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弄了這麼多花瓣?”傅彥目瞪口呆地指著那一大盤子花瓣道。
“泡花瓣浴啊。”賀聽瀾用手試了試水溫,覺得還是有些燙,就又加了些涼水。
“你以前在家裡沒泡過嗎?”
按理來說不應該啊,傅彥明顯就是出身於富貴之家,這種待遇對於他來說應該是家常便飯才對。
“沒有。”傅彥說,“姑娘家才泡花瓣浴。”
賀聽瀾一臉莫名其妙,“泡個澡還分男女?我喜歡就得了唄。”
傅彥竟無法反駁。
不過他逐漸習慣了。
賀聽瀾總是能說出些讓他無法反駁的話。
傅彥這段時間總結出一個山寨生存鐵律——
不要試圖質疑,學會入鄉隨俗。
賀聽瀾感覺水溫合適了,便把那一大盤粉嫩的花瓣一股腦倒進去。
熱騰騰的水上浮起蒸氣,帶起絲絲清香。
賀聽瀾十分滿意,喜滋滋地就開始脫衣服。
“誒?你還愣著乾嘛,難道你要穿著衣服泡澡?”賀聽瀾見傅彥無動於衷,便問道。
“沒。”傅彥硬著頭皮開始解自己的衣襟。
和彆人共浴這件事,擱小時候還挺正常的。
那時候比起沐浴,孩子們更喜歡玩水。
所以經常會叫上家裡的兄弟或者好友,三三兩兩的一塊戲水。
後來長大了些,浴桶容納兩個人略顯逼仄,再加上他不怎麼喜歡和人有肢體接觸,就鮮有這種經曆了。
當然,還有彆的一些難以啟齒的原因……
“我說,你怎麼脫個衣服還磨磨唧唧的?”賀聽瀾見傅彥這半天才脫了一件外衫,十分不耐煩。
“不行讓我來!”說著,賀聽瀾就要上手幫傅彥。
“你彆來!”傅彥大喝一聲,隨即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劇烈了些,小聲道:“我很快就好。”
賀聽瀾樂了,拿了一塊搓澡巾自顧自地踏入浴桶當中。
“舒服啊!”賀聽瀾長舒一口氣,幸福地眯起眼睛。
傅彥本著速戰速決的想法,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衣服全都扒光,然後趁著賀聽瀾還沒睜眼的功夫迅速滑入浴桶。
這個浴桶還挺大的,傅彥心想,彆說是兩個男子,就算是四個男子也裝得下。
他剛才還在擔心,空間太小會不會迫使他倆產生一些肢體接觸。
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鬱文嘉。”賀聽瀾不知什麼時候睜開眼了,“你來幫我搓搓背吧。”
說著,他拿出那塊搓澡巾,遞給傅彥。
傅彥稀裡糊塗地接了過來。
然後他就看見賀聽瀾往自己這邊蹭了蹭,轉過身去,將頭發全都撩到前麵,露出白皙光滑的背部和後頸。
賀聽瀾本就生得白,沒被太陽曬到的地方更是白得發光。
像是品質上好的白瓷或者玉,瑩潤細嫩。
傅彥一時間有些挪不開眼。
“快點搓呀!”賀聽瀾頭也沒回地說,“你是不是在一邊盯著我看一邊流口水?”
“我沒有!”傅彥立刻否認。
雖然他的確盯著看了,但他沒流口水。
所以自己否認也不算撒謊,傅彥心想。
賀聽瀾笑得肩膀直顫。
又笑!
傅彥憋著一股子氣,攥著搓澡巾就開始往賀聽瀾的背上招呼。
我搓,傅彥咬牙切齒地想,搓不死你!
“怎麼就這點力道?”賀聽瀾還拱火,語氣懶洋洋的,“沒吃飯啊?”
好啊,傅彥心想,手上加重了力道。
不一會,賀聽瀾的後背上就紅了一片。
白裡透紅,還掛著水珠,怎麼看怎麼旖旎。
但是兩人間的氣氛卻不怎麼旖旎。
“力道還不夠——鬱文嘉,你好菜。”
傅彥咬咬牙,乾脆在浴桶中由坐著改為蹲著,雙手一起上,使出吃奶的勁兒大力搓起來。
這下倒好,差點把賀聽瀾整個人從浴桶中推出去。
“嗷!”賀聽瀾大叫一聲,“痛痛痛痛痛!”
“我這後背是肉長的,不是搓衣板!”賀聽瀾轉過頭道。
“你自己說力道不夠大的。”傅彥嘴上無辜,心裡暗爽。
賀聽瀾啞口無言,確實是他自己說的沒錯。
然而還沒等傅彥偷著樂太久,隻見賀聽瀾眼珠子一轉,和善地笑起來。
“鬱文嘉,好朋友當然要互幫互助了,我也來幫你搓搓背吧!”
說著,他一把奪過搓澡巾,朝傅彥靠攏過去。
傅彥暗道糟糕。
賀聽瀾這副不懷好意的笑容一看就有問題。
這貨指不定貓著什麼壞心思呢。
“咳咳,我還是自己來吧,不勞煩大當家了。”傅彥乾笑幾聲,伸手去拿搓澡巾。
“客氣啥?”賀聽瀾熱情道,“信我沒錯,我好歹也在澡堂子打過工,搓澡技術一流。”
賀聽瀾武功那麼高,力氣肯定也很大,自己豈不是要被他給搓掉一層皮?
“哈哈,真的不用了,我夠得著。”傅彥道。
賀聽瀾突然麵露委屈地望著傅彥,半晌,他歎了口氣。
“好吧,看來你也和他們一樣嫌棄我。”賀聽瀾臊眉耷眼地嘟囔道。
這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還挺惹人心疼的。
“不是,我不是嫌棄……”傅彥心軟了,試圖解釋。
“你搓,給你搓。”傅彥十分配合地轉過身去,背對著賀聽瀾。
出人意料的,賀聽瀾並沒有報複傅彥剛才把他當搓衣板,反而是力道適中地認真搓起來。
“十二歲那年,我到處找活乾養活自己,就跑到澡堂子裡做工。”賀聽瀾輕聲說。
“他們看我年紀小,就變著法兒地欺負我,克扣我的工錢。”
“就連去消費的客人也不例外。有時候他們喝醉了,就故意刁難我,手勁兒太大了不行,太小了也不行,稍有不順心就推搡我一把。”
“那地上特彆滑,我經常被他們給推倒在地,還順帶被踹一腳,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但那時候我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忍著,心想隻要忍過去了就好。”
傅彥不禁皺眉,難以想象那麼小的孩子,是吃了多少苦頭才長大的。
“他們就是欺軟怕硬的畜生,這種人一輩子就隻配活在爛泥裡。”傅彥試圖安慰賀聽瀾,“不過你看,你現在早就擺脫他們了,而且還賺了很多錢,成了無名寨的大當家,活得比他們都舒坦。”
“謝謝。”賀聽瀾抿了抿嘴,“不過還是不好意思啊,我剛才……”
“沒,我沒怪你。”傅彥連忙說,“不用不好意思。”
“我剛才說的都是騙你玩的!”賀聽瀾忍不住笑了。
傅彥:???
他轉過身,隻見賀聽瀾笑得前仰後合。
“賀聽瀾!”傅彥氣得一把奪過搓澡巾往水裡一拍,濺起不小的水花。
賀聽瀾一點收斂的意思都沒有,甚至笑得更大聲了。
“騙我很好玩嗎?”傅彥掬了一捧水潑到賀聽瀾臉上。
“好玩哈哈哈哈鵝鵝鵝鵝……”賀聽瀾笑出鵝叫。
傅彥簡直哭笑不得。
你大爺的賀聽瀾,把感動還給我!
“你自己洗吧。”傅彥說著起身就要走。
“彆啊。”賀聽瀾一把把他拽回浴桶,“其實也不完全是騙你的。”
“怎麼?繼續編?”傅彥挑眉。
“他們欺負我是真的,我忍氣吞聲是假的。”賀聽瀾拍拍胸脯道,“開玩笑,我是那種任人欺負的人嗎?”
“所以呢,你乾了什麼?”
“我往澡堂子給客人提供的冰飲裡頭下了瀉藥。”賀聽瀾得意地說。
“當時那個場麵,好家夥,木板榻上、地上、池子裡,全都是!所有人捏著鼻子往出口逃竄。”賀聽瀾講得眉飛色舞。
“我趁亂跑到前台,把自己被克扣的那部分工錢給拿了回來,然後溜之大吉!”
“怎麼樣?我是不是很聰明?”
傅彥看著他亮亮的大眼睛,忍不住也樂了。
“你啊……”
賀聽瀾笑夠了,繼續給傅彥搓起來。
誰知道他搓著搓著,突然想到什麼,湊到傅彥側臉邊。
“你剛才說那些,是不是心疼我了啊?”賀聽瀾歪著腦袋,抬著眼睛看傅彥。
“誰心疼你了?”傅彥反駁道,“像你這種絕不讓自己吃虧的人,有什麼好心疼的?”
“好吧,我知道了。”
賀聽瀾沒再說什麼,繼續搓起來。
傅彥不假思索地反駁完就後悔了。
他突然想起有個人曾經說過,養成絕不吃虧這種性格的人,無外乎隻有兩種:
第一種是被家裡寵壞了的,嬌生慣養,長這麼大就沒吃過虧。
第二種則是被迫長出尖刺來保護自己的,因為如果他忍讓一次,彆人就會得寸進尺,撲上去把他啃咬乾淨。
隻有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個睚眥必報、不吃虧的硬骨頭,才能活下去。
賀聽瀾是哪一種,不需問就知道。
傅彥試探地叫了他一聲:“阿瀾?”
“嗯?”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啊?”
“以後?”賀聽瀾手上的動作一滯,隨即笑了,搖搖頭,“不知道,沒想過,能混一天是一天吧。”
“這麼大的事怎麼能沒想過呢?”傅彥詫異道,“你這麼年輕,又有才能,難道要一輩子待在山裡,當個連正經身份都沒有的人嗎?”
“什麼叫正經身份?”賀聽瀾不滿地把搓澡巾一丟。
“鬱文嘉,你告訴我,我哪裡不正經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傅彥解釋道,“我是覺得你完全可以尋一個正經營生做……”
“就非得有官府認可的那張官籍才叫有正經身份?官府算個鬼,憑什麼要讓他們認可不認可來定義我的身份?”
“你怎麼能這麼說?”傅彥被他這番大逆不道的話給震住了。
“我這麼說怎麼了?鬱文嘉,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們是一群不務正業之輩?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見不得光,就隻能躲在這鳥不拉屎的山上?”
“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賀聽瀾問道。
傅彥試圖組織語言,但他發現自己也形容不太好自己想表達的意思。
“你說啊!說不出來了吧?”賀聽瀾譏笑道,“你果然是這麼想的。”
說罷,他起身跨出浴桶,扯了一條長巾把濕漉漉的自己裹上。
“你快點洗,洗完就離開我的房間。”賀聽瀾沒好氣地轉身就走。
“阿瀾……”傅彥開口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