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聽到聲音轉過頭來,見到趙庭燎,竟然笑著說:“哎呀,副鎮長?你怎麼在這裡?我正要去找你呢。”
是蕭蘭歇,二十歲的蕭蘭歇,穿著一身長衫、看起來像個教書先生的蕭蘭歇。
再一次看到蕭蘭歇,薑央恍惚間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穿過趙庭燎的身邊,問:“你找我們?”
見到薑央,蕭蘭歇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鎮長?你怎麼和副鎮長一起?對了,你們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薑央聞言低頭,卻發現他現在身上穿的衣衫竟然還是那身粗布短打。他又看向趙庭燎,發現趙庭燎的身上也是一身粗布短打——
就好像他們還是被困在過去的古老時光,並沒有回到他們原本的時間。
但眼前蕭蘭歇的存在卻又分明表明,現在的他們在1914年,他是紅蓮鎮的鎮長,趙庭燎是紅蓮鎮的副鎮長。
薑央笑了笑,說:“覺得這麼出門方便一些。”
“那正好,鎮長要不現在就和我走?”蕭蘭歇說,“紅蓮祭開始了,我正要叫二位去參加呢。”
紅蓮祭?
祭祀紅蓮女神的日子?
薑央的眼皮跳了跳,卻還是說道:“好啊,我盼著這天很久了。”
蕭蘭歇招呼他:“那咱們現在就去?”
薑央點點頭,大步走到蕭蘭歇身邊,問:“咱們現在去哪兒?”
蕭蘭歇說:“嗐,也不過到處走走,紅蓮鎮內很久沒這麼熱鬨了。”
說到這裡,蕭蘭歇的臉上甚至揚起一抹苦澀來:“過了今天,我就要隨二位去服役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回到家鄉。”
薑央笑了:“這是當然,這裡是你的家,你不想走,沒人能帶你們走。”
蕭蘭歇一愣,他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他問:“鎮長,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薑央道:“字麵上的意思。”
他拍著蕭蘭歇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我們是人民公仆,當然要為了人民著想,人民的意願就是我的意願。”
蕭蘭歇的表情刹那間凝固。
薑央卻像是什麼都沒發現一般,他拉著蕭蘭歇向前走,問:“有什麼好玩的嗎?一會兒給我介紹介紹。”
好一會兒,蕭蘭歇才說:“好的,鎮長。”
走到一個路口前,蕭蘭歇對他說:“鎮長,右拐。”
薑央眨眨眼,毫不猶豫地踏上右邊的路。
下一秒,天地變幻,原本還算熱鬨的街道刹那間安靜下來,一個人影都沒有。薑央回過頭,果然發現蕭蘭歇不見了,趙庭燎也不見了。
他笑了笑,隨即卻又想到什麼,將嘴角的笑容壓了下去。
他繼續向前走,不過剛剛走了一步,他便看到了一個人正衝著他走過來。
說他是人好像也不是那麼準確,薑央看到他的肚子上有一道很深很長的裂口,半截腸子從肚子上的裂口漏了出來,不停地滴血。
他長長的頭發遮住了臉頰,但薑央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他來:“齊大柱,是你嗎?”
“他”刹那間頓住。好一會兒,他機械地抬起頭,露出一張充斥著血汙的臉。但隱隱露出的五官卻分明在表明,他就是照片中的齊大柱。
薑央問他:“你現在出現在我麵前,是還有什麼遺言嗎?”
齊大柱的嘴唇動了動,但薑央卻並沒有聽到聲音。好一會兒,就在薑央不明所以的時候,他忽然又聽到了齊大柱的聲音:“是的,我心有不甘。”
薑央問他:“你的不甘是什麼?”
齊大柱的嘴唇又動了動,薑央依舊沒有聽到聲音,卻從齊大柱的唇語中讀出,他說的是:“我在遺憾,你沒有死。”
薑央:“……”
薑央下意識轉身想跑,卻在轉身的刹那發現,他的背後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一個人影。這明顯是個姑娘,還穿著一身中式婚服,不用想也知,她大抵是齊大柱的妻子蕭倩倩。
蕭倩倩臉色慘白卻貌美如花,比起五官隻能依稀辨認的齊大柱,她的五官更加清晰,薑央甚至看得見,她的額頭還貼著成婚那日的紅蓮花鈿。
蕭倩倩手中捧著齊大柱的心臟,滿滿走近薑央。
薑央問她:“你也想殺了我嗎?”
蕭倩倩點了點頭,沒有半分猶豫,也沒有半分遮掩。
薑央:“……”
姐姐,你何必如此誠實?
薑央看了看蕭倩倩手中的心臟,又回頭看了一眼離他越來越近的齊大柱,最終轉過頭來問蕭倩倩:“要是我幫你把你丈夫的心臟放回到他的身體裡,你能不殺我嗎?”
蕭倩倩搖了搖頭。
“……”薑央不明白,“為什麼?這筆交易不好嗎?”
蕭倩倩像看傻子一樣看薑央:“我要是要把他的心臟放回他的身體裡,我不會自己去放嗎?為什麼要用你?”
薑央:“……”
說的好有道理哦。
薑央問:“那你為什麼要一直捧著齊大柱的心臟?”
聽到薑央的問話,蕭倩倩竟然歪了歪頭,像是薑央的問題是一個多麼難以回答的問題。
良久,就在薑央以為蕭倩倩不會回答他的時候,蕭倩倩竟然開口了。
她說:“他不是我的丈夫。”
嗯?
她在說什麼?
薑央覺得他可能有點沒辦法理解現在的小姑娘都在想些什麼,他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他轉頭看向離他越來越近的齊大柱,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人就是齊大柱。
薑央不太能明白:“為什麼你說他不是你的丈夫?”
蕭倩倩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波動,像是她控訴的不過是什麼無傷大雅的問題。她近乎機械地重複了一遍:“他不是我的丈夫。”
蕭倩倩低下頭看著被她捧在掌心的血淋淋的心臟,聲音微微發涼:“我知道的,他不是我的丈夫。”
蕭倩倩忽然抬起頭,越過站在她麵前的薑央,冰冷又複雜的目光看向緩慢移動的齊大柱,眼中竟逐漸掉落出血淚來。
蕭倩倩的聲音顫抖起來:“他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他不是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