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1 / 1)

沈容刀怔忡地看著試靈石。

十隻手搭在試靈石上,儘管修士說隻要挨到一點即可,看好似挨得越多越可能有靈根般,大家的手努力地擠著,擠得從容不迫的沈容刀隻沾到了一點指尖。

試靈石沒有任何反應,從前怎樣如今便怎樣地發著光。

毫無疑問,在場十個人無一靈根。

但這怎麼可能啊,開什麼玩笑?沈容刀隻是藏拙,可她有靈力,怎麼可能沒有靈根?

修士的宣判剛剛出口,她便道:“這不對吧。”

修士問了句:“哪裡不對。”

沈容刀:“你們這試靈石彆是壞的。”

修士輕嗤一聲,第一次正視沈容刀,見到她麵上幕籬,微怔,旋即嘲諷道:“怎麼,不壞的話,你就有靈根了?”

沈容刀自然點頭。

修士麵無表情:“十個人裡,有十個人都覺得自己有靈根。”

話是這麼說,但沈容刀的理由可比她們豐富多了,隻是這當口,情況不明,她不方便解釋,直言:“讓我再試一次,我就信你們的試靈石沒問題。”

修士低回頭去,不耐煩道:“你不信就不信。下一組。”

旁邊的另一個修士走來清場,沈容刀輕“嘖”一聲,先禮後兵,禮完了,她繞過修士便再度把手搭在試靈石上。

無事發生。

修士驚訝於她身手靈巧,又掩住神色道:“現在你該信了。”

沈容刀笑嗬嗬道:“信了,信了。”

才怪。

走出測試間,旁人都在惋惜又釋然地接受事實,隨後戀戀不舍地離開。隻有沈容刀盯著後麵一組又一組的測試人員,親切地送她們進場,再親切地送她們離開,漫長的時間流逝,直到出現了一個有靈根的人。

試靈石真沒壞。看來是她壞了。

真壞了。

有靈力沒靈根,不是壞了是什麼?

沈容刀滿麵狐疑地盯著雙手,下意識使用靈力。沒有反應。

靈力也開始鬨脾氣,這會兒又不靈了。

但細想來,若說她沒壞,身上的問題未免也太多了。修士們可以辟穀,她必須得吃飯,修士們不為外寒所侵,她經常覺得冷。更重要的是,她的靈力總不聽話。越是充盈,越是容易不靈,反倒是匱乏的時候,往往能夠正常使用。這不是坑媽是什麼。真和人打起架來,靈力充沛但不靈,要挨打,靈力匱乏時再厲害,也要挨打。

沈容刀從前都沒有當回事,有靈力很好,沒靈力也照樣過,直到這會兒才生出了好奇。

真是不測不知道,一測嚇一跳。

想起今天和那位天木宗的師姐約了見麵,她徑直往商街去,途中揭下燒錢的幕籬,換上了樸實的麵具。約定的時間差不多到了,還是上次的位置,天木宗師姐已經等在那裡。今天隻有她一人,兩位師妹沒有出現。

彼此以目光打聲招呼,沈容刀便在她對麵鋪開了攤位,全程零交流,但配合十分默契。

但凡有人到師姐那裡買藥,師姐剛爆出價格,沈容刀這邊立刻跟上,兩個人打擂台一般,叫價此起彼伏,最終沈容刀旗勝一招,將師姐門前的客人吸引過來,再舌燦蓮花地說服對方在丹藥之外買些彆的,不知不覺中了消費陷阱,還自以為占了便宜。

每個客人都開開心心地從她這裡離開。沈容刀開心,師姐也開心。真是皆大歡喜。

行走修真界,身上總要配些藥品,尤其是麵向練氣、築基修士的丹藥,效果雖然普通,但價格劃算,誰都買得起。沒多久,沈容刀的丹藥一掃而空,其它東西也連賣帶送地消耗得差不多,按照約定,她幫師姐賣起藥來。半個時辰過去,賣無可賣。

沈容刀衝師姐使個眼色,跑到角落裡分錢,充實的一大筆,遞到師姐手裡時,師姐麵上不顯,眼睛裡樂開了花。

她摳出一點遞給沈容刀:“多謝。”

“客氣了。”沈容刀大方地將她的手推回去,說:“說好八二就是八二。”

師姐立刻收下錢,露出笑容,說:“陸金甲。”

“沈容刀。”

通過姓名,事情就好辦了。沈容刀故作為難地開口:“我這兒有點事情,想和你打聽一下。”

陸金甲爽快道:“你說。”

沈容刀:“你既是天木宗的人,兩位師妹又如此尊敬你,想必你在醫道上頗有造詣。”

陸金甲抿唇微笑:“哪裡。”

沈容刀湊近:“那你知道有什麼丹藥能治失憶嗎?”

因陸金甲明顯是丹修,考慮到丹修和食修的關係,她沒有多加那句“食藥也行”。

陸金甲也看出她繞了一圈隻為這句重點,倒也沒惱,隻是訝異:“失憶?”

沈容刀重重歎息:“失憶。”

陸金甲驚疑:“你嗎?”

沈容刀沉痛:“我。”

陸金甲打量她一番,思索道:“修士失憶,這種情況我從未見過——自然,我的見識也算不上廣博——但凡人的藥並不能令修士失憶,隻有修士的藥才有可能。這樣的藥,我也不曾見過。”

沈容刀覺得有些棘手了。先前聽她的意思,她在天木宗也算頗有地位,可竟然也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情況。

“但治療失憶的藥,卻不是沒有。”陸金甲突然語氣一轉。

“你有什麼辦法嗎?”頓了頓,沈容刀說:“我出錢。”

“隻一粒藥的話,不用你出錢。但是我現在手頭沒有,得煉出來才能給你。”陸金甲說。

沈容刀:“需要多久?”

陸金甲:“明日便可。”

沈容刀:“這麼快?”

陸金甲點頭:“有現成的丹方,煉出來不難。隻是級彆不高,用在凡人身上是一定靈的,用在你的身上,我隻能保證不出旁的問題,至於你能不能想起來……”

“我懂。”沈容刀適時握住她的手,深切道:“我相信你。”

陸金甲彆開臉,噗嗤笑了一聲,回過頭來,說:“你好裝。”

沈容刀微怔,旋即大笑。

她一板正經地回複:“你說的對。我裝的。”

陸金甲調侃:“見你這樣,我剛才該跟你要錢的。”

沈容刀回道:“見你這樣,我剛才該收下你的錢的。”

兩人相顧一笑,就此告彆。

回去的路上,沈容刀有點心塞。本來以為隻是小小的失憶,就算忘記了從前的事情,她該怎麼活還是怎麼活,誰知道身上這麼多秘密,逼著她非得想起來不可了。

隻是不知道陸金甲的實力究竟怎樣,如果陸金甲不行,那她隻能去找另一個人了。

沈容刀決定把煩心事撂到一邊,既然又有錢了,想再去商鋪裡麵逛一逛,看能不能淘到什麼物美價廉的好東西。心神這麼一放鬆,她才留意到不遠處傳來的喧鬨聲,望過去才發現,又是那個攤位。

灰袍子依舊賣著還原草,蕭達依舊要買全部的還原草。隻是與上次不同,蕭達吸取教訓,一口氣叫來了十幾個嘍囉,把攤位擠得密不透風。

嘖,這小嘍囉都殺不儘的嗎。

沈容刀收回神識,算著麵具的時效,沒忍住又溜了過去。

大概是見對方人多勢眾,今日灰袍子沒有直言不賣,問她:“你失憶了?”

蕭達說:“我沒失憶,我朋友失憶了。”

灰袍子道:“你有多少個朋友?”

蕭達頓了頓:“很多。”

灰袍子:“都失憶了?”

蕭達:“關你什麼事?”

灰袍子:“你就算有十個朋友,也用不了這麼多還原草。”

“你看不起我!”蕭達鏘地拔劍:“我朋友多得數不清!”

灰袍子沉默片刻:“我不是說這個。”

“我管你說的哪個!”蕭達揮劍:“今兒個要是不交出還原草,你就彆想走出這裡。”

小嘍囉又湊過來,大概又要提醒她不能動武。蕭達一把甩開,說:“不讓動武就叫管事兒的來和我說!”

沈容刀稱奇。今天的蕭達顯得格外無法無天啊。

蕭達手中的劍指向灰袍子,劍尖遞到了她麵前,那位置,恐怕再往前一點,就要觸到她的鼻尖。

灰袍子的臉在陰影中看不真切,但那一瞬,沈容刀敏銳察覺她死水一樣的性情起了波瀾,又很快散開不見。

灰袍子沒有抬頭,聲音溫吞:“你還是收了劍吧。”

“我不收!你能拿我怎地!”蕭達把劍又往前遞了遞,道:“我不僅不收,我還要挑開你的帽子,看看你帽子底下到底是人是鬼!”

蕭達動了真的。劍修的手握住劍柄,劍氣蔓延劍身,轉瞬蕩開,似風吹過簾幕。

而那灰袍紋絲不動。

她隻伸出兩根手指,接住了蕭達的劍鋒。

手指上縈繞的是更凜冽的寒意,隨著她指尖微轉。

“鏘——”劍身發出震顫的哀鳴,斷成兩半。

半截在蕭達手中。半截在灰袍子手中,又頃刻間脫手!

“我說了,你該收劍的。”灰袍子的聲音不疾不徐,劍勢卻迅如流星,伴著最後一字落下,劃破天光,射到蕭達眼前。

蕭達動彈不得,眼見這殘劍來至眉睫,下一瞬便要取她性命。

另一隻手似憑空出現,攔在了她的麵前。

也截住了那截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