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顧氏總部在藍海市CBD,離市一中大概四十分鐘車程。

正在開會的顧永年收到老周的消息,抑製不住欣喜的笑意,招手讓自己的秘書提前去大廳接人。

圓桌上其他董事見狀,暗暗朝顧永安看了一眼,對方翻閱著項目文件,麵上看不出喜怒,但他們多少能察覺到,他對這突然回國的侄子並不歡迎。

顧總養在D國的兒子突然回國,說不定是在預示著什麼。

顧予風一下車就見到了等在大廳門口的秘書林穎,一個三十來歲精明能乾的女人,同時也是他爸的情婦。

對此,他已經見怪不怪,畢竟他媽也有一堆情夫。

兩個老家夥常年分隔兩地,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業,一年裡見麵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各玩各的並不稀奇。

隻要不來煩他,他們高興怎麼玩就怎麼玩。

林穎一身職業女性打扮,見到顧予風後快步迎過去,笑容得體:“少爺,顧總正在開會,讓我下來接您。”

“嗯。”顧予風拿上自己的背包,帶著羅伯森穿過大堂,朝電梯的方向去。

顧予風外貌出眾,加上身份擺在這,立刻吸引了大堂所有人的目光。

前台的幾個年輕姑娘看直了眼,等一行人上了電梯,忍不住湊在一起小聲討論。

顯示屏上的數字跳到20,電梯門打開,外麵是一間打通的大辦公室。

這個點,職員都在忙碌的辦公。

顧予風跟在林穎身後,偶爾對過來打招呼的管理人員微微頷首。

很快工作群裡開始瘋狂彈消息。

“聽說老板的兒子來公司了?!在哪!帥不帥?求實況!”

“剛剛上樓,帥炸了,根本不舍得眨眼嗚嗚!”

“剛從我工位旁邊過去,隨和又有禮貌,一看就是很有教養的孩子。”

“老板有兒子?我入職半年第一次聽說。”

“老板經常周末飛D國陪兒子呢,據說嶽父家在D國是大財閥,老板娘手裡的產業比顧氏還龐大,以前有人猜老板兒子會繼承D國那邊的產業,沒想到回來了。”

“有人該睡不著覺咯。”

林穎儘職儘責地給顧予風介紹各辦公區的職能,見顧予風興致缺缺,轉而問:“顧總的會議大概二十分鐘後結束,我先帶您去休息室?”

顧予風正要點頭,耳邊突然聽到一聲驚呼,在這嚴肅忙碌的辦公室裡格外突兀。

“什麼情況?”羅伯森下意識靠近顧予風,順著聲音的方向警惕地看過去。

大辦公室右側靠牆的位置擺放著一個大魚缸,兩個中年男人站在魚缸旁起了爭執。

“半小時前魚還好好的,是不是你弄死的?這可是顧老太爺找風水大師求來的,賣了你都賠不起!”

“我有病嗎,沒事弄死它乾什麼?”

“那魚怎麼死的?”

“我倒水回來見它翻肚皮了,正想看看是怎麼回事呢!”

“不是你乾的,它還能自己死?!”

“怎麼回事?”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中年男人轉頭,一看是顧予風,連忙打招呼:“養在這裡的魚突然死了,我們正在找原因。”

幾個圍著魚缸觀察的職工也慌忙退到了兩旁。

“魚死了?”

顧予風的視線轉向魚缸,語氣裡帶著調笑,“這麼大陣仗,還以為是我爸死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愣是讓整個辦公室的人都不敢吭聲。

另一個中年男人開口:“這是老太爺最喜歡的魚,讓風水大師開過光,求了好幾次才求來的,每次來公司總要親自喂養,一直都好好的,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您一來它就死了……”

說到後麵,聲音越來越低,但該聽到的人都聽到了。

這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明裡暗裡指責顧予風克死了老太爺的魚。

這下,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這是要給顧予風下馬威,拿顧家地位最高的老太爺來壓他。

林穎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中年男人:“沒什麼意思,隻是實話實說。”

林穎正想叫人查監控,耳邊聽到一聲輕笑。

顧予風掃了一眼中年男人的工作牌,見是副總助理,並不覺得意外。

也隻有那個二叔會搞這種上不了台麵的把戲。

“不愧是大師開過光的魚,確實有靈性。”

顧予風走到魚缸旁,直接伸手把魚抓了出來,放到眼前翻看,“知道我不喜歡魚,趕在我來之前就自我了斷了,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有自知之明的魚,不過死得這麼乾脆,倒顯得我有些不近人情,區區一條魚,隻要安分點,我又不會拿它怎麼樣。”

說著,顧予風轉向副總助理:“你說呢?”

副總助理有些錯愕,完全沒想到顧予風會這麼說,微微低頭避開顧予風的視線,難堪地回道:“您說得對。”

聞言,林穎不禁多看了顧予風一眼。

少年的手舉著,水順著修長好看的手指流到手臂,隱沒在卷起的袖口中,他唇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像完全沒被這事影響到心情,眉眼間儘是少年人特有的朝氣和純真。

但這可能隻是假象。

剛才那句話一語雙關,明顯是在敲打副總顧永安。

她本以為被這麼針對,顧予風會發火會難堪,沒想到三言兩語就化解了局麵,還反將了顧永安一軍。

顯然少年沒她想象的那麼單純好欺負。

想到這,林穎走到顧予風身旁伸出雙手,態度比剛才更恭敬了一些:“這條死魚就交給我處理吧。”

一旁的羅伯森嫌棄地齜牙,從口袋裡摸出紙巾遞給顧予風:“快給她,臟死了。”

顧予風放到她手心:“這魚對公司做出過重大貢獻,不能隨便處理,傳出去,說顧氏苛待老員工,影響不好。”

林穎:“那您的意思是?”

顧予風擦著手,有種萬般皆在掌握的氣定神閒:“易經裡提到,東屬風,南屬木,把它掛到我爸辦公那層東南方向的辦公室門口,讓它死後繼續保佑公司吧。”

一群豎著耳朵吃瓜的工作人員一聽,下意識地去回憶總裁辦公室東南角的位置,臉色一個比一個精彩。

那個方位,可不就是副總的辦公室嗎?

這是要把死魚掛人門口?

林穎應下,差點笑出來。

顧予風:“記得撒點鹽,四十九天內不可以移動,會影響公司的氣運。”

林穎咬著下唇憋笑:“我這就讓人去辦。”

這影響公司氣運的大帽子扣下來,誰敢攔著?誰都不敢啊。

那副總助理隻能眼睜睜看著,又難堪又不安。

顧予風不是軟柿子,這下不好辦了。

顧予風進休息室不久,整個公司都知道了,副總借魚發揮給顧予風下馬威,被顧予風當眾陰陽反殺。

叔侄鬥爭第一局,顧予風完勝。

休息室裡,顧予風翻閱讓林穎找出來的文件,上麵是顧氏曆年來對市一中的幫扶項目。

他爸顧永年是一中校友,捐過幾棟教學樓,除此之外,每年會資助不少貧困生和特長生。

顧予風翻了近三年的,都沒找到謝辭的名字,抬眸問正在泡咖啡的林穎:“一中校籃球隊的謝辭怎麼沒在裡麵?”

“謝辭?”

林穎回憶了一下,“他啊,他不符合我們的幫扶要求。”

“不符合?”顧予風不解。

“早在他上初中的時候我們就在關注了,他父母離異,寄養在親戚家,本來以他的條件可以申請顧氏的獎學金。”

林穎將泡好的咖啡放到顧予風身旁的矮幾上,“但後來我們了解到,他那親戚住在新城區的繁華裡,那是高檔彆墅區,三年前房價就破五萬了,這樣優越的生活條件完全夠不上貧困。”

優越?

顧予風想起在那條巷子見到謝辭時的畫麵。

那張冷峻的臉透著倔強,和他熟悉的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謝辭不同,嘴角帶著傷,麵色青白,像是營養不良,腳上那雙球鞋舊得鞋底都快磨平了,站在滿地垃圾的巷子裡,為那一百多塊錢被一群不良圍堵。

這怎麼看都是個小可憐,絕對不是富裕家庭養出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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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辭回到學校時,班主任項海斌被叫去開會了,方思澤說他運氣好,不用聽那老頭念兩個小時的經。

從學校到小姨家,走路隻要十五分鐘。

謝辭已經十七年沒走這條回家的路了,本以為會中途迷路,沒想到有些記憶比他想象的更深刻。

繁華裡算是老小區,憑著周邊逐漸聚攏的教育資源一躍成為“學區房”,房價暴漲。

謝辭一路走走看看,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鐵門外,望著這套他曾住過十年的房子。

能住這麼漂亮的花園彆墅,是說出去都能被羨慕的程度,卻沒給他帶來多少好的回憶,腦海裡最先浮現出來的是姨父喝醉後那張漲紅猙獰的臉,拳頭落在身上的鈍痛,以及事後小姨那冷漠的眼神。

他本以為和這一家三口不會再有交集了。

他可以允許他們生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各自相安無事。

重新生活在一個屋簷下,那就不好說了。

畢竟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謝辭推開鐵門,有些擔心自己能不能忍住不動手。

剛進院子,隱隱聽到從右側的小露台傳來說話聲,其中一道溫柔的聲音是小姨的。

“撫養兩個孩子,壓力得多大,一沒看住就磕了碰了,天天得圍著他們轉,你也是心腸好,替姐姐養孩子這麼多年。”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流浪吧?再說我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就是調皮了點。”

“聽說他三天兩頭打架,成績一塌糊塗,真虧你對他這麼好,簡直是扶不上牆的爛泥,我看到這種野小子就煩就頭疼。”

“我家鵬鵬成績也不太好。”

“鵬鵬上次不是進年級一百了嗎?比他可好多了,再說鵬鵬多乖啊。”

“我總覺得大人虧欠了他,想多少補償一些,我老公總說我太慣著了,可能還是我的教育方式有問題吧,剛才班主任打電話過來,說他今天又缺考了,人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哎,這孩子。”

“他都這樣了,你把他撫養到高中畢業就算仁至義儘了,以後他想怎麼野就怎麼野,你彆管了,也管不了。”

“這麼小的孩子出社會能乾嘛?真讓他去工地搬磚啊?”

“這是他自己選的,你還能供他到老啊?他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

謝辭聽了幾句,有些好笑。

小姨總喜歡擺出一副很關心他的模樣在人前揭他短,占據道德製高點,享受拉踩和他人的吹捧帶來的滿足感。

謝辭玩心上來,轉過拐角站在她們麵前:“小姨,我回來了。”

坐在桌旁喝茶的兩人同時一頓。

背後說人壞話被本人聽到了,鄰居有些尷尬,慌忙端起茶杯喝茶。

小姨葉羽柔表情就自然多了,像是完全不怕被謝辭聽到,或是篤定了謝辭就算聽到了也無法了解到她真正的意圖。

“小辭,你去哪玩了?班主任打電話過來很生氣,說你沒去考試。”葉羽柔有些生氣,可她聲線輕柔,聽著沒什麼殺傷力。

謝辭有些猶豫地開口:“展鵬借錢上網,賴賬不還被人打,我去幫他處理。”

鄰居猛地抬起頭,很驚訝。

葉羽柔也被他這話給驚到了,可有外人在,她不好發作,斥責道:“你這孩子胡說什麼,他怎麼會借錢?”

“你自己去問吧。”

謝辭看了鄰居一眼,像是顧及外人在不便多說,轉身離開,突然又想到什麼,對葉羽柔說,“書房砸了還能再裝,但他這麼借下去,哪天在外麵被人打死都不知道,你還是勸勸他吧。”

說完,丟下震驚的葉羽柔和鄰居,謝辭開門進了房間。

鄰居臉色一變再變,頻頻朝葉羽柔看。

葉羽柔難堪極了,硬扯出一點笑意:“你說這孩子……鵬鵬怎麼可能去借錢。”

“就是啊。”

鄰居嘴上這麼說,放下杯子起身,表情有些不自然,“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下回再約。”

鄰居出了院門,轉頭就把這事發到了小姐妹的聊天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