相關的聯係人數也不會超過三。”

“那作案手法呢?既然有一定的側寫了,那也就是說這個犯人有某種可以鑒識他的作案手法吧?”

神宮秋明聽後沉默了更長的時間,看上去像是在回憶什麼,也像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一樣,最後,他閉了閉眼定神,說:“2月1日,鳥取縣發生一起入室殺人案,死者死於刺傷,解刨可見左鎖骨中線以下肋骨等處有明顯刀傷,脾臟破裂並發內出血;同年4月1日,島根縣發生一起入室殺人案,死者死於刺傷,解刨顯示左鎖骨中線以下肋骨等處有明顯刀傷,脾臟破裂並發內出血。”

“同年7月7日,京都發生一起交通事故,副駕駛座乘客當場死亡,司機送醫搶救無效死亡。事故原因係刹車失靈司機急轉所致,事故車輛是一款豐田S180,車身銀色,車座裡放著電影票根;同年8月7日,京都再次發生一起交通事故,副駕駛座乘客當場死亡,司機送醫搶救成功轉ICU,兩天後死亡。事故原因係刹車失靈和司機急轉,事故車輛是一款豐田S180,車身銀色……”

“要說的還有很多,不過單憑這幾個其實你已經猜出來了。”

鬆田陣平也算是個聰明人,聽前兩個案子時就發現了,這個連環殺人犯,竟然是在刻意模仿其他人的謀殺手法!

之所以說是刻意,主要是因為相似乃至相同的細節都太多了,有的甚至連擺件都要複刻,簡直追求一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這已經不能稱之為是在模仿了,或者“複製”這個詞會更合適一些。

“既然他的手法這麼明顯,那什麼沒有官方報道,難不成你之前說的內鬼是——”

“可能有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很少有人會將這些罪案聯係到一起去,畢竟他們之間有時相隔時間,有時相隔地點,有時又兩者兼具。而且並不是所有的案件都會見報,這也意味著有的案子小到無人注意——除了他,他一定擁有某種搞到警方調查報告的人脈,又或者是親眼目睹過這些凶殺案的發生。”

神宮秋明說完,想到了什麼,但是他沒有和鬆田陣平分享這部分的事。

鬆田陣平聽完,重新坐下去,神情凝重,對於他來說,神宮秋明可能是在撒謊也可能是在說實話,又或者到底有沒有這個連環殺人犯的存在都是個問題。但是事情涉及到對方死去的朋友,那麼神宮秋明就算再愛滿口跑火車也不會拿這件事開玩笑,可是,萬一是他搞錯了呢?

說到底,鬆田陣平現在的懷疑基於他對這種連環殺人犯能從七年前乃至十年前逍遙到今天的現狀的懷疑,雖然十年前的司法機構確實不值得他信任。

“嘖。我就知道你這個很麻煩。”

鬆田陣平忍住拿煙的舉動,詢問神宮秋明接下來的打算。

“你不是為了真相而來嗎?那你可以肯定,不會為了複仇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嗎?”

神宮秋明笑了笑,好像又恢複到平時的狀態。

“我也不確定,因為五年過去了,我也隻是得知他現在很有可能就在東京而已。彆說親手複仇了,可能連找到他都是個問題,說不定等我找到他時,我們兩個人都是老頭子了,我連打死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是你平時體格太弱了,我到了那個年紀,打一個比我大不知多少歲的老頭子絕對不成問題。”

神宮秋明聞言訝異地直視鬆田陣平的眼睛,佯裝感動道:“鬆田君……要陪我奮戰到最後一刻還要幫我報仇嗎?嗚,你人真好……”

鬆田陣平惱火道:“我是在開玩笑!你不要明明知道我是在開玩笑還要故意當真!”

“哈哈哈哈,因為鬆田陣平確實是個大好人嘛!”

“嘁,這都什麼跟什麼——神宮,我不管你是真的想親手報血仇也好,還是隻是為了公正也罷,但隻要我還活著一天,你就彆想甩掉我這個幫手。發生在眼前的苦難我卻無動於衷的話,那不是我的風格。”

神宮秋明看了看鬆田陣平說這話時堅定的表情,嗯,是個很怕自己未來會後悔的人呢。明明玩笑也開了,最後惡劣的可能也說了,但他還是要加入調查……

“很遺憾,鬆田君。我是不會讓你有事的。”

說完,神宮秋明道了聲彆就離開了,留下鬆田陣平在琢磨他話裡的意思。

“可惡。”鬆田陣平將煙抽出來又放回去,仰起頭讓自己好受些。“這個時候拒絕什麼呀,不坦誠的家夥。”不過或許,神宮秋明肯直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時就已經是他最坦誠的時候了。

神宮秋明離開醫院,他來醫院可是帶薪逃班,時間再長點就要被人發現出不對勁了,還是回去吧。

神宮秋明悄悄溜回警署,從特殊犯罪搜查一係的辦公室路過時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後走了進去。

“嗨、嗨!各位,我想我知道誰是綁架犯。”

此言一出,本來還在忙碌的警員紛紛停下手裡的工作看向神宮秋明,以為他是目擊證人,但是有認出來神宮秋明模樣的說了一句是“顧問”,大家又都當做沒看見神宮秋明,繼續做自己的事。

而此時特殊犯罪搜查一係的老大柴田潤一郎發現了杵在門口的神宮秋明,以為他是來搶案子的,就要把人往外趕。

“等等!”神宮秋明拿出自己的通行證,上麵寫著搜查一課專用,也就是說,隻要是搜查一課的案子,他都可以參與到其中去,當然,前提是部門主管同意他加入調查。

柴田潤一郎看了看通行證,確定這個年輕人可以來這邊後沒再攔他,但是他也說了:“我沒有允許你參與正在進行的案子中的調查,與案件有關的信息你一概不能看,也不知道,那麼,我怎麼知道你這句‘知道綁匪是誰’的話不是假話?”

神宮秋明左右看了看,說:“很明顯,少了負責和家屬對接的警員,那邊的警員在調試追蹤信號的設備,另外一邊的警員在電話裡和家屬爭執等等,都意味著有一起綁架案發生了。但是,從你們麵臨的壓力來看,基本可以排除兒童綁架案和富豪政要綁架案,這起案件非常普通,被綁架者的家庭情況也不算特彆富裕,所以——綁匪是他自己。”

本來聽著神宮秋明過於簡潔的推理還讓柴田潤一郎有心繼續聽下去,還以為能聽到什麼更有用的信息,結果神宮秋明就像思維突然跳躍了一樣,一下子從不相乾的分析跳到綁匪身上,竟然還得出了綁匪就是被綁架者本人的結論,這簡直是胡扯。

柴田潤一郎以為自己被戲耍了,表情難看地請神宮秋明離開。他的一名下屬此時見縫插針,譏諷傳聞中的神探也不過如此並說神宮秋明不過是個小醜一樣人物。

神宮秋明沒說什麼辯解的話,隻是感歎又到了這種非要證明自己的時候,他指著剛才譏諷他的警員說:“這位先生弄丟了他的警察手冊不敢跟你說,那邊的兩位在談辦公室戀愛,我手邊的這位玩小彈珠贏了錢打算請客,還有那邊的警員——和女朋友分手了原因是對方出軌……至於柴田警官——”

“最近被尊夫人趕去書房睡了。”

本來被說及秘密的眾人都有些難堪,但是聽到這一句話都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

柴田潤一郎既羞恥又生氣,命令眾人都各做各事,然後正視神宮秋明說:“你跟我過來。”路過那個丟了警察手冊的警員時,立刻勒令對方補一份書麵報告交上來,懲罰另說。

等到了他的辦公室,柴田潤一郎將這次綁架案的調查報告拿給神宮秋明看,包括被綁架者家屬和領居等人的證詞。根據他們的說法,提出了不下十個所謂的被綁架者的關係不好的人,且大部分都沒什麼不在場證明,這也是難免,誰能保證自己一直處在陌生人視線和監控視角之下?

“怎麼樣,看完了你還覺得這是一起自導自演的綁架案嗎?”

神宮秋明自信地放下報告,說:“看完之後,我更確定了,這就是一起自導自演的綁架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