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臨奚回到王家時,另外一個道士也到了,老道士排場挺大,帶了四五個小道士,穿著華麗的道服,正與王家老爺說話,白胡子在手中抹來抹去,臂間還掛著拂塵。
“楚道長,你回來了啊,快坐,來人,給楚道長添茶來。”
唉……
坐在椅子上的嵇臨奚,依舊失魂落魄。
他人生十七年好不容易遇到鐘情的美人,美人看起來卻是養尊處優高貴得緊,仿佛他這輩子都無法企及。
不,嵇臨奚轉頭又否認了,這個世界沒有不可企及的東西,隻要足夠努力,便可天道酬勤。
一個人,隻要攢的錢夠多,握著的權力越大,普天之下,還有什麼能得不到呢?
君不見古往曆史,有乞丐做皇帝嗎?誰又能說他一個東躲西藏騙來騙去的混混,不會又是一個明皇?
便是當不得皇帝,可平民出身做上權臣成為一國巨富的人也不少,他嵇臨奚又差到哪裡?
要臉有臉,要聰明才智有聰明才智,隻要肯拚搏,一個美人,怎麼就不能攬入懷中了?
想到這裡,他又振作起來,渾身充滿了乾勁。
攢錢第一步,就先從王家開始。
那老道士轉頭,看見嵇臨奚這般年輕普通的模樣,眼中閃過輕蔑不屑。
在他看來,這小騙子實在過於年輕,根本不足為懼。
他和嵇臨奚都有一個共同的共識,那就是這個世界上壓根不存在鬼。
大家都是來騙錢的競爭對手,誰能除掉那隻不存在的鬼,誰就能拿到王家這筆錢財發財致富。
嵇臨奚剛坐下沒多久,他就開口問:“敢問小友師承哪一脈啊,我乃正一道茅山派第128代傳人,道號清翁。”
嵇臨奚斂了斂心神,暫時將自己的魂魄從美人身上收回來,白口一張:“不是什麼名門名派,山野遊道的小派而已,不足掛齒。”
老道笑了:“小友說笑了,莫不是誆騙老道,剛才聽王老爺說,小友有一手師門秘陣,名喚浮生一夢,說是要什麼……烤雞烤乳豬?”他一頓,繼續道:“說是獻祭所用,倒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驅鬼的辦法。”
一旁的小道士來了句:“莫不是哪裡來的騙子,我們跟著師父雲遊多處降妖除魔,卻從未聽到過這什麼浮生一夢陣。”
王老爺看著嵇臨奚,眼中也露出懷疑的神色來。
嵇臨奚皺眉:“你們懷疑我是騙子?”
本來出藥店沒看到美人公子往哪裡去心情就煩,現在還要來質疑他的身份,真叫人惱火得緊。
雖然他確實是一個死騙子不錯。
老道歎氣道:“小友,我並沒有這麼說,隻是你看起來實在太年輕,修行我們這行的,想要有點降妖除魔的本事最基本總得苦修個二三十年,若是降妖除魔之術如此輕易就能學會,豈非人人都能驅逐厲鬼了。”
嵇臨奚放下手中茶杯,看向王老爺:“既然王老爺信任清翁道長能解決得了這隻厲鬼,小道留下也無用,這就離去,不在此耽擱了。”反正他篤定王老爺不會這麼容易這麼叫自己離開。
跟著他一起出去的王家下人,此時是堅定這楚道長是個有本事的,連忙出聲挽留:“楚道長,我們家老爺並沒有這樣的意思,請您不要放在心上。”
王老爺也開口做和事佬,坐在主位上說了幾句好話,將嵇臨奚留了下來。
此時已經到了傍晚,王老爺叫人上了一桌子好菜,又拿了幾瓶好酒,供眾人吃喝,清翁道長與他的幾位好徒兒麵目嚴肅表示修道之人滴酒不沾,吃菜也隻是淺嘗而止,嵇臨奚卻是又餓了,來者不拒,看著他吃得囫圇的樣子,老道喉嚨鼓動了兩下,卻還是一副仙人不染塵埃的樣子。
桌上飯菜如風卷殘雲很快消失大半,酒也光了幾杯。
“不知道的還以為餓死鬼投胎呢,修道之人連辟穀境界也沒進入,還好意思說自己能驅鬼除魔。”之前指嵇臨奚是騙子的小道士,此時又眼裡滿是不屑地小聲嗶嗶了。
嵇臨奚擱置放下筷子,將手豎對在胸前,像模像樣做了一個道家禮:“非也,道友,正因驅鬼除魔對身體消耗巨大,才需要進食大量飯食。”哪怕死,也得做個飽死鬼,人生前已經挨餓了,若死後也還是一個餓死鬼,豈不可笑?雖說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鬼。
雙方各有各的道理,王老爺卻是有些不耐了,開口道:“清翁道長,我們何時開始驅鬼?”隨即看向嵇臨奚,臉上堆笑:“楚道長,你不要誤會,隻是兩種辦法都要試試的,若是你與清翁道長兩人皆能驅鬼除魔,每人五百兩酬金我王家也給得起。”
王公子在旁冷笑一聲,道:“隻是若有人是騙人的臭道士,敢騙到我王家頭上,就彆怪我王家心狠手辣了。”
清翁道長後背寒了寒,故作鎮定。
自己帶了這麼些人,就算被拆穿,王家也不敢如何,更何況,這些年他從未失手過。
王老爺將眾人又帶到君子軒,看到嵇臨奚之前布下的陣法,清翁道長打量了一番,隨即似看到什麼汙濁之物,臉色一變,當即怒目圓睜道:“這陣法!誰布下的?!簡直胡鬨!”
王老爺忙問何意。
清翁道長一副非常懂行的姿態,搖頭歎氣,語氣中滿是憤恨無奈,“王老爺你不知,這陣法根本不是正統陣法,而是歪門邪陣,在這陣中的厲鬼,時間越長隻會越難對付。”還有什麼比潑臟水更能打擊競爭對手的,清翁道長深諳此道。
王公子一聽,表情立刻就變了,猙獰道:“好啊,我就說怎麼還要我的血!”他本就對這個所謂的“楚道長”取自己鮮血感到不滿,隱隱有所懷疑,現在聽到清翁道長這麼說,慶幸自己還好沒送出今天第一碗血。
聽到王公子說還要他的血,清翁道長心中又是一喜,麵上卻驚道:“怎麼還會要王公子的血,若以王公子的血獻祭給這隻厲鬼,這隻厲鬼隻怕立刻就要變成大鬼屠戮王家所有人了!”
他帶來的那幾個小道士,一個二個也跟著憤憤開了口。
“這也忒可惡了,誰不知道血是不能亂給鬼物的,得了活人鮮血的鬼物,可是很難對付的!”
“對啊對啊,師父從很早就教導我們,血是決不能落到鬼物手裡的。”
“他該不會是想害王公子吧?”
在幾人的言語攛掇下,王公子此時已經失去理智了,指著嵇臨奚恨恨道:“來人,把這個臭道士給我綁起來!我要他死!他肯定是那賤人的相好!故意來暗害我的!”
一旁的下人正要來綁,嵇臨奚抬手:“且慢,王公子。”
“你這臭道士還有什麼話要說!”
嵇臨奚做了一個禮,虛偽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王公子既然覺得我是在害你,是一個騙子,不如等清翁道長展示一下他的驅鬼術,我就在這裡,孤身一人也跑不到哪裡去,若是清翁道長除了這隻厲鬼,王公子再處置我也不遲。”
王公子可懶得再等了,他心中認定這個楚道長就是來害他的,那日他強了那女子發現她不是處女,一個被人破了身子的女子,卻還在他麵前裝貞潔烈女,於是他更加氣憤,一番侮辱後提著她的腦袋往桌子上砸,砸死了。
肯定是這人來報複自己,留著多活一瞬都是對自己的威脅。
“綁下他!”
“住手。”王老爺可比自己的蠢貨兒子精明許多,“楚道長說得對,一切等清翁道長除了這隻厲鬼再說。”
他看向老道:“清翁道長,這便開始吧。”
見此招沒用,清翁道長也不強求,畢竟自己也不止這一招。
他道:“我要重新做一個困住這院子的法陣,隻不過要將這邪陣給破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嵇臨奚卻是一改之前的鎮定從容,焦灼道:“我的法陣絕不可破!若破了我的法陣,後果才是不堪設想!”
“馬上就要天黑,破了我的法陣,那隻厲鬼便會顯形,實力大增!”
清翁道長嗤笑:“隻怕再不破你這邪陣,到了夜晚,這隻鬼便就要真的大開殺戒了。”
兩人各執一詞,分毫不讓,王夫人見此,神情焦急,眼眶中生出淚意:“老爺,我們到底該聽誰的呀?”
王老爺一時之間也做不出抉擇,就在此時,王公子率先大跨步衝了出去,一腳將那些糯米踢往外麵,又用腳將那些血重重踩抹。
“王公子!不可!”嵇臨奚大驚失色,忙去阻止,他抓住王公子,“這法陣絕不可破!”
王公子卻是不管不顧,吐了一口口水在上麵,腳再用力一抹,那法陣的痕跡就消失了些許,看著法陣被破,嵇臨奚一副怔楞失去力氣的樣子,被王公子順勢一推,一腳狠狠踹在他身上:“臭道士!還想害我!沒門!”
“清翁道長,快起你的新陣!隻要你除了這個賤女人的鬼魂!我王家保你富貴!”
被踹得跌坐在地嵇臨奚垂著頭:“難以挽回了,難以挽回了。”
他半張臉都遮掩在陰影中,看著難受無比,劉海下的目光卻極為陰冷地盯著王家公子,隨即露出一個十分狡詐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