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升仙家(1 / 1)

救命 年終 4429 字 2個月前

僅剩四人中,成鬆雲最不起眼。四爺把供品打了個包,命令她背上。方休倒沒有為難她,自己往兜裡抓了把糖。

“無論他們交給你什麼事,儘量自然地搞砸一次。”拿糖果時,他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這便是方休第一個指令。

嘩啦啦!

此刻,看到那些棺桶,成鬆雲做出一副被驚嚇的樣子,果斷摔了食物包裹。

一個罐頭直接碎裂,糖水浸濕了紅布。濕漬顏色變深,如同血跡。

好在四爺忙著瞧棺桶,隻是罵了兩句,沒有深究。

方休也在用心觀察。

棺桶是陶製的,外層塗成黑色,上麵寫著往生咒。

它形狀像個小水桶,個頭不大。在場四人,隻有不到一米六的成鬆雲能帶著屍塊擠進去。

剩下三個男性,怕是打斷四肢才能塞進去……他們真的得進去嗎?

“進去,進去——!”

預感向來好的不靈壞的靈。邪祟們漸漸逼近,把周遭圍得水泄不通。

方休上前比了比棺桶。就算他偏瘦,身材也算得上寬肩窄腰,肩膀那邊會卡住。

“進去,進去——!”

邪祟們挨得更近,呼聲越來越急,大有他們不進就“幫”他們進的意思。

“都進去唄。”山混子說,“蓋兒沒密封,肯定不會直接埋人。瞧這場麵,不進才難辦。”

說罷,他嘿嘿笑了兩聲,關節劈裡啪啦一陣響。山混子身體飛快折成一團,帶著屍塊順利入棺。

“入棺——莫鬨——”

邪祟們將棺蓋蓋上,確實沒有其他動作。

與方休確認過眼神,成鬆雲也跨入棺桶。她身形瘦小,過程還算輕鬆。

“入棺——莫鬨——”

又一個蓋子合上。

一轉眼,外麵隻剩方休和四爺,周圍邪祟擠得更近了。它們嘴角逐漸上挑,離兩人不過一臂。

四爺環視四周,肉疼地掏出一張黃符,啪地貼上額頭。下一秒,他的身形等比例縮小,身高隻有原先的二分之一。

小號四爺吃力地扛著屍塊,鑽入棺桶中。

“入棺——莫鬨——”

蓋子蓋上前,四爺留給方休一個嘲弄的眼神。

棺外隻剩方休,邪祟群幾乎要擠到他的臉上,無數視線全部釘向他一人。

方休:“……”

方休:“有道具就是好啊。”

白雙影嗯了聲,他還真有法術應對這個境況——他可以把方休變成一堆肉泥,直接倒進桶裡,就是恢複的時候費點工夫。

“白雙影,我們是朋友吧。”

“是。”白雙影微微抬頭,等待方休祈求。

“……那你身體借我靠一下。”方休說。

白雙影:“?”

方休權當默認,他捱近白雙影,臉埋進對方肩膀。

喀嚓。

一聲鈍響。方休右手一錯,肩關節直接脫位,左臂軟軟地垂了下來。

方休跟著全身一緊,繼而克製地微微顫抖。除了快速吸氣抽氣,他沒有發出其他聲音。

白雙影穩穩站著不動,任由方休大半體重壓過來。

方休再抬頭時,表情已經調整好了。隻是臉色異常蒼白,額頭出了不少汗。

這回白雙影倒沒覺得被小瞧。

他開始分不清方休是真心覺得他弱小,還是壓根就不習慣依賴外物。

“可算是夠了。”方休跨進棺桶,費力地調整姿勢,他的肩膀終於成功收進棺內,“你隱藏好自己,在外麵……白雙影?!”

蓋子蓋下前,白雙影麵無表情地跳入棺桶。

噗通。

進入棺內的瞬間,白雙影又一次化開,扭曲的色彩液體般填滿空隙,剛好盛滿整個棺桶。

方休刹那間被淹沒。

那種觸感很特彆,它讓他想起小時候。那時父親負責開車,母親抱著他坐在後座。車窗開了一半,他悄悄把手伸出去,感受急速流過的風。

似水非水,隱約帶點固體的質感。輕盈,乾燥,有點涼。

相比之下,白雙影要更加冰冷。

那名為“白雙影”的異物將他徹底包裹。它淌進他的耳朵,流入他的口腔,卻沒有像液體那樣斷開。方休能感受到它在他的喉嚨裡蠕動,順著食管與氣管漫流。

感覺像嗆水,他本能地想要咳嗽,然後發現自己並沒有窒息。

肩膀脫臼依舊嚴重,疼痛卻變得遙遠。那是一種近乎死亡的麻木,帶著詭異的失重感。方休嬰兒般蜷縮身體,放任對方將他淹沒,如同接納一個擁抱。

由內而外的畸形擁抱。

【你左胳膊廢了。】白雙影的聲音直接鑽進他的腦子,癢癢的。

他的鬼執意跟進來,果然有話要說。

【沒事。】方休在心中想道,【我留心了一路。無論四爺那組人還是山混子,他們身上都沒有半新不舊的傷。】

【我猜等我們回到解厄塔,傷病會立刻消失。那邊房間沒廁所,飯是供品。地府應該隻抓了我們的生魂,這具身體算是臨時容器。】

白雙影:【確實如此。】

【你一開始就知道?】方休輕咬口中液團,它軟乎乎的,沒什麼味道。

【你一開始又沒問。】白雙影無所謂道,【哪怕這肉身隻是容器,該死還是會死。你我利益一體,不要魯莽行事。】

【一條胳膊夠用,我有數。我不會連累你。】方休連忙表示。

【嗯。】

……

棺桶顛簸許久,蓋子再打開時,方休被光照得瑟縮了下。

白雙影輕盈地溢出棺桶,恢複了那副麵如冠玉的豔鬼模樣。方休一隻手扒上棺沿,狠狠鬆了口氣。

“太好了,原來你可以自己恢複。”他情真意切道,“我還在想怎麼把衣服裡的你擰出來……”

白雙影轉過臉,不理他。

方休動動身體,傷口處的疼痛緩慢回歸,好在最難捱的時段已經過了。

“剛才多謝了。”方休說。

白雙影皺眉:“沒什麼可謝。你的傷勢還是原樣,不要誤判。”

他的鬼情緒真的很直接。比如方休能分辨,這會兒白雙影並非關心他的傷口,而是警告他不要草率作死,省得他倆一起倒黴。

一直以來,白雙影對他的態度就像人類對待流浪貓,還是談不上心善的那種人類。

心情好時摸兩把,看個樂子。心情不好時,會覺得被纏上很麻煩。

隻有一點是確定的,無論這隻貓境況多麼糟糕,這個人都不會真的把它帶回家。就算知道它死了,也最多遺憾幾分鐘……或者幾秒鐘?

“……花。”突然,白雙影衝他伸手。

方休:“?”

“那朵紙花還在棺底,撿一下。”白雙影說,“你我的廟會還沒結束。”

方休笑彎了眼:“好嘞。”

……他知道厲鬼沒有人心,其實他們無法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偶爾能有這種時刻,方休已經很滿足了。

……逗逗順眼的人類多開心,誰說流浪貓一定想跟人回家?

幫白雙影戴好紙花,方休跨出棺桶,看向麵前的祠堂——理論上的最後一座祠堂,南邊祠堂。

祠堂門扉敞開,但是門內極其昏暗。

一個高瘦身影站在祠堂正中,雙手捧著截紅蠟燭,那是祠堂唯一的光源。

火光照亮了那張似人非人的臉。大白臉眼縫上彎,口縫下彎,幾乎彎成半圓。

那是福老兒。

它站在祠堂正中,像在迎接眾人。明明他們臨走前,它還坐在戲台前聽戲。

福老兒擋住了大部分燭光。祠堂對聯在它身後,隻有開頭兩個字隱約能分辨——

【可憐■■■■■】

【飛升■■■■■】

燭光之外的部分全部浸入黑暗,他們根本看不清祠堂內還有什麼。四爺熟練地拿出銅葫蘆,這回葫蘆口直直對著祠堂反方向,就差張嘴尖叫祠堂大凶。

“操。”四爺簡單明了地總結,目光轉向成鬆雲的方向。

“你……我操!!!”

山混子跟著轉過頭,眉毛挑得高高的。

隻見成鬆雲左邊腋下多了根手臂,她以一個彆扭的姿勢站著,兩條畸形的新腿探出褲腰。

她脖頸上的新腦袋徹底凸出,約莫一個蘋果大小,五官頭發一應俱全。

看到四爺和山混子的反應,成鬆雲傻了,她求助地望向方休。

不是說白雙影擅長隱藏,她絕不會暴露嗎?

方休沒回應她的視線。他扶住受傷的胳膊,擺出一副震驚又害怕的樣子,連連退後好幾步。

又在騙人,成鬆雲了然。她抿抿嘴,埋下頭去,終究沒吭聲。

“就你了,你趕緊去。”四爺嘶嘶抽氣,“操操操,好他媽晦氣。”

山混子繞著成鬆雲走了圈:“我倒是一直注意著,這妹子沒做啥特彆的事。要不留著她問問,讓方小兄弟先進?”

“不!”成鬆雲下意識出口,“我去就我去,要是方休出事,我什麼都不會說!”

說完她又看向方休。方休沒阻止她,他隻是嘴角動了動,似乎對她的反應一點都不意外。

方休說,會保證自己活下來。

其實成鬆雲不太信這句話。但隻要方休活著找到“厄”,其他人都能得救,她被利用也情願。

三人目送中,成鬆雲走入祠堂。她後腳剛進門檻,門再次嘭地關上。

看到身體畸形的成鬆雲,福老兒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周遭陰氣翻滾,氣溫急速下降。

成鬆雲縮起脖子,飛快打量四周。

祠堂兩邊桌子徹底空了,上麵堆了許多紙張。牆壁上也貼滿白紙,寫著密密麻麻的倒福字。那副對聯就在眼前,她終於看清了完整的字句。

【可憐棄兒如敝履】

【飛升仙家著青襟】

確認完狀況,成鬆雲轉身就逃。

祠堂內陰風大作,滿牆紙張被吹得獵獵作響。福老兒手中蠟燭火焰轉青,它全身關節喀喀抽動,一張臉眼縫下彎口縫上彎,做出一副哀相。

“福倒(dǎo)了。”福老兒寒聲重複,像是在詛咒。

“福倒了,福倒了,福——倒——了——”

可是直到成鬆雲離開,它什麼都沒做,隻是惡狠狠地瞪著成鬆雲的背影。

就像在畏懼著什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