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1 / 1)

懷瑜 明青黃 3739 字 2個月前

天漸漸暗沉下來,城外大營點上了燈火,士兵們已經操練結束,開始井然有序地巡邏各處。

而坐列正中心的主屋,門外列兵把守,其內黎九闌和各官員將軍幕僚商談完相關要事,大家都陸續離開,最後隻剩下尚晏留著。

銅燈中火光明亮,透進來的風搖曳著點點暗影投映羊皮地圖上,黎九闌修長帶著薄薄繭子的手指劃過岑國、漢水和汜水關,停在燕國版圖半響。

他慢慢將手指微屈輕輕叩著桌子。

祁國要想更進一步,如今有聲有名的的六國,岑國已亡,宋國也附,申國還在東邊,急不得,魏國因為地理位置也不好動,隻有這燕國相宜。隻是拿下岑國之後,現在諸國都是警惕密切關注祁國的一舉一動,他們自然也不會坐視祁國繼續擴張勢力,得有個章程從長計議才行。

其餘微末小國,自然也不在意。

黎九闌不斷思考著,尚晏在一旁道:“各國如今各有動作,探子傳來消息說吳晉薑等小國結盟互助,這倒沒什麼大礙。隻是更有說那燕國有意再起合盟,這倒要注意,萬萬不能成了拿祁國做筏。”

“有合縱自然也有連橫。”黎九闌點點頭,縱橫之術曆來數見不鮮,要成事還是得看人,“千金攬奇才,謀士酬其誌。”如今各國奔走謀位的人不少,權術之爭常常發生,祁國需要不斷充實各色的人才謀士,在各國朝堂間安插自己的人,必要之時,更有大事可協助。

“莊地還需好生安撫,司徒根據現有的戶籍名冊已經在重新劃分郡縣和土地了,那邊祁法推行得如何?”黎九闌坐下問道。

尚晏點點頭:“一切順利。”說罷,他拿出懷裡的信遞給黎九闌,“姨母來信詢問那三公主情況如何,剛剛府裡也傳來消息,她要見我,也不知是何事情。”

黎九闌展開信,珍華夫人一一詢問阿瑜現在情況如何,是否吃睡得宜。他現在還未告訴其阿瑜中蠱之事,這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也實在是怕擔憂生亂。

他將信借由桌上燭火點燃,看著火舌將信件舔舐殆儘,放開手才道:“阿瑜並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也是時候了。”

夜更露漸深,一片寂靜。

尚晏的書房裡隻點了兩盞燈,阿瑜單手支頤坐著,略有些困倦,桌上的熱茶早已涼透。

她在這裡等了已經快兩個時辰,連個尚晏的半個影子都沒見到。

管家和青嵐都來勸說過她,說是尚晏這段時間常常和太子殿下一起議事,歇在大營。讓她回去好好休息,等尚晏回來了必定第一時間通知她。

阿瑜隻問她的話是否傳到了,聽到尚晏確實是收到了消息後便堅持要等。

大抵因為幼時經曆,她自小頗有識人情緒之能,對人的喜惡有著天然的直覺,畢竟從小一直被人看管,都是瞧著人臉色要衣要食。

自第一次見到尚晏,她總感覺他的情緒並不甚高,按他所說,怎麼也是沾親帶故的表兄妹,可他透露的是淡淡的不喜。

她自然也不求人人都是要喜歡她的。

隻是她如今身在尚府,不得不要和這人繼續打交道,當時那位太子出現的時機也正巧,是她和尚晏爭端之時。

而直到如今,一切一直沒有定論,尚晏隻是給話讓她等著,修養著。

看當時尚晏對黎九闌頗為崇敬,這次傳話她便捎上了人。不管尚晏回來與否,她會一直等著,她也需要拿出她的態度出來,不能讓人一直敷衍著,任由著不同的人一波波來試探,而自己還是對情況全然不知。

燭火跳了跳,晃得阿瑜回了神。

同時門外的腳步聲踏著階下的水露蜿蜒而上。

尚晏腰上掛著的青玉玦有叮鈴響聲,仍然一身白衣,映著月光燭火隱約流光閃耀,顯示出價值不菲。

“找我什麼事。”尚晏迎著阿瑜的目光問道。

阿瑜翻過一隻茶杯,倒了杯冷茶推過去:“我這毒聽醫官說解了大半,隻是還剩好好養著祛除餘毒。這都要多謝大郎君。”說著又看向尚晏,“上次大郎君問的問題我確實至今不解,卻也記得你說回了沈家便知曉一切。”

她站了起來:“你不是說我是沈家女嗎?今兒沈家大姑娘來,也念著我的病快好了,我想是該送我回沈家了吧。”

尚晏抬手喝了冷茶,聽見阿瑜繼續:“何況有一位故人,我想見見。”

尚晏玩味把著茶杯摩挲:“故人?岑國的人可是都被關押著,不是你說見就能見的。”

阿瑜隻覺得尚晏愛揣著糊塗,上次也是同她繞來繞去,這次也是,於是拿出絲帛道:“上次太子殿下親口所說受人之托,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吧。”

尚晏將茶杯扔回桌上,漫不經心拍拍手坐下:“都說了回沈家之後一切都有答案,你那位故人自然也是。”

忽而又冷聲道:“三公主,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以後便要喊你二妹妹了。隻望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以後什麼其他的岑國故人,少說少念。”

阿瑜覺得這話像是有深意,便盯著尚晏讓他做解。

但尚晏已經開口趕人:“既然話說完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我讓管家安排,後日便送你回沈府。”

阿瑜自然也不再逗留,尚晏既然什麼都不肯透露,她也不想理會這些似是而非的話語,該知道的早晚都會知道,就提步往外走,卻聽得身後傳來低低的一句:“好好珍重。”

她自然好好珍重自身,從小就如此。

小院裡青嵐風風火火指揮著人收拾東西。

阿瑜看著地上的幾個箱籠都不由得有些訝異,她就單單一個人在祁國醒來,如今青嵐卻能給她收拾出如此多東西。

青嵐要隨著阿瑜一同去沈家,她笑著解釋:“雖然沈家自然也會準備好東西,但是二姑娘這些日子好不容易才用慣了這些物什,諸如書簡更有筆注,都得一起帶著,省的回了沈家卻一時又不習慣。”

沈家派來的人忙忙碌碌幫忙搬著東西,沈藍依的貼身丫鬟白露並不在意青嵐的話,向著阿瑜道:“二姑娘見諒,大姑娘本是要親自來的,隻是夫人賞了東西來,那宮人拉著大姑娘說話,實在是夫人疼愛,少不得應酬幾許,因而大姑娘特特令我來迎您。”話語中的夫人,自然指的就是那位珍華夫人。

阿瑜也隻點點頭,並不在意,沈家現在所有人對她而言都是陌生人,誰來,誰不來,她都並不關心。

祁國的道路寬闊而平坦,馬車行駛得很平穩。

車頂的流蘇跟著馬車的節奏搖晃著,阿瑜輕輕掀開車簾,打量著祁國的街道。

路上的人都衣著整潔,有人行色匆匆,也有人提溜著鳥籠閒逛,各色攤販一應俱全,更有響亮叫賣的,店坊也都開著門迎來送往地做著生意。

是強國盛世的狀況,這些庶民才能如此麵容平靜、愉悅甚至聲色吵鬨著生活,阿瑜想起岑國,免不得歎了口氣。天下曆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諸侯國誰不是虎視眈眈欲要強大自身呢?祁強則欺岑弱,反之亦如此,這就是命。

一隊巡邏兵吏走過,阿瑜放下了簾子,心頭一動,手不禁又撫上了發上那隻牡丹玉簪。

這隻簪子,如同那隻見過一麵的祁國太子黎九闌,阿瑜心中總是有著陌生而熟悉的感覺。可記憶裡並沒有印象,若執意不斷回憶過往,往往就會刺激餘毒,她也不得不放下,隻是在心裡留了個影兒,反正現在不解的事情太多了。

阿瑜正暗自出神,誰料馬車突然開始劇烈抖動顛簸,馬兒長長嘶鳴一聲。馬車顛來抖去讓阿瑜無法坐穩,想要扶著內壁架子穩住身形,卻被晃得根本抓不住,一下子就從座位上摔下來。

刀劍相撞的聲音不絕於耳,她聽見車夫嘗試安撫馬兒的聲音 ,也聽見刀劍穿過血肉的聲音,那麼清晰,仿佛就在耳邊。阿瑜努力穩住身形,隻是一抬頭就看見滿是血跡甚至還在滴血的大刀,車廂門已經被強力破開了,車夫被挑落路旁,麵前是個黑巾蒙麵持刀的人。

阿瑜心中一時驚懼,隻能向後退。

馬兒受驚仍是在不停疾跑,黑巾人一下也是搖搖晃晃,卻仍是橫刀往內,阿瑜抄起一旁青嵐早先準備的茶壺向前擲去。

黑巾人用刀一劈,同時空中傳來箭刃劃破長空的聲音。

麵前的黑巾人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從後向前已經冒出胸口的箭頭,栽下了馬車。

阿瑜來不及分辨情況,趕緊起身向前走。現在馬兒不知方向橫衝直撞,馬蹄踢翻了不少攤子,街上的人也亂了起來,大家紛紛叫嚷著四處躲避,有孩童驚怕得呆呆愣愣也不動作,在原地放聲大哭。阿瑜會騎馬,卻不會駕車,但她還是扯住韁繩想要勒住馬兒停下。可是馬兒如今發了狂,如何能停下,仰頭長鳴,馬身翻飛,讓阿瑜無法站住,向著一旁倒去。

“阿瑜,小心!”隨而一旁策馬的人也斜斜飛出,一把抱住跌下馬車的阿瑜。

一瞬間,阿瑜隻覺得這個懷抱有些熟悉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