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瑜被攬在來人懷裡,沒有受到直接落在地上的衝擊,隻是被護著滾落了幾圈,但來人小心卸了力道,她隻覺得天旋地轉了一會兒便沒什麼了。
兩人穩住身形後,阿瑜聽見馬兒悲鳴長嘯一聲,後方傳來馬車翻倒的巨響,掙紮著坐起來,怕有其他無辜之人有什麼意外,連麵前的救命恩人都顧不上,回身一看。
道上的人剛剛跑散,哭鬨的孩童也被父母抱著匆匆而去。發瘋的馬兒已經被一列玄甲衛士斬殺,馬身倒在一邊,抽搐著兩下,車架已經轟然碎裂。而黑巾人除去幾具散落在地的屍首,隻剩下一個被玄甲衛重傷押著。
阿瑜心口微顫,但也鬆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一旁伸出一隻手來扶著她起身,阿瑜借力站定,隻是這事發實在突然,竟還發覺腳下還有些綿軟無力,她根本沒回過全部心神,但是強忍住心中亂七八糟的情緒,斂衽頷首行禮向麵前的人道謝:“多謝救命之恩!”
一抬頭卻又撞進黎九闌沒來得及收回關心的眼神裡,阿瑜更是有些吃驚:“太子殿下,居然是你,這……”
剛剛廝打聲、馬蹄聲和一片呼救之聲交雜,阿瑜並沒有聽見黎九闌關心則亂飛身救人的時候喊了她名字。饒是如此,她仍然是十分訝異,沒有想到居然是這黎九闌不顧危險來救她。
其實一直都很奇怪,都說她是被黎九闌所救,可是明明她記得最後見的是蘇戈一,到底在她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麼,才會造就如今這場麵?而簡姑姑和這黎九闌,又是什麼關係呢?他才會說是受簡姑姑所托。她不由得心裡再次產生疑問。
愣神之間,玄甲衛拾起一旁的精鐵弓箭疾步過來呈給黎九闌:“殿下,您的弓箭。”
黎九闌隻是點點頭,自有一個窄袖胡服便衣的年輕侍衛從旁上前接過。
他鬆開了扶著阿瑜的手,隱秘打量了一番:“二姑娘受驚了,不知有否受傷?”
阿瑜雖然神思恍惚,心中疑問頗多,但仍然是強撐笑著應答:“多謝太子殿下救護,我沒什麼事兒。”
這時候青嵐和白露狼狽地趕了過來,她們倆在後麵的馬車上,隻是黑巾人仿佛目標明確,打鬥並未波及到她們,但被困在馬車上顛簸不停受了很大驚嚇。
青嵐更是緊張地撲在阿瑜麵前,拉著她忍不住啜泣:“二姑娘可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館看看。”阿瑜按著她的手,搖搖頭表示無礙。
玄甲衛正在向黎九闌稟告情況,說到所抓獲的黑巾人扯下麵罩,也不是什麼認得的人,隻能壓下去繼續審問,隻是收斂幾具屍首時有所發現:“這些人右膀俱都上有個刺青,倒是頗為奇怪,沒在各國見過如此的圖騰象征的。”
“向著北邊和南邊去查。”黎九闌淡淡吩咐。這就是懷疑可能有夷蠻外邦的手筆了。
阿瑜聽此是震驚難掩,實在是雖然突然,但是也能看出這群黑巾人針對的目標是她,可她捫心自問,長在岑國十幾載,除了岑王宮和護國寺,她也隻是在安都偶有蹤跡,彆的地兒沾都沒沾,何至於惹了這麼一群來路不明的人。
“二姑娘無須掛心,孤會讓人查清楚,定不放過一人。膽敢光天化日在雍陽行刺,未免太不將祁國放在眼裡。”黎九闌冷冷地說,看著阿瑜再次拜謝,他突然斂色想起來問:“對了,二姑娘這是要去哪兒,不是說在子清府裡修養嗎?”
白露此時卻突然越步上前,溫聲回答:“太子殿下容稟,我家大姑娘掛心妹妹,令人接二姑娘回府,未曾料到竟然遭遇這種事,幸得殿下援手救住了二姑娘。”
黎九闌卻沒在意她的話,反而轉向阿瑜:“二姑娘還身體虛弱,既然要回沈府,孤正巧也許久未探望舅父了,不如就一同用孤的車架去沈府吧。”
阿瑜搖搖頭婉拒:“多謝殿下好意,隻是不敢一再煩擾,我同青嵐她們擠一擠就好。殿下自可隨意。”
黎九闌這才掃了兩個婢子一眼,仍然說:“她們那馬車狹小,如何還能讓二姑娘安坐。何況你驚了心神,孤那兒有安神的藥茶,亦可試試。”
已經穩下來的青嵐聞弦知雅意,便開口:“二姑娘,奴婢們的馬車上還堆著許多東西呢。”
阿瑜一時僵住,這黎九闌態度雖不強硬但也不鬆口,而青嵐和白露顯然因為他和沈尚兩家的關係,一畏其威嚴,二也感其相助,更因為聽了他也要去沈家,若有太子隨行,那後半程更是有了保障,不必再擔心什麼意外,自然願意。
於是阿瑜也隻得最後點點頭:“多謝太子殿下,隻是要再麻煩你了。”
一乾人等便回位好生收拾,留著玄甲衛處理餘波。沈家剩下的馬車便跟在了黎九闌的車架後麵。
這太子規格的車架自然奢華寬大非常,黎九闌親自從車架西壁隔間取了一個玉盒,向著阿瑜解釋:“這就是鹹高國的貢品藥茶,十分能安人心魄神魂。”
阿瑜看著他從容地取茶倒水,慢慢烹起茶來。
想了一瞬,還是開口道:“自從我醒來,需要對太子殿下說的謝仿佛都快說不完了。可是,殿下,我很疑惑,您說是受托救我,我能問一句嗎,您和簡姑姑是什麼關係?我的身份又到底是什麼呢?”
黎九闌依舊沒停下手裡的動作,卻笑了笑:“三公主果然是藏不住的性子。隻是我以為可能會是一番質問,畢竟……”
阿瑜撇開了眼神:“兩國交鋒的結果,並不是任何一人所能左右的。隻要對百姓庶民好,就夠了。”說罷又幽幽歎了一口氣,“何況,人總得先顧好自己。”
“三公主大義。”黎九闌看著茶水慢慢微沸起來,“你的問題,也不是什麼難題。簡姑姑以前於孤有教誨之恩。”
阿瑜聽此亦是震驚,黎九闌笑了笑:“簡姑姑從各國遊曆,既然能去岑國,何妨不能來過祁國,既能教養你,為何之前不能點撥我些許呢?”
這是自然有理的,簡姑姑也沒有詳細說過自己所經曆的一切,不過在偶爾有所感的時候告訴她幾句罷了。隻是沒想到同這祁國太子有這麼一段關係在,也是幸好有這麼點教誨之恩,簡姑姑才能遇救。
阿瑜發自內心的感激:“還是要多謝太子殿下,簡姑姑她,她是對我很重要的人!你救了她,來日若有驅使,隻要不逆道德法理,我必從之。”阿瑜願意為了簡姑姑付出一切,正如這麼多年,其實她悄悄已經將簡姑姑視為母親了,何況沒有簡姑姑,她哪裡還能活至今時今日。
黎九闌執起茶柄為阿瑜斟了茶。這茶湯紅褐相間,有著一股青木之味,帶著些許藥草慣有的微苦,並不如尋常茶葉清香,阿瑜也並不在意,熱湯暖流從喉間而下,也不知其是否真有安神鎮魄的奇效,還是簡姑姑的好消息讓人放鬆了心神,她也感覺全身鬆快了不少。隻是仍然繼續問:“殿下坦誠,那請問是否可以據實告訴我第二個答案呢?”
“二姑娘。”黎九闌突然轉換了稱呼,看著她的眼睛,“這是沈家內事,其中曲折自家人才能清楚。想必子清也告訴過你他的答案,你即便不是很相信,何不稍等等呢,馬上就要到沈家了。”
阿瑜便不再追問,既然每個人的答案都是讓人等,想必此時也問不出什麼,何必一再顯示出自己的著急不安呢。她接過黎九闌再遞過來的茶,白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杯身,儼然在思考著什麼。
黎九闌側目悄悄打量著她,見她一切安好,鬆了一口氣,倒也並不繼續說話,畢竟還有來日方長。
不多時,車架便停住了,阿瑜回了神,便聽見青嵐的聲音:“太子殿下,二姑娘,沈府到了。”
車夫下馬,放好了矮凳。黎九闌伸手替阿瑜掀開車簾:“二姑娘先請吧。”
阿瑜便也不再推讓,搭著青嵐的手下了車。她有些感覺奇怪,她從來不是在不熟悉的人麵前會發呆神思的人,因為素來鮮少和人打交道,她往往是保持著警惕緊繃,卻不曾想,她對黎九闌雖不熟悉,卻能如此自然,奇哉怪哉。
而阿瑜也沒想太久,看見府裡正緩緩走出來的人,便什麼也顧不得了,提裙匆匆向前跑去,奔向來人的懷抱。
“簡姑姑!”
“阿瑜!”
阿瑜忍不住落淚,緊緊抱著簡姑姑:“太好了,姑姑,太好了,幸好你沒事,幸好我們還能相聚,不然我……”
“傻孩子,不要傷心,這是該高興的事!”簡姑姑輕輕拍著阿瑜的後背,溫聲細語地安慰著,“當時就給你說了不要擔心,穩住自己就好。現在看你安全,我也就放心了。”
阿瑜鬆開簡姑姑,拉著她的手,忍不住撒嬌嘟囔:“我才不好呢,姑姑。”
簡姑姑寵溺地笑了笑,拿絲絹手帕替阿瑜拂去淚水:“說什麼傻話呢,如今離開了岑國,又有了家人,什麼都會好起來的。”
聽了這話,阿瑜這才平靜下來和簡姑姑重逢的喜悅,猶豫著開口:“姑姑,你是知道什麼嗎?”
簡姑姑替阿瑜理了理鬢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被一嬌聲打斷:“藍依見過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