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輕巧,下一秒便穩穩地站在墨色的蓮花上。水墨蓮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薑央的身下緩慢旋轉。
薑央勾了勾手指:“上來嗎?”
趙庭燎二話不說,跟在薑央的身後,踏步上了水墨蓮花。
薑央又看向還在一臉懵逼的子車南仲,問:“子車兄,要上來嗎?”
子車南仲的臉色不怎麼好看,好一會兒,他的臉上才努力揚起一個不怎麼好看的笑容來,說:“鎮長,我這就來。”
似乎是知道自己所承載的乘客都已經到達,水墨蓮花在子車南仲踏入的刹那便開始動了起來。它旋轉的速度由慢變快,載著三人一路往湖水中央行去。
驚訝低下頭,入目的便是黑乎乎的湖水。水墨蓮花在湖麵漾起水波,薑央看得出紅蓮湖的湖水真的很清,清澈到幾乎看不到任何的雜質。
如此清的湖水,湖麵卻顯示出黑色——
老人們常說,水清則淺,水綠則深,水黑為淵,看來,這紅蓮湖的水很深啊。
薑央撐著下巴,好奇問道:“你們說,這水下會是什麼?”
趙庭燎打了個哈欠:“還能是什麼?墳墓唄。”
趙庭燎提起這個,薑央的興趣更濃了:“都說齊老三是紅蓮鎮的守墓人,咱們會不會在紅蓮湖裡看到他?”
趙庭燎:“……”
好一會兒,趙庭燎才說:“一般情況下,我們是不建議烏鴉嘴的。”
薑央:“……”
還沒等薑央反駁,下一秒,薑央便感覺到腳下開始不穩。水墨蓮花顫顫巍巍,真成了一朵嬌弱的小白花。
湖水開始震動起來,書墨蓮花隨著湖水的震動加快了漂動的速度。薑央眯起眼,忽然發現,水墨蓮花好像是在做圓周運動。
意識到這一點,薑央迅速打量起周圍,果然發現紅蓮湖的水麵已經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水墨蓮花無法逃脫漩渦的捕食,逐漸深入到漩渦的中心。
下一秒,薑央忽然發現,漩渦的中心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緩緩升起。
腳下已經站立不穩,薑央乾脆一屁股坐下來降低重心。覺得眼前的世界不再那樣模糊了,薑央才重新打起精神,看向漩渦中心那個緩緩升起的東西——
應該是個人。
他穿著一身銀色鎧甲,身形碩大無比,臉都要比薑央整個人大。他的手上拿著一根草編的繩子,高大的身軀俯視著世間的萬物生靈,像是古老尊貴的神用悲憫而無情的目光注視著光陰的流逝。
薑央覺得這人的裝扮有點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哪裡熟悉。
趙庭燎戳了戳他的肩膀:“想什麼呢?”
薑央摸著下巴:“我覺得這玩意看起來有點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樣。”
趙庭燎不明白:“這不就是齊老三嗎?你肯定熟悉啊。”
薑央搖頭:“不不不,不是臉讓我熟悉,而是其他的……裝扮,對,就是這身裝扮讓我熟悉。是什麼呢?鎧甲?不是,我不愛看電視劇,不是鎧甲。那是那條草繩子?對對對,就是這條草繩子。”
薑央一拍腦門,說:“《山海經》裡說,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裡,其枝間東北曰鬼門,萬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鬱壘,主閱領萬鬼。善害之鬼,執以葦索而以食虎。於是黃帝乃作禮以時驅之,立大桃人,門戶畫神荼、鬱壘與虎,懸葦索以禦凶魅。”
薑央指著這個巨人手中那條草編繩索說:“你看他手中的繩索,是葦索啊。”
趙庭燎聽的半懂不懂,問:“你的意思是,這個巨人是傳說中的神荼鬱壘?那他是神荼還是鬱壘啊?”
薑央:“……”
子車南仲終於看不下去了,小聲在趙庭燎耳邊說:“趙哥,鎮長沒說這個巨人是神荼鬱壘,相反,這個巨人是神荼鬱壘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這個巨人手中拿的是葦索,用來捉鬼用的。”
最終,子車南仲做出了總結:“鎮長的意思是,這裡可能確實是隔離生死的門戶,湖麵之下確實是紅蓮鎮居民的埋骨地。”
趙庭燎:“……”
又一次吃了沒文化的虧,趙庭燎半天沒憋出話來,隻能板著臉訓斥道:“顯著你了?”
子車南仲:“???”
我咋地了?
薑央沒理會趙庭燎和子車南仲的吵鬨,他將目光放在了即將露出全身的巨人身上。
他明明長著齊老三的模樣,卻像是傳說中的誇父,高大的讓人揚起頭才能看清他的廬山真麵目。陽光都被他的頭顱擋住,薑央仰的頭都痛了,也看不清這人的眼神。
他會用怎樣的目光看待他們呢?
是在憤怒這些愚蠢的人類竟然膽敢進入紅蓮湖這樣的聖地?
還是不過是看到了些許螻蟻,連目光都懶得賜予。
高大的誇父巨人用冷冰冰的聲音說:“此乃亡者故地,生人不許進入,幾位請回。”
薑央愣住了——
此刻他確信,麵前的誇父巨人絕不隻是身體龐大的齊老三。他長著齊老三的模樣,也許他和齊老三有著什麼其他的關係,但他絕不會是齊老三。
當這樣的念頭出現在腦海的時候,薑央的眼前忽然就出現了這個巨人的麵板:
【NPC姓名:守墓人】
【NPC性彆:男】
【NPC性質:非靈智型NPC】
【NPC描述:他是紅蓮鎮的守墓人,在此已經千餘年了。他是最忠實的守墓人,沒有人能比他忠誠。】
但薑央的目光卻落在【非靈智型NPC】幾個字上——沒有靈智,代表守墓人隻是設定好的程序。
既然是程序,那就不可能沒有bug。
薑央對守墓人說道:“老兄,你誤會了,我們是來遊湖的,不是去陰曹地府的。”
守墓人:“……”
大概是被植入的程序不夠多,守墓人半天沒答上話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憋出來那一句:“此乃亡者故地,生人不許進入,幾位請回。”
“都說了不是去找死的,怎麼聽不懂呢?”薑央小聲嘟囔著,說,“又沒有規定湖水不能遊泳。”
說完,薑央直接站起身,從水墨蓮花上跳了下去。
趙庭燎:“……”
子車南仲:“……”
在水裡,薑央還衝著守墓人大喊:“兄弟,我是來遊泳的,你們沒有規定不讓在湖裡遊泳吧?”
守墓人:“……”
子車南仲震驚到目瞪狗呆:“不是,他就這麼跳下去了?這麼深的水,萬一上不來怎麼辦?趙哥,你勸勸……不是趙哥,你在做什麼?”
趙庭燎重新固定腰帶,衝著子車南仲笑了笑:“固定腰帶,不然一會兒在水裡走光怎麼辦?讓人、哦不是,讓鬼看見多不好,他們會自卑的。”
子車南仲:“……”
子車南仲一臉懵:“不是趙哥,你怎麼也跟著鎮長胡鬨啊。”
趙庭燎卻一臉正義凜然:“那可是鎮長!為了鎮長,我願意赴滔倒火在所不辭!”
子車南仲:“……”
趙庭燎拍了拍子車南仲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年輕人,現在不拚什麼時候拚?有活的時候不乾,鎮長能看到你的潛力嗎?他看不到你做了什麼,又怎麼給你升職加薪?”
“???”子車南仲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不是,我……”
趙庭燎:“你要知道,活不白乾,領導們都看在心裡。你現在乾的多了,以後有機會不都是你的?”
“……”子車南仲覺得自己的立場有點不堅定,但是,“我覺得吧……”
趙庭燎一副哥倆好的樣子,繼續pua:“年輕人不要總想著享受,要打拚、要奉獻、要為領導犧牲,這樣以後才能有機會走上人生巔峰!如果你現在逃避吃苦,那和沒有夢想的鹹魚有什麼區彆?”
子車南仲覺得他現在有點飽,像是吃了一張大餅。
趙庭燎又變了一副嘴臉,略帶嚴肅地說道:“話我都和你說了,你能聽進去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總之你明白,趙哥是為了你好就行了。”
子車南仲下意識說:“我當然知道趙哥是為了我好……”
然而話都沒等他說完,趙庭燎直接縱身一躍,跳進了冰冷的湖水中。
子車南仲:“……”
不是大哥,這麼拚啊。
見三個人裡兩個人都下了水,子車南仲也沒辦法獨自一人待在水墨蓮花上,隻能歎了口氣,閉上眼,隨著趙庭燎的步伐,跳進了湖水裡。
冰冷的湖水包裹著全身,仿佛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要在低溫下喪失活性。薑央覺得他現在有點不是一般的冷,但他低下頭,卻隻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深淵。
也是奇怪,明明眼前就是因守墓人的出現而形成的漩渦,偏偏在湖麵上時,水墨蓮花被推著往漩渦中心趕,等他們真的跳進湖麵下了,漩渦卻仿佛失去了物理作用,任由薑央怎麼遊都遊不過去。
肩膀被拍了一下。
薑央回過頭,就看見趙庭燎不知何時已經遊到他的身後。見薑央看了過來,他指了指漩渦,歪了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