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1 / 1)

回到天木宗腳下的時候,沈容刀的肚子已經咕嚕嚕叫了一陣,提醒她該吃飯了。一般來說修士是不會餓的,她們吃飯隻是為了滿足食欲,但沈容刀不同,她吃飯是為了滿足生存欲。

懷著儘快填飽肚子的念頭,沈容刀走上了熟悉的街道。

她在這裡裝了好一陣乞丐,對蹭過飯的每家店鋪都了如指掌,但最熟悉的莫過於曾經的合作對象。她和這家的掌櫃夥計們演戲,打算騙幾個傻子的錢來分贓,沒想到最後還真騙到了個傻子。

沈容刀後知後覺地想起,突然冒出來的暴風打亂了她的計劃,導致原本的詐騙最終變成了偷竊,她一時手癢順走了傻子的錢袋。不知道那傻子怎麼樣了。

她摸了摸懷間袖裡的儲物袋,東西太多,一個儲物袋放不下,她很努力地塞,也不得不留下了四個儲物袋,外表看不出,可裡麵已經滿漲得要爆出來,放在外麵絕對惹賊上門,必須藏得嚴嚴實實。

先吃頓飯,然後去商街把東西趕緊清掉。

沈容刀艱難地扒拉出一件衣服,換掉了身上裡三層外三層的破爛乞丐服,戴著麵具,大搖大擺地走在街道上。

兩天前還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冷清得不太正常,沈容刀輕車熟路地走到店鋪門前,往裡麵張望一眼,老板和夥計還是那幾個,但沒有客人。

老板站在櫃台後麵,低頭撥著算盤,劈裡啪啦歸零後又撥了一遍,重重歎氣。

旁邊夥計問:“老板怎麼了?”

老板沉默著,突然砸了算盤:“都怪那個小兔崽子!”

夥計嚇了一跳:“誰?”

“她連我也敢騙,半分錢沒拿回來,倒是拐了我的錢跑了!”老板憤憤道:“說什麼合作賺錢,我陪她做戲,還給她貼錢演戲,結果呢,現在連個人影都找不見了!要不是差她那點兒錢,我們這個月的進賬就能湊個整數了!”

沈容刀聽著覺得有點耳熟,還沒想出個四五六來,兩條腿已經自覺邁了進去。

“啪。”一個算盤砸過來,算盤珠子崩到了她臉上。

老板大聲:“可彆再讓我看見她,不然非要她連皮帶骨頭地給我吐出來!”

沈容刀揉揉被砸的臉,換了個聲音問:“老板,誰得罪你了,這麼大火氣。”

老板見到客人,連忙掛上笑容:“客官,不好意思啊。前兩天遇到個地痞無賴,裝成乞丐在我這兒蹭吃蹭喝不說,還騙了我不少銀子,哦!”老板忽然想起來,更生氣了:“還偷了我客人的銀子!”

聽起來更耳熟了。沈容刀好奇地問:“老板您這麼聰明,怎麼就被乞丐給騙了?”

老板道:“好人哪兒能算得過壞人,誰能想到我好心好意招待她,結果她就這麼報答我?”

沈容刀又問:“那您是怎麼被騙了銀子啊?”

老板目光遊移:“她裝成修士嘛,我可不得給她點麵子。”

沈容刀驚奇:“她裝您就信了?”

老板底氣不足:“誰知道她是怎麼搞出靈力來的……”

“不對吧。”沈容刀疑惑道:“她裝成修士您就給她銀子了?這裡邊兒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兒?”

“唔……哪有。”老板目光遊移,支支吾吾起來:“總之我就那麼騙了……啊客人,您吃點兒什麼?”

沈容刀真切關懷:“那老板您以後可要小心點兒,彆再上當了。”

“呃,是、是。”老板敷衍了幾句,又轉移話題問她吃什麼。

再沒有追問,沈容刀尋了個位置坐下,點了幾道菜,隨口問:“這街上前幾天人還多著,怎麼今天突然就少了?”

店裡沒有生意,老板閒來無事,倚在櫃台後麵和她聊起來:“客人您不知道?今兒個是天木宗收徒的正日子,人都在那兒排隊呢。”

沈容刀出去兜了一圈,把這茬忘了。不僅求仙的人想去碰運氣,不求仙的人也想見見世麵。沈容刀屬於後者。

她問:“老板您怎麼沒去?”

“嗐。我是這兒土生土長的人,幾十年了,這場麵我見了也有三四次,沒什麼稀奇。”頓了頓,老板說:“不過今年好像是有點不一樣。”

老板打開了話匣子,伸手向上指,道:“聽說今年,天木宗上邊兒有人過來。”

“天木宗上邊還有人?”

“彆看天木宗在咱們州算老大,天底下那麼多州,它能排第幾?”老板道:“聽說天木宗背後有個靠山,是個煉藥的——你知道什麼是煉藥的吧?”

沈容刀知道的事情多了。可抽離了經曆的記憶總是飄飄忽忽挨不著地,她還是想親眼看看。

不,她靈光一現,她也要求仙。

有靈力不要緊,她隻想見見天木宗的世麵,最好能混過她們的收徒測試——她靈力在身,混過入門考試是理所當然的吧——然後在正式進門前一天跑路。

至於這樣會不會被天木宗追殺,暫時不用考慮。

沈容刀打定主意要去湊熱鬨,又細問了天木宗收徒的情況,得知還有九天時間,就計劃著明天等麵具時效刷新後就去。

菜很快上齊了。沈容刀一想到明天就能夠親眼見識修仙者的世界,在不久的將來還能夠擺天木宗一道,她心情不錯,吃飯的速度也快。

正吃著,聽到夥計低語:“老板,那個李長命又來了。”

夥計聲音不大,但沈容刀耳力好,聽到老板接的下一句:“天木宗都開始收徒了,她怎麼還在這兒晃蕩?”

緊接著,她看到了那個在街上晃蕩的人。

好巧,有點眼熟。

“多半是人家沒收。”老板語氣微妙:“她比我更慘。”

沈容刀:您猜她的這份慘裡麵有沒有您貢獻的一份力呢?

“哎,李長命。”老板喊了一聲。

那個人影剛要晃走,聞言停下,轉頭看過來,目露疑惑。

老板熱情道:“來這兒吧,我請你吃飯。”

沈容刀的筷子滯了滯。如果她沒有記錯,這老板當初和她合夥坑人的時候還沒有這覺悟,現在卻學會惺惺相惜了。

她們的交情大概開始於沈容刀跑路那一天,此刻顯然都認識。李長命猶豫一會兒,往這邊走來,目光感激,聲音低啞:“多謝老板。”

頓了頓,說:“您真是個好人。”

沈容刀:我一夾一筷子,隻吃不說話。

那邊李長命找了張桌子坐下,老板很有傾訴欲地跟過去,坐在旁邊,問:“天木宗收徒,你這是沒去還是回來了?”

飯菜還沒上,李長命低頭看桌子,雙手交握又鬆開:“我沒過。她們說我不行。”

老板意料之中的“啊”一聲:“也是,說什麼修仙普及,但真有靈根的,那也是萬裡挑一。你沒有靈根也很正常。”

“……也不是。”

聲音太小,老板沒聽清:“什麼?”

“我有靈根。”李長命聲音大了點。

“你有靈根?”老板的聲音要頂破天花板:“你居然有靈根?”

李長命沒聽出言外之意,認真道:“我有靈根,但她們說我的靈根不行。”

“啊。”老板又意料之中地點頭:“是,天木宗對靈根屬性還有要求。聽這名字就知道,她們喜歡木係的,還有和木係相關的,水啊、土啊,都行——你是什麼靈根啊?”

“金靈根……”

“那確實不行——”

“和火靈根。”

老板沉默片刻:“沒了?就這倆?”

李長命絕望地點頭。

老板眼中終於流露出同情,歎息一聲,拍拍李長命的肩膀,說:“你……你可以換一家再試試。”

李長命更絕望了:“我沒錢了。”

“……哦對。”老板眼睛突然亮起來了:“哦對!你也是被那小子給騙了!”

始終豎著耳朵聽的沈容刀:感覺這裡麵有我的事兒。

老板找到了佐證,又能夠繼續最初的話題,扭頭看向沈容刀:“嘿,客人,你瞧,這又是個被騙的!就是那個小兔崽子,不知道她騙了多少個人!”

沈容刀一口飯沒咽好,嗆了一嗓子,咳嗽幾聲,煞有介事道:“真慘。”

李長命不得不轉過頭,尷尬地和她打個招呼。

麵具似乎真的好用,李長命一無所覺。

沈容刀放鬆下來,問:“你也被騙了?”

“是。”李長命也對此事情感深刻,不知不覺就說下去:“我以為她是修士,請她吃了一頓飯,結果她偷走了我的錢袋。”

沈容刀問:“你以為……那她有親口和你說嗎?”

李長命:“……沒有。”

沈容刀又問:“她有強迫你請她吃飯嗎?”

李長命:“……沒有。”

沈容刀再問:“那你親眼看到她偷你錢袋了嗎?”

李長命臉紅了:“……也沒有。”

沈容刀最後問:“那你為什麼肯定是她有問題?”

李長命臉色茫然:“好像……好像是不能確定。”

沈容刀:果然還是個傻子。

“我看到了!”老板橫插一杠:“我看到她偷了!”

李長命登時激動:“是嗎?”

老板萬分篤定:“我很確定!”

沈容刀:不是,你到底和誰一夥的啊。

李長命:“果然,就是她做的吧……我和她無冤無仇,她怎麼能這樣呢?”

老板恨恨道:“她就是個賊,要什麼理由啊。”

沈容刀又吃了一口飯。真香。

“她偷我的錢就算了,可是,”李長命眼圈泛紅:“可是她怎麼能裝成修士的樣子來騙我呢……”

沈容刀忽然有點飽了。

老板:“什麼叫偷你的錢就算了?”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就是,”李長命磕磕絆絆說:“那些錢本來也是為了求仙的,沒了也就沒了……”

“什麼叫沒了就沒了?”老板拍案而起,恨鐵不成鋼道:“那可是錢啊!”

李長命驚得瑟縮一下,不由自主道:“可我是為了求仙……”

“嗨。”沈容刀適時插話。

李長命看過去。

沈容刀微笑著,向李長命勾勾手指。

李長命下意識靠過去:“有什麼事嗎?”

“告訴你個秘密。”沈容刀神秘地說。

李長命迷惑。

“其實,”沈容刀一把拐上她的脖子,貼在她耳邊輕聲:“我也是個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