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煙輕柔地扶起他得上半身,舀了一勺湯藥輕輕地吹了幾口,等熱氣散去才湊到遲璟唇邊。
隨後捏著蘭花指,在眾人目光灼灼下,捏開他的下頷,緩緩把藥送了進去。
身後傳來一聲聲倒吸涼氣的聲音。
她一邊擦拭著流出嘴角的湯藥一邊淡定解釋:“晉王殿下昏迷不行,唇齒緊閉,若非如此,殿下是喝不下去的。。。。。。”
袁毅已見怪不怪,看著眾人這麼樣,心中嗤笑:“沒見過世麵的樣子。”看這樣子已忘了當時自己的蠢行。
“是、是啊,這也是為了殿下儘快好起來,我、我等理解、理解!”眾人這才恍然大悟,低頭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沈如煙這才放下心來,專心一口口的喂服,湯藥慢慢見底。
遲璟也從幾不可聞的呼吸中慢慢恢複,呼吸變得綿長而有力。
在沈如煙捏著他的下頷,正要把最後一口藥抵在遲璟唇邊的時候,遲璟毫無預兆的睜開了雙眸。
此時的遲璟已不複當時醒來的迷茫,此刻眼神冷執銳利,半眯著眼睛看向她,幽深的眸底看不出情緒。
嚇得沈如煙差點丟開手裡的碗勺。
她急忙鬆開捏著他下頷的手。
被沈如煙捏著的半張的嘴緩緩閉合,遲璟用舌抵住刺痛的兩腮,目光掃過眾人,過了一會,才沙啞出聲:“陸禮,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安靜如雞,陸禮聽到問話,才回過神來,欣喜道:“ 殿下,您終於醒了,您中了毒箭之後昏迷不醒,連軍醫也不知解毒之法,幸好煙兒姑娘醫術高超,才讓殿下無性命之憂!”
“煙兒姑娘她、她方才是在給您喂藥呢。”陸禮底氣不足的解釋道。
沈容煙微咳一聲,溫聲提醒:“殿下,奴家名為沈如煙,您於三月前救我,如今殿下初醒,我那醫術也總算是有用,儘了一點綿薄之力。”
言外之意,我可是你得救命恩人啊,再怎樣你也應該不便計較了吧!
遲璟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隨及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原是如此,如煙姑娘救了本王一命,之後有任何事情,儘可找本王。”
他大病初醒,喉間乾澀,嗓音沙啞,剛說完便忍不住咳嗽起來,腹部的傷因為咳嗽而滲出絲絲血跡。
沈如煙忙拿過一旁的清水遞過去。
遲璟手握拳抵著唇咳嗽的身體一顫一顫的,看到沈如煙遞過來的水,接過去喝了兩口,才緩了下來。
“多謝如煙姑娘。”說話間,兩頰的疼痛也越加明顯。。。。。。
“殿下無需這般客氣,眼下還有一事迫在眉睫,便是拔出殿下腹部的箭矢。”
“之前因怕毒擴散而未取出箭矢,現下毒既已解,腹部的傷還是儘快處理為妙。”她蹙著眉,神情憂心如焚。仿若真的很憂心晉王的傷情。
“煙兒姑娘,殿下方醒,現下拔劍,不知殿下的身子可受得住呀?”袁毅問道。
遲璟慢悠悠的抬眸看了眼說話的袁毅,涼涼得盯了他片刻,隨後移開目光。
“殿下剛服用的七色花,不僅是萬毒克星,還可止血生肌,滋養心脈之功效。如今趁著藥效有餘,此時拔箭,危險性更低,也易於殿下之後的恢複。”
“既然如此,便請如煙姑娘動手吧。”
遲璟衝沈如煙微微一笑,淡淡開口。仿佛對於之後的事隻是平常,沒有半點緊張無措。
自從沈如煙成功解毒,遲璟蘇醒,劉軍醫如霜打的樹葉,失去了所有底氣。做什麼都是陪襯,儼然這裡一已是沈如煙主導了。氣憤之餘卻也無可奈何。
眾人一陣忙活,準備就緒後,大帳內隻留下劉軍醫陸禮袁毅幾人和沈如煙。
沈如煙特意貼心取來白色乾淨的布帛放在遲璟一側,頗為擔憂地說:“殿下腹部的傷三日未處理,傷口處腐肉黏連,夾雜著新生皮肉,我需用刀把腐肉清理,再把新生的肉用刀劃開,此布帛可在殿下扛不住的時候用到。“
遲璟明白她的用心,衝她溫笑著點了點頭。
沈如煙回之甜甜一笑,轉過頭的一瞬,眼中閃過戲謔與冰冷。
她緩緩打開遲璟的上衣,手不小心碰到遲璟溫熱的皮膚。
沈如煙眨了眨眼,臉頰熱氣升騰。若無其事扭過頭去瞟了眼遲璟。
青帳之內,遲璟躺在床上眉目淡然,青絲淩亂鋪散在臉龐兩側,他衣衫半解,露出肌理分明的腰腹,肌肉線條充滿力量與美感。
他微斂眼眸,顯得很平靜鎮定。
但沈如煙還是捕捉到遲璟一絲不自在,微紅的耳垂出賣了他並不像表麵那麼平靜無波。
在他察覺她的目光抬目瞬間,沈如煙收回了視線。
她手執刀柄開始專注清理腐肉與粘連的傷口。
傷口被利刃劃開,遲璟疼的身軀緊繃,她心中冷冷一笑,故意慢悠悠的清理,如淩遲般的痛苦,她定要遲璟好好嘗嘗滋味。
汩汩的鮮血不住的從傷口蜿蜒,軍醫忙擦拭乾淨。然而剛擦拭乾淨的傷口,又因沈如煙清理其他地方,又爭先流下,盆裡的清水不知何時,已變成鮮豔的紅,刺目又冰冷。
“殿下,傷口已清理好,現在我要拔出箭身了。”
此刻的遲璟額頭布滿冷汗,他暗自緊咬牙關,眼神沉靜的衝沈如煙微微頷首。
看著遲璟在如此痛楚下,依舊保持沉穩。
沈如煙心裡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她清理好滿手血汙,用布擦拭乾淨雙手。
便緩緩握住箭身,並未提示遲璟做好準備便猛的一拔,噗嗤——血像箭一般噴射到沈如煙臉上。她閉上眼,任由鮮血沿著臉龐慢慢滑落,心中盛滿報複的快意。
病體初醒,本就已是強弩之末的遲璟身軀猛顫,疼的麵容煞白,脖頸青筋暴露。他強忍著鑽心刺骨的疼痛,緊咬牙關,胸腹極速起伏。
“殿下——”袁毅擔憂的不由喊出來,陸禮在旁側也緊皺眉頭。
軍醫大驚失色,忙拿起早已準備好的先前陛下禦賜的安創藥灑在傷口上,在安創藥的作用下,如泉水般噴灑的血流速度逐漸變緩。
在一邊擦拭著臉上的血跡的沈如煙表麵波瀾不驚內心卻早已震驚不已。
遲璟旁側的布帛完好無損,如此嚴重的傷勢,在這巨大痛楚的,竟無一聲痛呼。
在軍醫的催促下,沈如煙無時間它想,為遲璟縫合傷口。心中忍不住為自己自大又無知的想法而後悔不已,如此堅毅隱忍的遲璟,是她能輕易如此攻略刺殺的嗎?
終於縫合完成,眾人鬆了一口氣,沈如煙交代了之後的一些需要注意事項。其餘的事情交給軍醫,懨懨地對著陸禮眾人打了聲招呼,回她的軍帳去了。
眾人隻道她是太累,這些天太過勞累,忙叫她好生休息。
一輪孤月高掛上空,無數繁星點綴其中,軍中各處已燃上篝火,眾人各司其職。
沈如煙進入帳篷,白色的帳布映照出外麵篝火的光芒,一團又一團暖色光影照進帳內。
她沒有點蠟,隻是靜靜的坐在榻上,雙手環住膝蓋,把臉埋了進去。
國破家亡的悲慟,前途未知的命運,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她又想到父皇臨終前的期願:唯願孩兒如雲舒,無災無難了一生。
她心中酸澀,哽咽著低語:“父皇,我還是辜負了你的心願,我做不到不報仇。可是我都乾了什麼,天呐!我為什麼要救治他,為什麼不讓他這樣死去!”
她極度後悔為什麼要費儘心機醫治遲璟,還可笑的、自大的以為之後會讓他愛上她,被愛的人親手刺殺、痛心切骨般死去。
是她太天真了!
今日救治,讓他看到了遲璟的隱忍與心性。
如果換做任何一個人平常人,是斷然承受不了如此剜肉割血的痛楚而隱忍著一聲不發。
而晉王遲璟,在如此境地下全程下來卻絲毫沒有任何失控,足可見他的心性是多麼的堅韌。
不過轉念一想,遲璟少年時便征戰沙場,是從屍山血海修羅場中殺出來的人,是可以毫無緣由的屠殺一個國家,又怎會是平常之人。
一個心性如此堅韌的人,她要如何攻略!
“父皇,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她雙手蒙住臉頰,緊閉雙眼,淚水從指縫中流下來。腦中映出父皇慈藹的麵孔。
每當她闖了禍事,總會擒著一副無辜的模樣,跑到父皇身邊嬌聲軟玉的認錯,父皇總會無奈的搖著頭幫她處理爛攤子,又總會苦口婆心教導,:“華兒,不是所有的錯事父皇都能幫你擺平,若是父皇不在了,你要如何?”
“父皇怎麼會不在嘛!”
“都快及笄的人了,怎還是一副長不大的樣子。”老者一臉嚴肅,看著一臉不當回事的少女,頭疼不已。
“華兒,你要記住,凡心所想,素履以往。堅定去做你認為對的事情。往事不可追,你要勇敢的向前走,即便荊棘載途,你也能刺尖上開出花朵。”
父皇的諄諄教導言猶在耳,往日忽視的話語,如今卻是金玉良言。
長長的睫毛覆蓋在輕薄的眼皮上,眼前的迷霧慢慢散去。
她斂下思緒,默默想著如何攻略晉王遲璟的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