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實在看不過去,提議出去吃。
楊樂火速定了附近最好吃的餐廳,開車送父子倆過去。
這可能是謝辭有生以來,第一次和親爸好好坐下來吃個飯。
放下“受害者”這個身份後,他終於能心平氣和地和爸爸對話了。
吃完飯後,謝辭在院子裡給小方洗了個澡,待到下午三點多準備回去,謝謙一聽又開始焦慮。
謝辭注意到他情緒不穩定,解釋道:“明天要搬宿舍,事情會比較多,我得早點回去先把東西收拾好。”
謝謙:“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
謝辭擔心一口回絕傷了這老頭的心,補充了一句,“我這麼大了,搬個宿舍還要家長幫忙,會被同學笑的。”
謝謙:“那我送你回去?”
謝辭:“你不是一會兒還有課?我自己坐公交就行了。”
說完後,他見謝謙有些失落,那表情和耷拉著眼皮的小方一模一樣,比跟他更像一對父子。
準備出門時,謝辭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對謝謙說:“這個月開始,不用再給小姨撫養費了,你要是實在有錢沒處花,就直接轉給我。”
謝謙品出這話裡的意思來:“你打算以後都不住小姨家了?”
謝辭點頭:“我高三一整年住校,大學不出意外也會住校,其餘時間來你這,哪還有時間回那個家?”
謝謙一想也在理,想到以後能和兒子一起住,心情又好了一些。
“那以後有什麼需要花錢的地方,你直接管我要。”
謝謙讓楊樂去拿了一張銀行卡和一些現金,遞給謝辭,“身上放太多現金不安全,不夠用的話你自己去取,以後我會讓小楊每個月固定時間往這張卡裡轉錢。”
謝辭掃了一眼,照單全收。
謝謙去準備上課了,謝辭走到大門口,蹲下來摸摸小方的頭:“我周末再來看你,我不在的時候,幫我好好看著他。”
小方嗚嗚了兩聲,蹭著謝辭的手心,等在門口直到謝辭走遠,才被楊樂牽回屋。
公交車到站已經下午四點,離家還有一段路,謝辭不趕時間,準備散步回去。
“哎,是小辭嗎?”
謝辭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穿著半舊的夾克,在路邊擺攤的大叔正盯著他打量。
“真是小辭啊!好久沒見了!”大叔笑著衝謝辭招招手,“喲,又長高了,快過來讓表舅看看!”
謝辭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是以前住外婆家時,經常會來給他們送菜的表舅,有時候家裡水管電路出點什麼問題,外婆也總是讓他去找表舅過來幫忙,算是為數不多的,敦厚老實熱心腸的親戚。
謝辭在表舅找出來的折疊小板凳上坐下,聽著他絮絮叨叨地聊著以前的事,視線掃過麵前的攤子。
說它是攤子,其實隻是在地上鋪了一塊床單,擺了一些兒童玩具。
謝辭粗略算了一下,就是全部賣完,利潤大概也不會超過兩百塊。
“我聽說你要把你小姨一家趕出家門?”
表舅剝了個橘子,遞給謝辭一半,“這可不行啊,你這麼大了也該懂事了,你小姨養你長大不容易……”
剛發生的事就傳到了表舅耳朵裡,謝辭倒是一點都不意外。
小姨就是這種性格,但凡有一點沒順她的意,就能招呼所有人一起道德綁架他,逼他低頭認錯。
要是放在以前,謝辭可能起身就走了,不過他終究不再是那個能被道德捆住手腳的少年。
謝辭接過橘子:“我是外婆帶大的,到小姨家時已經是能自理的年紀,沒給她添太多麻煩。”
表舅:“那倒是,你從小自立性就強,家裡這麼多孩子我最喜歡的就是你,可惜攤上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要不是我當年創業失敗,早就把你接我家來住了,不過你小姨也為你操了不少心,有什麼矛盾彆真跟她置氣,坐下來好好說,畢竟是一家人。”
謝辭沒接話,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片刻後指著遠處一個牽著孩子的男人:“如果他每個月給你兩萬,再給你一套彆墅,讓你把他的孩子帶大,你願意嗎?”
“多少?!每個月兩萬?!還給彆墅?!”
表舅激動得音量都提高了八度,“彆說一個孩子,再來幾個我都給他帶得好好的!”
謝辭點點頭,吃著橘子沒再說話。
表舅看著這樣的謝辭,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驚訝得睜大了雙眼:“你是說你小姨……?!可從來沒聽她提起過啊。”
謝辭失笑:“為什麼要提,萬一有人跟她搶孩子怎麼辦?”
表舅頓時說不出話來,臉色一變再變。
如果真像謝辭說的這樣,那可不是擔心孩子被搶,而是擔心到手的錢沒了!
這條街風大,謝辭坐了一會兒準備回去,剛好表舅媽來送飯。
在這種地方吃飯,沒吃兩口,飯就涼透了。
謝辭讓表舅去避風的巷子裡吃,自己幫他看會兒攤子。
巷子裡,表舅媽打開飯盒遞給表舅,朝攤子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你看,小辭長得多俊,往那一坐馬上就來生意了,真是個活招牌!”
表舅心情卻有些凝重。
“我得找個時間去找羽柔談談。”
表舅媽回頭看他:“怎麼了?”
表舅:“她那個人爭強好勝,小時候就總和她姐姐比高低,小辭在她家肯定是受了委屈,不然不會說出那種話來。”
攤子前,謝辭應付著越聚越多的顧客,大多是牽著孩子來的中年男女。
他沒擺過攤,聽著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倒也不覺得厭煩,反而還挺新鮮的。
街道對麵,一輛路虎靠邊停車。
顧予風透過車窗,看著那個正在擺地攤,還一臉開心的謝辭,心情糟透了。
他知道謝辭過得不好,沒想到已經到需要周末出來擺地攤的地步。
坐在馬路邊風吹日曬,連個能遮擋的地方都沒有,還要勉強自己笑著迎合顧客,隻為了能多賣幾個玩具。
他可是謝辭,怎麼能受這種苦?
顧予風忍無可忍,對駕駛座的羅伯森說:“去把那攤子裡的奧特曼都買回來。”
“啊?”
羅伯森疑惑地轉過頭,“你不是說要報複他嗎?因為他說你是豬。”
幼稚得像兩個幼兒園的小朋友。
顧予風:“報複那種小可憐有什麼成就感?養肥了再說。”
羅伯森:“……”
小老板下了死命令,作為打工人必須要執行,羅伯森給自己戴上帽子口罩,簡單偽裝後就去了那攤子前。
可生意太好了,圍了一圈孩子,他根本沒機會下手。
眼看著玩具越來越少,趁著前一波顧客走了,羅伯森一把卷起那床單就跑。
謝辭剛要揪住這搗亂的小子,迎麵飛過來一道黑影,他順手接住,一看是熟悉的百元大鈔,沒拆腰封那種,頓時明白是誰在搞鬼。
“哎!你乾什麼?!”
表舅一看攤子被搶,丟下飯碗就追了上去,“彆跑!把東西還給我!”
謝辭隻感覺一道風從身邊過去,等叫住表舅時,這彪悍的中年男人已經追出去兩百多米了。
“你叫我乾嘛,我能追上他!”表舅喘著氣回來。
“他沒搶。”謝辭把手裡的這遝錢給他。
表舅驚了,來回翻看,就怕是假的:“給這麼多?!怕不是陷阱吧?”
“彆管是不是,反正東西賣完了。”
謝辭看著表舅滄桑的臉,明明是和爸爸差不多的年紀,看起來卻比爸爸老很多,“我記得您以前想開個小麵館吧?這不就有本錢了?一中後麵那條老街位置不錯,現在租金也不貴,您找個時間去了解一下。”
表舅皺著眉:“可是這麼多錢……”
“這是他自願給的,不用擔心,放心花吧。”
說著,謝辭偏頭看向街對麵那輛路虎,“這世上總有人愛到處撒錢。”
表舅:“……”
真有這種人嗎?
隔著玻璃被謝辭凝視,顧予風低罵了一聲。
遲早要把這沒長腦子的助理打包還給他媽。
車門被打開,羅伯森喘著粗氣坐進駕駛座,繞了一大圈回來,給累癱了:“好可怕……那個大叔跑得好快,差點被逮到!”
顧予風無語到不想說話。
羅伯森把手裡的一包東西遞到後座:“我搶來的,再晚點就搶不到了。”
顧予風頭很痛:“……你以為是M國零元購?”
羅伯森不解:“我給錢了。”
顧予風:“以後出門彆說是我助理。”
羅伯森不理解:“為什麼?”
顧予風還沒開口,他身旁的車門被敲響,一肚子臟話到嘴邊又憋回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羅伯森以為他誇跑得快,興奮地問:“什麼意思,我聽不懂成語。”
“說你蠢。”顧予風降下車窗。
羅伯森:“……”
早知道不問了。
車窗降下,謝辭就站在車外,正低頭看過來,顧予風若無其事地笑笑:“這麼巧,竟然能在這裡遇到貌美如花的謝隊。”
謝辭微微揚眉:“看來我們孽緣不淺,有沒有空,請你吃個飯?”
顧予風:“怎麼突然請我吃飯?”
謝辭:“剛發了一筆橫財,不花點,我心裡不踏實。”
顧予風:“……”
操。
晚上七點,顧予風到家。
大廳裡燈火通明,正在舉辦商業酒會。
顧予風提著那印著大牡丹的破床單,旁若無人地橫穿整個大廳,準備回自己房間。
“哎,這不是剛回國的顧大少爺嗎?”
人群裡冒出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這麼晚回來,是上哪撿破爛去了?”
緊接著是幾道不太友好的笑聲。
顧予風停下來掃了一眼,是幾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其中一個是二叔顧永安的兒子顧楚然。
“那床單看著就好臭,真不知道上哪弄的。”
“顧大少爺竟然有撿垃圾回家的癖好。”
“看起來不太聰明,能擔得起顧家這麼大的家業嗎?”
顧楚然手裡端著紅酒杯,迎著顧予風投來的視線,不失優雅地輕笑:“彆這麼說,弟弟年紀還小,又剛換了新環境,難免有些不適應。”
周圍其他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紛紛看過去。
顧予風和顧楚然是堂兄弟,同樣身份尊貴,可今晚這個場合,顧楚然穿著正裝風度翩翩,而顧予風一身運動服,手裡提著一包不明物,在這個奢華的大廳裡顯得格格不入。
不遠處正在應酬的顧永年見兒子被刁難,示意林穎過去幫忙。
可林穎還沒來得及過去,顧予風先有了動作。
顧予風把床單遞給羅伯森,示意對方將東西拿出來,展示到最近的甜品台上。
更多的人好奇地圍過去,想看看他要做什麼。
顧予風當著所有人的麵,將奧特曼玩具從包裝裡拆出來,隨手擺了個造型放到台子上,看向所有人:“今晚來這場宴會的都是爸爸的至交好友,為了感謝各位叔叔阿姨對我爸爸的支持,我特意為宴會準備了限定周邊,限量十個,每個售價一百萬,限時售賣半小時,希望各位喜歡。”
正在擺台的羅伯森:“……”
黑心小老板終於不裝了。
顧楚然那群人被顧予風這騷操作給整蒙了。
剛才嘲諷過顧予風的一男生忍不住懟道:“什麼限定周邊,你這不就是小攤裡賣的破玩具嗎?還是當著我們麵拆的,外麵賣十塊,你賣我們一百萬?!當彆人都是傻子嗎?”
顧予風從容接話:“小攤裡的玩具,和我手裡的玩具,一樣嗎?”
男生:“一樣啊!”
顧予風:“有時間可以多學習,開闊開闊眼界,不然幾十年後,你王家還是小門小戶,上不了台麵。”
男生被氣的,礙於這樣的場麵,沒開口罵人。
顧楚然沒貿然開口,和一群夥伴等著看顧予風笑話。
沒想到很快就有合作方的老總湊到甜品台前,拿起一個玩具愛不釋手:“我家兒子就喜歡奧特曼,我要一個!”
這一說就收不住了,台前圍上來一群人,都是各大集團的總裁。
“我女兒也喜歡。”
“我辦公室缺個擺件,這個剛好合適。”
“您那都擺滿了,這次就讓給我吧。”
沒想到玩具遭到瘋搶,不到兩分鐘就預定完了。
顧楚然一群人的臉色非常難看,剛剛被他們認定是破爛的東西,轉頭就賣出了一千萬的高價,簡直像被顧予風當眾扇了一大嘴巴子。
後排,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見自家老爸搶到玩具,一臉打了勝仗的表情回來,小聲問:“看您平時挺精明的,怎麼掙著去當冤大頭啊?”
少年他爸:“這你就不懂了吧?今天這局麵,彆說奧特曼,擺在那裡的就是臭魚爛蝦,吃剩下的蛤蜊殼,都得爭破頭。”
少年大為震驚:“為什麼啊,巴結顧家也不用做到這地步吧?上趕著湊上去反而會被看輕不是嗎?”
少年他爸拉著兒子走遠了一些,壓低聲音說:“顧家那兩兄弟不和,你看出來了吧?”
見少年點頭,他爸繼續說:“剛才顧少爺被刁難,誰買下玩具就是在幫他解圍,他可是顧總的獨子,幫他就是幫顧總,雖然隻是幫個小忙,不是多大的人情,更談不上恩情,但聰明人會把這份情用在刀刃上。以顧家如今的體量,但凡從指縫裡漏出一點,都不止這一百萬的百倍千倍。”
少年認真想了一下,總算明白過來。
玩具不是重點,顧予風實則明明白白告訴所有人——我送各位一個人情,就看你們的手速了。
是顧予風主動把機會擺到他們麵前,和他們跪舔是兩碼事。
這麼說來,那奧特曼屬實是友情價了。
顧永年看到這一幕,笑著應付來敬酒的人:“我兒子愛玩,讓各位見笑了。”
嘴上這麼說,卻半點沒有製止的意思。
等林穎走到顧予風身邊時,玩具早就賣完了。
顧予風問她:“我記得顧氏有自己的慈善基金?”
林穎:“是的。”
“那就用這一千萬成立一個專項基金吧。”
說到這,顧予風視線掃過那邊的顧楚然,“幫助那些眼神不好,智力低下的可憐孩子們。”
林穎忍笑應下:“好的,後續的事我來處理。”
顧楚然被當眾陰陽,二十歲的年紀到底還不夠穩重,氣得麵紅耳赤,卻也隻能咽下這口窩囊氣。
圍觀了全過程的顧永安臉上掛不住,沉著臉轉身走遠。
叔侄交手第二局,顧予風完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