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中央站著個奇怪的黑衣少年,每個路過的人他都要看兩眼,似乎在找什麼人。
寧雪客剛出來就看到這一幕,瞬間頭疼地想要躲起來,卻被眼尖的燭影看到。
他麵無表情的臉上頃刻間露出笑容,快步向寧雪客走來。
他嗓音沙啞:“我等你很久了。”
寧雪客無奈:“你怎麼在這?”
燭影將懷裡的錢袋掏出來,遞給她。
寧雪客疑惑接過,打開看一眼便瞬間合上,驚訝道:“你哪來的這麼多銀兩?你搶錢莊去了?”
燭影含糊其辭:“我現在有錢了,我可以跟著你了嗎?”
寧雪客將錢袋遞給他,打算解釋清楚:“我不讓你跟著我不是因為你沒錢,所以你現在有錢了我也不會讓你回來,況且你現在手上有這麼多銀兩,就更沒必要跟著我了。”
謝一刀拎著酒回到客棧,因為酒坊的酒普遍比客棧賣的便宜一些,所以她一大早就去打酒了。
踏進客棧,第一眼就看到了燭影,她猛地瞪大眼。
謝一刀百分百能確認他就是緣起鎮外打劫的賊人,因為他僅僅摘了蒙麵的黑布,甚至連衣服都未換。
她還以為找到這人要費些功夫,沒想到這麼容易,她這次非抓他見官不可!
謝一刀雖激動,但也沒忘記把打來的酒塞到路過的小二手裡,伴隨一句“幫我拿著。”拎著刀就衝上去了。
“大膽強盜!終於讓本小姐逮住了!把我的錢還回來!”
寧雪客看著她刀指的方向,四周隻有她自己,於是她挪了挪,紅衣少女的刀也跟著挪。
寧雪客道:“少俠,你的刀指錯人了哈。”
謝一刀冷哼一聲:“沒指錯,你們這兩個劫匪,光天化日就敢分贓!”她說著痛心疾首地看了眼寧雪客:“虧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沒想到你跟那劫匪狼狽為奸!”
寧雪客回過味來,她舉起手裡的錢袋:“你說這是搶來的?”
此時客棧內的人見有熱鬨可看,紛紛湊過來。
石頭抱著謝一刀遞給他的酒,從一旁客人的盤子裡抓了把花生米,客人忙著看熱鬨,絲毫沒注意到他的行為。
謝一刀又哼一聲:“少廢話,把銀兩交出來,不然彆怪我不客氣。”
寧雪客下意思看向燭影,黑衣少年緊抿著唇,額前的長發在眼前投下一片陰影,看上去有幾分可憐。
但誰也不知道,那雙垂下的眸子裡滿是陰狠。
多管閒事,這女人簡直……該死!
見燭影不語,寧雪客的心漸漸涼下來,她語氣嚴肅,眸中滿是失望:“這錢真是你搶回來的?你搶的誰的?”
黑衣少年半晌未回應,就在寧雪客要再問一遍時,他驟然暴起,衝向對麵的紅衣少女。
謝一刀正在氣頭上,見狀喊一聲:“來的好!”
兩人在屋內交手,一時間桌椅紛飛,後麵的老板娘聽到聲音跑出來,看到這一幕險些暈過去。
“我的親娘哎,我上好的檀木桌!哎哎,彆往那邊去,我二十年的女兒紅啊!你們這群天殺的,出去打啊!”
她拉住石頭:“你快去阻止他們,彆打了,彆打了。”
石頭早已經看穿了一切:“老板娘,我那有哪實力,再說了,你不是早就想換了那些老舊的桌椅嗎,彆告訴我你沒盼著這群江湖人打起來,上次一個男人打碎你的茶壺,你可是硬生生讓人家賠了五兩銀子。”
老板娘咳一聲,利索地往他腰上擰了一把,壓低聲音道:“死小子,就你聰明,小點聲!”
寧雪客看著這一場麵,沒有出手阻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紅衣少女的武功大開大合,很多招式都是隻攻不守,和她的性格類似,又直又衝,且她用的那把刀,刀身耀眼,硬且不脆,是一把好刀,不是普通江湖人用得起的,她必有來頭。
寧雪客回想藥王穀老頭給自己看的江湖勢力介紹,用刀的家族很多,會是誰呢?
謝家鏢局大小姐——謝若水。
石頭想起他三師傅的評價:謝家掌門人謝韻,雖為女人,但刀風強硬,武功大開大合,勇猛有餘,但謀略不足。
這應當就是謝韻唯一的女兒了。
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武功,不愧是謝家唯一繼承人。
石頭眼中劃過一絲讚賞。
不過她對麵的黑衣少年,他皺眉,這人招式陰毒,招招致命,本來謝一刀和他武功不相上下,但是由於她處處留手,隻欲製服,不欲傷人,這會反倒落了下風。
江湖眾人也看出了現在的局麵,紛紛唏噓不已。
石頭看不下去,正欲撿一木塊當暗器扔過去,沒想到有人先他一步。
燭影正打算刺向謝一刀,猝不及防腿彎一軟,謝一刀找準機會,將刀架在他脖子上,直接將人拎起來:“總算逮著你了,跟我去見官!”
另一邊,寧雪客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好像方才不是她動手的一樣。
石頭嘴角微勾。
燭影轉頭,低低道:“雪客,我是為了你!”
寧雪客要氣笑了:“是我指使你攔路打劫,還是我讓你把劫來的錢給我?”
燭影無言。
謝一刀見這場麵,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誤會了她,她知錯就改:“我誤會了你,等我把他送到官府再回來給你道歉。”
說著就要壓著燭影離開客棧,但讓她沒想到的是,本來老實的少年猛然竄起,拍她一掌,轉身衝出門外竄上房頂。
離開前,他看寧雪客一眼,似乎是不甘,又似乎是怨恨。
謝一刀欲追,怕倆人都跑了沒人結賬的老板娘忙上來攔住她。
“哎哎,姑娘,你們打碎的東西還沒結賬呢。”
本身燭影輕功就好,這一耽擱,人瞬間跑的沒影了。
“又讓他跑了!”謝一刀氣道,接著轉向寧雪客:“對不起啊,我方才誤會了你。”
寧雪客搖頭:“沒關係,方才的場景的確很容易讓人誤會。”
見寧雪客這麼善解人意,性子直的謝一刀愈發愧疚:“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以後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一定要叫我!”
寧雪客看了片刻,見她是認真的,便道:“好。”
屋外突然傳來吵鬨聲。
眾人循聲望去。
客棧斜對麵是醉花館,豔麗的紅燈籠高高掛起,輕紗薄帳,香風醉人,穿著清涼的美貌女子穿梭其中。
醉花一名起的雅致,卻隻是間青樓。
寧雪客記得逃犯說,死者就是醉花館的花娘翠翠。
“這屍體是不是你們館裡的人?”
徐娘半老的老鴇身著玫紅色紗裙,身姿綽約地走上前去看了一眼,便“哎呦”一聲倒在王虎懷裡。
王虎下意識一把推開老鴇,還往四周看了兩眼,確認自家婆娘不在圍觀人群中,方才鬆口氣。
老鴇嬌媚地道:“這位官爺真不會憐香惜玉。”
王虎:“少廢話,你們認不認識死者?”
見人這麼嚴肅,老鴇撇嘴,終於回答他的問題。
“認識,她是我們樓裡的姑娘,隻是昨天就失蹤了。”
“昨天就失蹤了你們怎麼不報官?”
老鴇道;“哎呦官爺,我們這是什麼地方,女人的苦命地,誰願意來這裡,不都是被爹娘哥哥賣過來的嗎,總有一些偷著跑的,報官又得查好幾天,那幾天裡便不能營生,若是個個都報官我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她身後的姑娘們跟著附和,唯有一身穿黃衣的姑娘表情奇怪,似是怨恨似是可悲。
寧雪客多看她幾眼。
王虎琢磨:"你們說的也有道理"
“死的好,她該死!”
一道尖利的聲音突兀地響起,眾人循聲看過去,發現正是黃衣女人,桃花眼,高鼻梁,左眼下有一顆小痣,有人認出她是醉花館的頭牌胭脂。
“你說什麼?”
胭脂表情更加怨毒:“我說她死的好!該死!”
王虎有些不快:“就算你同她有過節,如今人都死了,一切也該塵歸塵土歸土了。”
圍觀的百姓也跟著附和:“是啊,這女人心地怎如此狠毒。”
周圍的指責聲令她漲紅了臉,她氣憤道:“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老鴇轉頭低喝一聲:“閉嘴!”
看到老鴇威脅的眼神,胭脂將嘴裡的話咽下去,隻是看向翠翠屍體的眼神依舊憎恨。
老鴇小心翼翼地問:“官爺,她是怎麼死的?”
王虎說:“認定是自殺,既然人是你館裡的,你就把屍體帶走吧。”
他想起縣令的話“既然她是自己吊死的,就認定自殺吧,一個妓女沒什麼好查的,你將人送回醉花館就快些回來,給公子再去抓幾隻蛐蛐。”卻猶不甘心地問了句:“她失蹤前確定沒什麼異樣嗎?”
老鴇想了想:“沒有,很正常。”
王虎歎口氣:“好吧,你將屍體帶回去吧,通知她的家人帶走安葬。”
老鴇叫來幾個龜奴,剛要把屍體抬進後院,胭脂突然撲上來。
“她的屍體憑什麼回花樓,賤蹄子,敢跟我搶客人,老娘非得撓花你的臉不可,讓你在地府也不安生!”
她說著,竟掀開白布,當眾去扒她的衣衫,四周一片嘩然。
老鴇大驚失色,想拉開她,又被屍體的駭人外貌嚇到腿軟,隻能連聲喊:“你們快把她拉開,快拉開!”
謝一刀憤憤道:“那女子嫉妒心竟如此重!連人死了也不放過,真是狠毒!”
寧雪客卻覺得奇怪,如果胭脂真的這麼恨翠翠,在知道她上吊自殺後的表情就該是快意,而不是似悲似怨的神情,而且她雖說著撓花她的臉,但卻是衝著她的衣服去的。
她想扒開她的衣服看她的胸口。
她胸前有什麼?
寧雪客定睛去看,卻陡然愣住。
方才一瞬而過時,寧雪客看到翠翠的胸口有一道青黑色的掌印。
瞬間,兒時的記憶湧上心頭,她回到家時,院子裡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她踉蹌著一個個去翻屍體,在門口找到了奶娘,隻是彼時那雙總是溫柔注視著她的眼睛一片灰敗,怨恨地瞪著上空,死不瞑目。
當時奶娘胸前就有這樣一隻掌印。
她臉色發白,身體一陣搖晃。
一道手臂扶住她,粗布少年皺眉問:“你沒事吧。”
她閉目平息了情緒,從他懷中出來,低聲道:“沒事。”
石頭盯著自己空落落的臂彎,竟有幾分不舍。
奶娘身上的掌印和翠翠的身上的掌印有關係嗎?還是說殺死她們的,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