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1 / 1)

沈容刀想過會被李長命追上。李長命是個凡人,應付起來簡單得很,麵具隻有一個時辰的效用,必須用在刀刃上,而用幕籬隔絕神識又是個燒錢的事兒,犯不著燒在沒有神識的李長命身上。

當然,李長命偏偏這會兒引氣入體,還偏偏在不經意中動用神識看到她的臉,這也是沈容刀沒有想到的事情,有點棘手,而眼下的情況卻更糟。

“沒想到吧,”蕭達洋洋得意道:“任你東躲西藏,還是被我們找到了!”

沈容刀的目光轉向第三人,原因顯而易見。

“居然……”那第三人似驚似喜地盯著沈容刀:“果然是你!”

她下意識要撲過去,蕭達一把揪住她後衣領:“還多虧了這位老板,聽說她從前還是你的合作夥伴?哈,不過現在她是我們的人了。要不是她,我們哪裡知道你還換了個模樣。真是詭計多端的小賊!”

“姓沈的!”老板原地踏步半晌,沒能挪出半寸,不由得大喊:“你欠我的錢什麼時候還?”

金錢使人敏銳。債主遇到欠債的,立刻修煉出火眼金睛。

“哎。”沈容刀歎息著揭開幕籬,招呼一聲:“彆來無恙啊。”

老板死死盯著她,隻有兩個字:“還錢。”

“想讓我還錢早說嘛,我可不是欠債不還的人。”沈容刀毫不心虛地說:“隻是現在你把她們帶過來,她們是要殺了我的。我死了,你找誰要錢去?”

老板麵色微動,猶猶豫豫地瞥向蕭達,嘴唇翕動著,還沒開口,蕭達瞪眼:“你想乾什麼?”

蕭達手中劍光晃眼,老板立刻改口,彎腰幾分:“你們也看到了,我說得沒錯……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放你走?”蕭達冷笑:“你想得倒美。”

老板大驚失色:“你們當時可不是這麼答應的!”

“誰答應你了?”蕭達的劍往前一遞,比在她脖子上:“你和她就是一夥的,居然還想活著,做什麼美夢呢。”

寒光吞吐,隻要蕭達手腕用力,老板將瞬間人頭落地。

“蕭達。”葉婆娑開口了。

蕭達回頭:“老大?”

葉婆娑微鎖眉頭:“何必成日裡喊打喊殺。”

“哦。”蕭達問:“那我們放了她嗎?”

葉婆娑點頭:“無辜的人,我們殺她做什麼。”

蕭達麻利收劍、鬆手,照著老板屁股踹了一腳,一腳把她踹出一丈地,叉腰道:“算你走運。還不快滾。”

老板拍拍屁股,麻溜滾了。

蕭達轉向沈容刀,冷哼道:“你可就沒那麼走運了。”

沈容刀無奈:“我們似乎也沒什麼深仇大恨。”

蕭達:“你殺了我們那麼多姊妹。”

沈容刀:“那不是因為你們要殺我嘛。”

蕭達:“那是因為你偷了我們的東西!”

沈容刀無奈:“我沒有偷——”

蕭達:“你還敢狡辯!”

出口成謊的沈容刀居然也百口莫辯,無奈點頭:“好吧。”

她說:“既然如此,我讓你們再偷回來,這總行吧。”

蕭達哽住。很快又撿回思路:“那你殺了我們那麼多人,也該償命吧。”

沈容刀認真請教:“我偷了東西,又被你們都搜回去了,你要是殺了我,殺完了又怎麼把命還給我呢。”

蕭達也不知怎的就開始和沈容刀辯論,辯不下去便胡攪蠻纏,理直氣壯道:“我憑什麼還給你?”

沈容刀臉上寫著“果然如此”,語重心長地講道理:“既然你覺得取了我的性命不必再還,那麼,我偷了你們的東西也沒必要還吧。”

蕭達眨了眨眼,張了張嘴,還沒有“呃”出內容,另一個聲音響起。

“我答應你。”

葉婆娑說:“你許我們偷走你的東西,這件事就算兩清。”

蕭達脫口:“老大,不能聽她瞎扯,這人詭計多端——”

葉婆娑瞥了她一眼,像按下了開關,蕭達頓時噤聲。

葉婆娑耐心問:“偷什麼都算嗎?”

沈容刀拍了拍腰間:“公平起見,偷儲物袋才算。”

葉婆娑眼神在她腰間儲物袋上落了落,淺笑:“的確公平。”

沈容刀友善微笑。她們向彼此笑得從容、笑得和煦,好像許久不見的朋友相逢時道一聲:“彆來無恙。”

但實際上彼此都很有恙。

明明實力頗有差距,然而葉婆娑對沈容刀拿出了全副精力,話音剛落,人已經消失不見。而沈容刀表麵風輕雲淡,實際全身緊繃,全神貫注地感受空氣中每一絲變化,在氣息輕拂、微弱得令人分辨不出是微風或是昆蟲振翅時,一個念頭已在她腦中閃過:她來了。

緊接著便是下一個念頭:她走了。

沈容刀全身上下能夠動的,也隻有這兩個念頭。

葉婆娑低眉看著手中的儲物袋,抬頭時微笑:“看來是我贏了。”

“是啊。”沈容刀說:“我們可以一筆勾銷了呢。”

葉婆娑笑意加深:“可它似乎是空的。”

“誒?”沈容刀訝異:“你該不會偷錯了吧。”

“看來是呢。所以,”葉婆娑道:“對的那個在哪裡呢?”

沈容刀在身上翻來翻去,終於摳出另一個儲物袋,晃了晃,說:“還真的,你那個是錯的,這個才是對的。”

葉婆娑:“隻能再偷一次了。”

沈容刀煞有介事點頭:“看來是呢。”

話音落地,葉婆娑再次消失,幾乎同時,沈容刀感受到拉扯,伴隨著幾縷熟悉的氣息,儲物袋瞬間消失在她手中。

可氣息還沒有消失!

她們距離如此之近,而葉婆娑速度如此之快,剛剛的沈容刀隻來得及動念,而此刻的沈容刀在氣息襲來時,已彎腰弓背就地翻滾。袍角扯動氣息,獵獵一聲,人已經落地而起。

而後第二個念頭方至:好險。

“好險啊。”沈容刀摸著後頸處激起的戰栗,道:“說好偷儲物袋的,怎麼就朝著我的脖子來了?”

葉婆娑捏著偷到的第二個空儲物袋,歎息一聲,眉目籠罩輕愁,說:“你偷了你想偷的,我自然也要偷我想偷的。可惜了。”

沈容刀:“剛剛不知是誰說的,彆每天喊打喊殺,這會兒下手倒是利落得很。”

葉婆娑道:“偷人,怎麼能算——”

她突然抬手!

粘稠的靈力以雷霆之勢狂湧而來,似撥動空氣,令視線跟著扭曲,眨眼間將沈容刀吞沒。

“——殺人呢。”葉婆娑輕輕吐出最後幾個字。

繼而訝異揚眉:“哦?”

比葉婆娑動得更早的,是沈容刀。

笑話,敵人的話也配認真聽嗎,認真聽的死得快。

她隻關注對方的動作,對方手指剛剛抬起,她就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粘稠靈力翻卷時,沈容刀已調動起全身力量,隻等大腦命令。她早領教過葉婆娑這邪門的靈力,但比起以靈力鑄造屏障硬抗,她選擇利用所長——果斷逃跑。

“呼。”風翻卷而來,衣袖尚未出聲已經消融半截,灼燒般蔓延的傷口爬上沈容刀的手臂,又立刻被沈容刀以火舌舔吻,化作一片漆黑。

葉婆娑已察覺,不禁道:“你反應倒是很——”

再一次話未說完。

沈容刀主動衝了過來!

“你找死嗎?”葉婆娑脫口而出,身形卻不慢,她沒有必要躲閃,揮手便要反攻,忽而意識到沈容刀前衝動作隻是虛晃一槍,將將靠近又陡然轉開,而葉婆娑周圍地麵突然隆起,轉眼間拔地而起,將成堡壘。

曾經困住暴風的招式在葉婆娑麵前不過雕蟲小技,粗壯的藤蔓鑽出地麵,又頑強衝破土牆,堡壘破碎,而強勁的生命仍在延續,它們向無儘高處竭力攀爬,在風中搖曳,忽然,爆出一朵又一朵白色小花。那花瞬間綻放,又瞬間凋零,漂泊的花瓣散發出一陣迷人香氣,又被突如其來的火焰焚燒殆儘,化為灰塵紛揚落地。

沈容刀反應極快,卻還是吸入了一點,眼前有片刻模糊,努力睜眼,視線又恢複明晰。手中火焰仍在,原本為為土城接上的下一招,可因葉婆娑的反擊,來不及應對就已經全部交付於焚燒花朵。

就靈力運轉的速度而言,沈容刀與葉婆娑無法相提並論,何況又有靈力消失的隱患埋在淺層,說不定什麼時候又要炸出死局。

可眼前無路可走。

葉婆娑的靈力再度襲來,這一次,吸取從前教訓,範圍極大,是沈容刀絕躲不過的距離。她終究走上消極防禦的路,感受丹田內的靈力被瘋狂汲取,在她身前鑄成屏障,堅強又搖搖欲墜。

就在瀕臨破碎的那一刻,葉婆娑的攻擊停下了。

她打量著沈容刀的麵色,說:“靈力該耗儘了吧。”

沈容刀似不知曉自己麵如白紙,扯出微笑:“還差得遠。”

葉婆娑感歎一聲:“不知死活的人是救不得的。”

綠意在她指尖瑩光微微,沈容刀能夠感受到周圍的木係靈氣為葉婆娑調動,而她自己,如葉婆娑推測的那樣,靈力即將見底。

似乎是被逼到窮途末路了。

真慘。沈容刀歎息一聲。沒辦法了,她從儲物鎖中取出武器。

降是不能降的,隻能戰鬥了。

她握上劍柄,緩慢地,拔劍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