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心動魄的一夜(1 / 1)

昨日晚上。

傅彥按照計劃準備跑路。

他這幾天留意了一下寨子的站崗規律。

每晚亥時有一波換崗,並且兩批人都不會經過寨子西邊的那片小樹林。

傅彥仔細研究了一下,雖說小樹林裡沒有一條像樣的路,但也能走。

於是他提前備好火折子,收拾好行囊就開溜。

一開始還算順利,傅彥躲過了寨子裡的巡邏,成功潛入小樹林,然後開始下山。

但很快他發現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這麼簡單。

傅彥走到山底,憑記憶試圖走出這片樹林,卻發現花費的時間遠遠超過自己所想。

奇了怪了,印象中這片林子不是很大啊。

按理來說不應該這麼久都走不出去。

傅彥正納悶兒著,他的衣袍下擺卻被一截樹枝勾住,“哧啦”一下扯下來一大片。

他沒太在意,繼續往前走。

誰知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卻又看到了掛在樹枝上的那片布料。

怎會如此?

傅彥把火折子湊近了觀察,確認就是自己剛才刮下來的那片。

這麼說,他一直在兜圈子?

傅彥兩眼一黑。

這什麼樹林,分明就是一座天然迷宮!

他有些沮喪地靠著一棵大樹坐下來。

先歇歇腳。

眼看著火折子要不夠用了,傅彥決定先熄滅它,省著點用。

夜晚的樹林裡寂靜得能聽清每一聲蟲鳴鳥叫,並且空氣十分清新,傅彥甚至覺得自己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在深呼吸。

夾雜著涼意的空氣被吸進肺的最深處,仿佛把胸腔裡的渾濁都清洗了一番。

傅彥從未覺得自己和大自然如此接近過。

可誰知沒過多久,傅彥就覺得後背涼颼颼的,好像背後有什麼東西在盯著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回頭。

果不其然,瞬間,他與兩隻冒著綠光的眼睛對上了眼神。

狼!

傅彥霎時寒毛直豎,一骨碌爬了起來。

他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這麼盯著狼。

狼似乎也是這麼想的,並沒有撲上來攻擊傅彥,而是保持姿勢,上下打量著傅彥。

一人一狼就這麼僵持住了。

傅彥盤算著時機差不多,踩著旁邊的樹叉一借力,躥到樹上。

狼顯然是被他這一舉動嚇了一跳,但又十分疑惑地盯著傅彥看了一會,然後趴在地上,百無聊賴地休息了。

傅彥鬆了一口氣。

他記得狼好像是不會爬樹的,這麼說他現在還算安全。

希望這隻狼不要把它的同伴也叫過來。

但如果它不走的話,自己也下不來啊。

時間慢慢流逝,狼可能是覺得沒什麼盼頭,站起來抖抖毛離開了。

傅彥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回去。

他謹慎地沒有立刻回到地麵,而是環顧四周,確認沒有狼的蹤跡之後,才輕輕地跳下來。

得趕緊離開這處是非之地。

傅彥十分不信邪地繼續嘗試走出樹林迷宮,但是嘗試了三次,每次都以回到原點告終。

當他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到掛在樹枝上的那片布料時,傅彥氣得狠狠在樹乾上踹了一腳。

毀滅吧!

他放棄了。

現在的他又累又餓又渴,火折子也用完了,繼續走下去不僅不會有什麼進展,反倒還會有遇見狼的風險。

傅彥衡量了一下,決定待在原地等待天亮。

反正距離天亮也就一個時辰左右了。

先養精蓄銳再說,說不定天亮之後就能走出去了呢。

結果他靠著樹乾,一不小心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傅彥覺得陽光十分刺眼,便睜開了眼睛。

抬眼一看,一個人正抱著雙臂,居高臨下地打量自己。

傅彥嚇了一跳。

“喲,擱這兒曬太陽呢?”賀聽瀾拿著把弓,笑著調侃道。

傅彥頓時有種被扒光的羞恥感。

遇見誰不好,偏偏是這位。

“啊……對。”傅彥站起來,訕訕道:“我來看看這有沒有什麼獵物,畢竟這段時間吃你的用你的,也該給寨子做點貢獻。”

“哦~這樣啊。”賀聽瀾點點頭,“那你是來對地方了,這片林子裡野獸特彆多。”

他揮了揮手裡的弓,“巧了不是,我也是來狩獵的。”

傅彥隻捕捉到了賀聽瀾話中的“野獸特彆多”這幾個字。

他有些僵硬地開口問道:“比如狼?”

“嗯,”賀聽瀾點頭,“不過狼很可愛的,隻能算是野獸,不算猛獸。”

傅彥:???

這說的是人話嗎?

“白天還好,晚上物種會豐富一些,像豹子啦,黑瞎子啦,運氣好的話還能遇到老虎。”

傅彥僵住,艱難地咽了口口水。

“那你怎麼不告訴一聲?”

賀聽瀾聳聳肩,“你也沒問我啊。”

傅彥理虧,啞火了。

“那看來,我隻遇到一隻狼還算幸運。”他此刻後怕極了,聲音都有點飄忽。

“你遇到狼了?!”賀聽瀾頓時來了興趣。

“在哪?長什麼樣子?”

傅彥不理解他這副很期待的樣子是個什麼心態,但還是說了:“好幾個時辰前遇到的,就在這裡。當時天色太暗看不清,但應該是灰色的,很大隻。”

賀聽瀾:“是不是眼神十分清澈,還有點憨?”

傅彥很是不理解,“沒有吧……”

“應該是大灰回來了!”賀聽瀾激動道。

“大灰?”

“我的狼兄弟。”賀聽瀾說,“上次見它還是三個月前,這個完蛋玩意兒,見色忘義,有了媳婦就忘了兄弟。”

傅彥剛想說你怎麼會有狼兄弟,但是轉念一想,一個能把一窩玉雕兔子當寵物養的人,跟狼稱兄道弟也不奇怪了。

於是他隻能乾巴巴地說:“你這也算廣交天下英豪啊。”

賀聽瀾“撲哧”一聲笑了,“英豪?大灰?”

“那你可就想多了,這家夥沒事一般不來找我,如果來找我了,那就是來蹭吃蹭喝的。”

賀聽瀾憤憤道:“而且還連吃帶拿,上次叼了一整隻羊回去給他老婆獻殷勤!他老婆要是知道他騙狼,肯定會揍他!”

傅彥被他逗樂了,說:“那你還和它稱兄道弟,它肯定對你有特殊的意義吧?”

“嗯,”賀聽瀾斂了斂笑容,“我十一二歲那會吧,吃不飽,餓得不行了就搶了大灰的獵物。”

“當時他追了我幾十裡地,好家夥,我差點把鞋底板跑出火星子。”

“後來也是覺得過意不去吧,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把自己的獵物分了他一些。”

“再後來呢,我們都漸漸發現,我的弓箭配合上大灰的聽覺和嗅覺,捕獵時基本不會失手,就經常在一塊合作了。”

傅彥皺皺眉:“怎會吃不飽?我大梁近些年並無饑荒,而且如果家中有困難,是可以帶著憑證去縣級官府領救濟糧的。”

“陛下賢明,一直都實行仁政,怎可能讓百姓連飯都吃不飽?”

賀聽瀾聽傅彥這番話,露出驚訝的神情。

他盯著傅彥看了一會,感覺對方並沒有開玩笑,而是很認真地在說。

於是賀聽瀾嗤笑一聲,“看來你對自己國家的現狀不甚了解啊。算了,不說這些,我要去打獵了。”

說罷他把箭簍子往背上一甩,大步流星地往樹林深處走去。

“哎,你等等我!”傅彥手忙腳亂地拿上自己的行囊,小跑幾步跟了上去。

“你還沒回答我呢。”傅彥拉住賀聽瀾的胳膊,“為什麼會這麼說?”

“噓。”賀聽瀾一把捂住傅彥的嘴,“小點聲,一會獵物都讓你嚇跑了。”

“哦。”

傅彥覺得賀聽瀾肯定有什麼不想讓彆人知道的過往,便不再追問。

山匪們在打獵這一塊實行的是自薦製,每天早上都會有一波人出寨去打獵。

至於誰來承擔這個任務,其實也比較靈活。

打獵更加賺錢的同時,風險也更高,萬一遇到打不過的野獸連小命都不保。

擅長打獵的人大多也願意富貴險中求,而體力較差的人則更願意做一些沒什麼風險的安穩工作。

例如買菜做飯、洗衣裁衣、打掃衛生、整理內務之類的。

總之在分工這方麵,大家很少有爭議。

當然,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對於無名寨裡的人來說,亂世逢生已經是極大的幸運,對於其他事就不那麼挑剔了。

賀聽瀾每天早上都會出來打獵。

一是因為他本來就喜歡打獵,更喜歡這種充滿未知和刺激的體驗。

就像賀聽瀾自己說的,人生就該充滿意想不到和猝不及防,按部就班多無聊。

二是因為他的狩獵技巧最好,無名寨本就是靠著做野獸皮毛生意起家的,賀聽瀾作為大當家,當然要保持住自己“獵到野獸最多”的名號,這樣才能坐穩位置。

這段時間傅彥觀察到,無名寨不講究論資排輩這套說法,反而更信奉弱肉強食——

誰能力強,誰就能受到尊崇。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他們會認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做老大。

“呐,這個你幫我拿一下。”賀聽瀾把一個背簍塞給傅彥,“有野兔的蹤跡,我去前麵探探。”

傅彥接過背簍,發現裡麵是幾個長得奇形怪狀、帶著泥土的東西。

他好奇地伸手去拿,“這是什麼,長須子的地瓜?”

“那是天麻,很珍貴的。”

“你們還做草藥生意?”傅彥詫異,這業務範圍還挺廣的。

“看到就挖回去咯,反正都有人收。”賀聽瀾說。

“我去抓幾隻兔子,你在此地不要走動。”

“好。”傅彥有些好奇地問道:“你不怕我跑了?”

“你要是能跑,昨晚就跑了。”賀聽瀾笑得明媚又得意,“迷路了吧?放心,這片樹林的布局是我精心設計過的,你就算跟我走過幾百次,自己一個人也繞不出去。”

說罷他像模像樣地拍了拍傅彥的腦瓜頂,“乖。”

然後腳底抹油似的轉身溜了。

傅彥:……

好欠揍。

他彎腰把背簍放在地上,目光卻瞥見裡頭有張紙。

這是什麼?

傅彥撿起來,展開紙張一看——

上頭畫了一個又大又圓的瓜,旁邊寫著一串歪七扭八的字:

鬱文嘉,大沙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