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花盆裡的屍骨】

諸伏景光還記得進門時候的幾個花盆位置，因為出入口不同，他不必與正在離開場館的人們擠在一起。

事實上，他們觀看的魔術表演似乎是今天的最後一場表演，入口處並沒有入場的觀眾，也幾乎沒有工作人員。

說是幾乎沒有工作人員，總還是有那麼一兩個的。諸伏景光的怪異行為一開始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直到“作案地點”越來越靠近他們，工作人員終於發現居然有一個小孩子在破壞場館內的綠化。

其中一人穿著安保製服，行事也最為主動，第一時間就向著諸伏景光跑來，“喂，你在做什麼？”

他的嗓門不小，質問聲在空曠的大廳中回蕩，引起了更多工作人員的注意。

諸伏景光自然沒有回答，他一拉兜帽，將自己的臉遮住，確認麵前的這個花盆一切正常之後轉身就跑。他的身體靈巧，又每天晨練，真真展現了一把什麼叫身輕如燕。

場館是個巨大的圓形，表演大廳在內部，外部一圈完全相連，但每個部分承接了不同的工作。比如這裡一片就是入口，而此時場館的另一個大門處則是出口，兩個口之間有休息區、吧台區、周邊售賣區、接待處等等。

有些區域會有半人高的隔斷分隔開，以免人群向著錯誤的方向行進。雖然牢固且沉重，但這些隔斷是可以移動的。

移開一個隔斷要多久呢？

諸伏景光不知道，反正他也不用移開。半人高的欄杆，他甚至連撐一下的必要都沒有，隻是一個跨欄動作，或者前撲接前滾，他就從這個區域到了那個區域，甚至還有空在其他工作人員反應過來之前搜索一下花盆，確認近期是否有人挖掘過其中的泥土。

很不幸的消息，他探查過的花盆近期都被翻過土，約莫是對植物的定期維護。應該是場館與提供綠植的公司簽訂了合同，對方公司必須在一定期限內保證植物品相完好。

這似乎也是一個好消息，畢竟一個剛剛才翻過土，意味著屍體不可能在翻土前就在花盆裡，綠化公司的工作人員必定會看見。那就把作案時間或者說將屍體埋入花盆中的時間限定到了翻土到現在的時間段中。

諸伏景光聽到耳麥中降穀零的聲音，按開了這邊的話筒。為了躲避越來越多的工作人員，他的聲音難免帶上了些喘息，“東區大廳還有兩個靠大門北側的花盆沒查看過，南區到西區已經探查完畢，他們盯得緊了我先躲一會兒，完畢。”

降穀零的聲音壓得很低，“明白，我向北側行進，完畢。”

降穀零翻牆進的場館外圍圍牆，躲過了門衛的盤問。進入入口大廳的時候，似乎是因為諸伏景光吸引走了工作人員，此時大廳中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他帶了折疊鏟，三兩下就能查看完一個花盆，還沒有人乾擾，速度比諸伏景光那邊快了不少。

北區有一個吧台，應該是提供調酒和飲料服務的，這會兒一天的表演都散了場，其中的工作人員提前將衛生打掃完，已經徹底離了場。降穀零一陣秋風掃落葉，將所有的花盆翻了個遍，沒有任何發現。

再往西邊就要到出口了，他將鏟子藏進袖子裡，右小臂比左小臂粗了一大圈，但現在人這麼多，誰管他手臂粗還是細呢？

然後隻要擠在人群中，小心靠近花盆，稍微翻動一下泥土……

降穀零正忙活著，突然被身後莽撞的小孩兒一推，整個人向著花盆裡一衝。鏟子大力地插入了土中，隨著降穀零踉蹌倒入花盆的動作，泥土混著某種異物飛濺而出。

一個沾著泥土的、蒼白的頭蓋骨就這麼咕嚕嚕地滾到了剛才撞他的小孩兒腳邊。

“啊——！”

小孩子的尖叫如同高分貝的炮彈，炸得出口處所有人都耳朵嗡鳴。

工作人員趕忙過來，先把還倒栽蔥倒在花盆裡掙紮的降穀零抱出來，封鎖現場、報警、人員隔離一條龍。

剛才沒擠出場館的也彆擠了，擠出了場館的也要被叫回來。

降穀零被帶到保安室中，小小的房間裡擠了五六個穿著安保服裝的大男人，顯得格外擁擠。

“說說吧，為什麼要挖花盆？”

“是有誰對你說了什麼嗎？”

“你還知道什麼？”

降穀零坐在椅子上，鏟子被沒收了，手、臉都被清洗了一遍，衣服上的泥土就沒辦法了，隻能拍一拍，多少留著點兒汙漬。他腳夠不著地，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手上捧著一杯奶茶，時不時嘬上一口。是因為他喊渴，工作人員臨時給他做的一杯。

他按著這個節奏喝了大半杯下去，等到警察進了房間，這才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將奶茶杯放在了手邊。

保安們被驅離了保安室，警方沒將降穀零帶回警局，而是在現場進行了問詢。

其實問題和保安們問的也大差不差，隻是更具體一些。

降穀零知道不能把諸伏景光的事情說出來，便索性說自己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很厲害的黑客，叫Light，大家都叫他光。是光說這個場館裡有問題，讓有空的人來查一查。

這個說辭是諸伏景光和降穀零商量過的，如果碰到了類似的問題，隻要把事情推給如同義警一般的光就行了。同時，諸伏景光也確實使用Light的名號向警方提供過數次線索。至於對方有沒有把線索當一回事，還是把光看作是嫌疑人之一，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所以，另外一個孩子也是你的幫手？”

降穀零聳聳肩，“都是光的幫手還差不多，大家都是光叫來的。”

降穀零不知道諸伏景光用了什麼方法，居然在場館被封鎖的情況下都沒有被逮住，到現在也沒有人懷疑他就是另一個搗蛋的孩子。

警察進進出出，好一會兒之後似乎確認了降穀零不是凶手，總算是解除了對他的限製。

但依然沒有忘記告誡一句：“以後不要再聽不知身份底細的人的話了，萬一他有心傷害你們，你這樣就是羊入虎口。”

降穀零露出個乖巧聽勸但屢教不改的笑容來，拖長了尾音地答道：“好——”

他順手拿上自己的鏟子，施施然走出保安室，場館內的觀眾大都被疏散了，隻留下了工作人員。

沒有多停留哪怕一秒鐘，也沒有前往諸伏景光家，降穀零找了公交直接回家，就像正常看了一場魔術表演的觀眾那樣。

降穀宅一如既往沒有其他人在，降穀零的父母整天滿世界亂飛，除了自己家哪裡都可能在。

他習以為常，換下被弄臟的衣服，先回房間開了電腦。

在與諸伏景光兩人的聊天室中，降穀零輸入文字：直接聯係沒關係嗎？警方可能在嚴密監視我的通訊。

降穀零的擔心是很現實的，他的父母常年在海外，又有海外背景，本就有可能是安插//進日本本土的境外勢力。他又與身份不明的黑客扯上關係，就更加有監視的必要了。

Light：沒關係，他們調查不到這個聊天室。

Light：以後我會尋找更方便溝通的工具，現在先用聊天室將就一下吧。

相較於其他聊天平台，聊天室確實是相對比較安全的工具了。並不是說它保密性高，它不保存聊天信息①，無法追溯到以前的內容。警方就算要求降穀零當場登錄聊天室，隻要當時沒聊到過分的話題就比較安全。

Light：我們保持正常聯係就好，你如果突然對我生分了，反而會引起警方的注意。

0：要假裝成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樣子對吧，我懂。

兩人在聊天室的話題就到此為止了，降穀零更換聊天工具，直接撥打手機，對象依然是諸伏景光。

“hiro——我今天嚇壞了，能到你家來住嗎？”

“……本來就讓你到我家住吧，你現在在哪兒？回家去了？”諸伏景光摸了摸手臂上炸起的雞皮疙瘩，被小夥伴變得黏人的撒嬌口吻嚇了一跳。

【以前他扮演波本的時候可不這樣啊……】沒忍住拿前世時好友臥底的樣子作比較，理所當然，已經成年、生活經驗更豐富、磨煉過演技的降穀零在各方麵完勝。

現在矯揉造作的演技能成長到未來駕輕就熟的樣子，想來當年的zero也是頗下了一番苦功夫了。

至於之後降穀零是如何屁顛屁顛跑到諸伏宅，借口被嚇到和好友貼貼求安慰便略過不多詳談。

降穀零被警方嚴密追蹤的日子持續了大約一周。

這段時間中，他正常上下學，每天都和諸伏景光待在一起，就像普通的小學生那樣，就算是警方也完全沒看出他有什麼特殊信息來源的樣子。

按理說，這樣的監視還會持續一段時間，直到見到降穀零的父母或者見到降穀零與其他可疑人物見麵，使得案件有巨大突破。

但停止監視的時間比降穀零和諸伏景光設想得更早，原因也很簡單，凶手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