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祠堂(1 / 1)

救命 年終 4213 字 2個月前

出門前,方休拉拉白雙影的袖子:“換你來抓緊我。”

“為什麼?”白雙影本想假裝沒聽見,又按捺不下好奇心。

“外麵的邪祟隻是跑圈,沒衝進來把我們全撕了,它們很有禮貌。”方休低聲說,“有禮貌的邪祟,不會搶彆人打包好的食物。”

白雙影品了品,才意識到自己是那個“彆人”,方休則是“打包好的食物”。

好像沒什麼問題,又好像哪裡都不太對。

“若是它們執意襲擊,你要怎麼做?”白雙影故意問。

方休歪頭:“那你用用能力,讓邪祟忽略我們?”

……這個人類知道他的能力?

如同微醺驟醒,白雙影緊盯方休心口要害,白眸一眨不眨。

方休渾然不覺,還在嘀嘀咕咕:“昨天你讓老棉他們忽略你了,應該對邪祟也有效吧。”

“你怎麼發現的?”白雙影語調沒有起伏。

“看到這麼好看的臉,他們還默認你是人類,根本說不通……就算他們刻意說謊,你這麼好看,正常人也會多看幾眼。”

方休嚴肅道,“所以我猜你做了手腳,乾得漂亮。”

“這麼好看”一句話出現兩次,次次重音。說完,方休盯著白雙影的臉看了會兒,眼裡全是坦蕩蕩的欣賞。

白雙影:“……”

他把目光從方休心口拔.出來,轉向天花板。

方休手按在門上,繼續關心自家鬼:“你不要怕,不行的話我另想辦法……”

“我行。”白雙影反手抓緊方休的手臂,“快走吧。”

自古以來,人類總說他喜怒無常。現在白雙影覺得自己卡死在喜怒之間——笑不出來,也氣不起來,情緒異常穩定。

吱呀一聲,屋門開啟又閉合。

陰雨夜晚,門外反倒比門內亮一些,門檻兩邊如同兩個世界。

方休小心關好門,轉身又看到老棉和麥子的屍首。一天過去,它們仍然躺在原處,碎肉被衝得發白,屍體被泡得發脹。

方休目光定在麥子胸口的銅錢劍上。

銅錢劍不算大,劍刃長度約等於成人小臂,劍身錢幣殘破不堪。有人拿光了麥子的法器,唯獨留下這把劍。

白雙影:“這劍快廢了,沒必要撿……”

“垃圾”兩字還沒出口,方休就把劍拔了出來,借雨水衝了衝血漬。

“哪怕快廢了,也能傷到邪祟吧?”

“……勉勉強強。”

“那就行。”方休收好劍,他半蹲下身,望著麥子畸形的屍體。

“劍我拿走了,跟你打個招呼。”

雨聲之中,他的聲音平靜而認真,“謝謝你告訴我們那麼多事,一路走好。”

說罷,方休伸出手,輕輕合上了麥子的眼睛。

……

夜晚的村莊不算安靜。

雷聲隆隆,閃電時不時劃破天空,將村莊照得猶如白晝。

一路上,方休瞧見不少怪影,也聽到許多竊竊私語、低笑嗚咽。好在村裡治安不錯,沒有邪祟上前襲擊。

抬眼望去,家家戶戶屋裡有光,窗邊黑影幢幢,充滿生活氣息。遺憾的是,方休觀察半天,沒見哪家煙囪飄出炊煙。

“可惜沒人做飯。”他扶了扶鬥笠,發自內心地感歎。

白雙影不想說話。

兩人順著小路前進。

他們白天曾走過這條路——自打出門,方休就目標明確地走向祠堂,步調像回家那樣自然。

祠堂附近,狀況就沒那麼自然了。

祠堂外麵儼然一個小集市。道路兩邊張燈結彩,然而張的是青燈,掛的是白布。集市攤位錯落有序,擺滿不明骸骨、古怪肢體。

邪祟們搖搖晃晃地走,悄無聲息地交易。其中大多都是遊魂,它們隻殘留了隱約人形,像是沒有主人的影子。

周遭寒氣濃重,明明是夏夜,方休的吐息卻凝出一片白汽。

“好熱鬨,這就是鄉下趕集嗎?”方休撥開劉海,眼睛亮亮的,“可惜不賣人類食物。”

看到食物在說話,遊魂們眼睛也亮亮的,它們逐漸向方休身邊聚集。

方休掏出銅錢劍,扒拉堵過來的遊魂:“讓讓,讓一下。”

劍身貼上遊魂,發出烤肉般的滋滋聲。遊魂們默默分開,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觀方休。

方休反手抓緊白雙影,目不斜視地步入祠堂。

白天的祠堂落了鎖,看起來灰撲撲的。如今它大門敞開一道縫,紅燭光輝從門縫泄出,顯得亮堂極了。

祠堂牌匾從右到左寫了“嵬山祠”,門內一隻邪祟都沒有,跟隨方休的遊魂也紛紛在外駐足。倒是白雙影毫不在意,與方休一同跨過門檻。

祠堂正中立了座神像。

那神像有著五條手臂,三條腿,脖子兩側各長一個腦袋。那些多餘的腦袋和肢體大小不一,位置亂七八糟,毫無美感可言。

神像整張臉漆得煞白,麵部隻有一張微笑的嘴唇。如今顏料斑駁,深色痕跡猶如變形的眉眼,看得人全身不舒服。

神像兩邊掛了副金字對聯——

【諸惡莫作天降祥瑞福澤遠】

【眾善奉行雨潤萬物情義深】

方休又往前走了兩步,看得越發仔細。

神像由普通木頭雕刻而成,上色豔俗,製作工藝和這座村莊一樣乏善可陳。它給人的感覺並不老舊,曆史絕對不超過一百年。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神像前的供桌。供桌上不見香爐牌位,隻有滿滿的供品——

新鮮瓜果、燒雞豬頭暫且不提,黃桃罐頭、旺○牛奶一樣不缺。桌上另供了酥皮點心和水果糖,桌下甚至還有幾箱杏仁露。

方休拿起飲料瞧了瞧,生產日期在一年前。不過它們包裝很新,沒有變質的跡象。

這些足夠所有人吃上兩天,省著點的話三四天都不止。

白雙影眼看方休掰下一根雞腿:“……你就這麼直接吃?”

“哦對,餓暈了頭,差點忘了。”

方休放下雞腿,清清嗓子,朝神像行了個禮,“打擾打擾,我們實在餓得不行,吃您一些供品。改天脫困,一定加倍回報。”

神像毫無反應。

方休果斷咬了口雞腿。雞肉鮮嫩可口,連骨頭都酥酥的,沒有奇怪的味道。

好香,餓久了吃東西就是過癮。方休開了瓶飲料,又摸了塊酥皮點心,吃得風卷殘雲。

白雙影幾乎要開始同情神像了:“你直奔祠堂,就是為了這個?”

“是啊。‘祭品’是‘供品’的彆稱。既然祭品能吃,供品大概也行。”

方休吃爽了,精神頭好了不少,“我猜禁忌之一是‘村內食水不可入口,祭品除外’。”

白雙影沉默。

“祭品”能吃……是有這回事,那個逃走的大嬸,確實被另一夥人吃掉了。

正常人看到同類被吃,第一反應會是這個嗎?

另一邊,方休吃飽喝足,長舒一口氣。

“謝謝。”他抹抹嘴,向神像道謝。

嵬山祠不大,內裡和民房沒區彆。除了正中央的神像,房屋兩邊隻有兩排木桌,桌上紅燭融成一片,血肉般鋪遍桌麵。

方休繞到神像後方看了看,後麵壘了個大通鋪似的磚台,上頭的草席早已朽爛。

堂前火光明亮,神像影子覆在台上,猶如奇形怪狀的樹蔭。

方休這裡敲敲,那裡打打。地板和磚台都是實心的,沒有密道存在的痕跡。連神像都是實心的,百分之百純木製。

燭火跳動,神像唇邊的影子忽明忽暗,笑意越發鮮活。

“弄癢你了?抱歉,我隻想確認下。”方休老實道歉,“順便一說,你沒有蛀蟲,狀態非常棒。”

神像笑容淡了兩分:“……”

白雙影:“……”

“你不怕?”良久,白雙影問。

方休歎氣:“當然怕,所以我才先來祠堂。畢竟按照傳統,墳地也有供品。”

此人關注點還是怪得清新脫俗。白雙影放棄詢問,注意力轉向大門。

方休正朝大門倒退,試圖把整個神像收入視野。他的身後,有隻低級邪祟緊貼門縫,血紅眼球鎖定方休。

區區一隻雜碎,白雙影想。自己隻消動動念頭,就能讓它滾蛋。不過事到如今,他起了點多餘心思——

他想看那人雷打不動的從容破碎,露出點彆的表情。

緊要關頭,他還能輕鬆救下方休,解開那人對自己的離譜誤會。正好一石二鳥。

白雙影眼見方休退到門檻,停在邪祟觸手可及的範圍。那人雙手背在背後,指尖即將露出門外。

邪祟哪擋得住這種誘惑。它越過門檻,猛地抓向方休手腕,意圖將人拖入黑暗。

下個瞬間,尖叫炸響。

隻是那尖叫不屬於方休——鬼爪剛進門,一道金光閃過。方休右手一收一彆,銅錢劍徑直斬出,剜下了邪祟整條小臂。

一切不過眨眼工夫,方休連頭都沒回。

斷肢骨碌碌滾進來,停在祠堂中央。方休關好門,拾起那條青黑鬼臂。

“剛才讓你乾看著我吃飯,挺不好意思的……給,你也吃點兒?”

他朝白雙影露出真誠的笑容。

……

解厄塔頂。

“陰煞星動,主大災。”

陰影之中,一個清冷女聲說道。“煞星模糊,似有重影……似有重影……”

說到這,她突然頓住。

“……王八羔子有兩個?”女聲喃喃自語,“算了,不關我事。”

祭祀日夜不停,祭品千千萬萬。就算出現驚世煞星,也是陽間的事。隻要“那家夥”沒有異動,問題不大。

她要看守的邪祟,才是重中之重。那邪祟陰晴不定,肆意妄為,絲毫不把人世間當回事。

千年前便有讖言,■■■現世之日,鬼門關動蕩之時。……

■■■……■■■……說起來,她在看守什麼來著?

算了,隻要“那家夥”沒有異動,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