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壕吏(1 / 1)

聞言,齊老三的臉都綠了起來。他磨著牙,陰惻惻地說:“你說什麼?”

薑央以為他耳背,又加大了聲音說:“老伯,破壞公共設施違法,要交罰款,你看交多少合適?”

齊老三的裂開嘴,露出一口尖利的不像話的牙齒。牙齒上下打磨,像是看到了美味的盤中餐,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食物吞咽到肚子裡。

齊老三說:“我在紅蓮鎮生活了六十多年,從未聽過有這條規矩。”

他的舌頭像蛇一樣延長,似乎隻要薑央的一句話不對,他就可以將眼前的人變成他填飽肚子的食物。

然而薑央卻揚了揚手中的公文:“我是新來的鎮長,公文上說了,我對紅蓮鎮有絕對的統治權。現在,我規定,破壞公共設施違法,要交罰款,你有什麼意見嗎?”

長長的舌頭伸出,卻在公文前停止了前進。齊老三幽幽地看了薑央一眼,最終不情不願地收回了舌頭。他一下子看著正常了起來,眼睛恢複了黑白分明,嘴角也不再滴漏出黏液,變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

最終,齊老三從衣袋裡摸出幾個銅板來,遞給薑央:“薑鎮長,給,罰款。”

薑央卻沒有直接接過罰款,而是示意趙庭燎來接。

趙庭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薑央卻置若罔聞,隻是自顧自地說道:“罰款充公,將會用來進行對紅蓮鎮的建設。趙庭燎,接錢,做賬。”

趙庭燎許久都沒有行動,直到薑央不耐煩地催促了他一眼,趙庭燎才無奈地歎了口氣,接過了這幾枚銅板。

【叮咚~恭喜任務者“薑央”成功建立紅蓮鎮第一條鎮規,“不得破壞鎮內的公共設施”,鎮規有效,請各位任務者遵守鎮規,如有違反,按照《紅蓮鎮鎮規違反處分條例》第一章第一條進行處罰,情節較輕者處三個銅板以上、五個銅板以下的罰款,情節較重者將驅逐鎮子。】

薑央的眼皮跳了跳。

趙庭燎摸著下巴,神色不明。

齊老三心不甘情不願地看著趙庭燎手中的銅板,到底還是收回了手。他拄著拐杖,問:“鎮長,副鎮長,現在請去衙門吧。”

衙門?

這確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稱呼,薑央默默地想,這樣充斥著封建時代特色的詞語充分說明這個小鎮內部的封建色彩,而封建色彩則往往意味著宗法製、封建迷信等一係列問題。

封建迷信,說明鎮子裡很可能有著不為人知的條條框框,一旦在不經意間違反,也不知道鎮長公文是不是上麵說的那麼有效。

而宗法製則意味著鎮子裡的人會擰成一股繩,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能聚眾違反鎮長的規定。到那個時候,薑央就是鎮子裡所有人的敵人。

薑央悄咪咪地問趙庭燎:“哥們兒,鎮長公文有它上麵說的這麼有用嗎?對整個鎮子有絕對的治理權?”

趙庭燎撇了一眼豎起耳朵偷聽的齊老三,這才垂下眼眸,說:“理論上來講是有效的,這叫新手保護期。但是……”

薑央挑眉,才等來了趙庭燎的但是:“但是,強有力的保護有時候並不是什麼好事,你明白嗎?”

薑央頓了頓——他想起來在長安街444號裡那個聲音的“善意提醒”。

【虛擬世界的存活率很低,有九成以上的新人連第一個新手副本都過不去,你確定你要簽下合約嗎?】

九成以上的新人都過不去第一個副本,但現在薑央卻擁有一張可以隨意製定副本規則的公文,這其中的意思實在是太微妙了。

這是不是在說明,薑央在可以定製副本規則的情況下,也隻有一成的存活率?

薑央將所有疑惑都埋藏在心裡,跟著齊老三來到了所謂的“衙門”門口。

是一棟很老舊的平房建築,有點像是四合院,裡麵有個大大的院子。建築已經斑駁到掉漆,看上去頗有幾分雨打風吹後的蕭瑟。門口豎著一塊巨大的石碑:

【紅蓮鎮公所辦事處】

齊老三說:“薑鎮長,這裡就是衙門了,你和副鎮長以後就住在這裡。這裡簡陋,還請見諒。”

不見諒也沒什麼辦法,薑央倒也不在乎住處的好壞,隻是問道:“這裡還有其他人住嗎?”

齊老三搖搖頭:“沒有,這是隻有官老爺才能住的地方。不過若是二位老爺需要一個照顧的人,我也可以給老爺派過來。”

薑央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鎮口那個恨不得把他當成食物吃了的齊老三現在竟然一口一個“官老爺”,謙卑的不得了,仿佛在瞬間變了個人。

但奇怪的是,麵對像個怪物一樣要吃了他的齊老三,薑央一點都不害怕,反而還有點挑戰困難的躍躍欲試;

但麵對這樣謙卑溫順的齊老三,薑央卻感覺到了一股由衷的恐懼來,讓他身上的每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薑央連忙搖頭:“不用了,你先走吧,我們有事再叫你。”

齊老三也不說什麼,拄著拐杖就離開了。

見齊老三的目光不再盯著自己看,薑央終於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嘟囔道:“怎麼突然就變了個人,見了鬼了。”

趙庭燎目光沉沉地盯著齊老三的背影,忍不住說了一句:“什麼是鬼,什麼是人,這可說不準呢。”

薑央皺起眉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庭燎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他:“你現在想怎麼做?”

順著趙庭燎的話思考了一瞬,薑央說道:“這裡應該有檔案吧?我們先查查檔案,看看幾起徭役死亡的前因後果。”

這話說著真彆扭。

薑央轉過身,看著一旁略顯現代氣息的“紅蓮鎮公所辦事處”,又想到自己剛剛說過的“徭役”,看著自己的一身西裝,卻又想到齊老三口中的“官老爺”,薑央竟然感覺到了一股時空扭曲的恐懼來。

恍惚間,薑央仿佛看到了一個巨大無比的輪子如黃河之水般從天而來,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無情地碾壓一切的螳臂當車。

薑央低下頭,就看到被輪子碾過的無數鮮血。

被推了一下,薑央踉蹌起來。他不解地回過頭,卻看到了趙庭燎堪稱嚴肅的眼神。

薑央剛想開口,卻看到趙庭燎徑直走到刻有“紅蓮鎮公所辦事處”幾個字的石碑前,仔細觀察了起來。

趙庭燎的臉色逐漸凝重。

薑央被吊起了好奇心:“你在看什麼?”

說著,薑央便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石碑。

趙庭燎冷眼看著他作死。

在即將觸碰到石碑的刹那,薑央也停住了手。他轉過頭問:“你為什麼不攔著我?”

趙庭燎:“我也想知道摸上去的後果。”

薑央:“……”

薑央悻悻地收回手。

趙庭燎起身,說道:“沒事彆看這玩意,我看,它很可能是個通用道具。”

“通用道具?”薑央琢磨著這個專有名詞,“這是什麼意思?”

趙庭燎解釋道:“能夠帶離本副本、在其他副本使用的道具。”

薑央明白了——

目前為止他遇到的道具,什麼鎮長公文、要壞的槍、快過期的金瘡藥之類的,都是副本專用道具,隻能在副本中使用,不得帶離本副本。

就這樣的破道具還給的摳摳搜搜的,顯而易見係統的摳搜程度。這麼摳的副本卻給一個能夠帶離本副本、在其他副本使用的道具,顯然,這個道具不是容易拿到手的。

薑央老老實實地離這個可能是通用道具的石碑遠了點。

二人走進院子裡,觀察起這個不大的院子來。

院子方方正正,一邊是大門,三處則都是屋子。

薑央和趙庭燎先進了正對大門的屋子,發現這裡是一處辦公室,兩套桌椅擺在這裡,一側還有一個大書櫃,裡麵密密麻麻的都是些不知道是什麼的資料。

薑央走到書櫃前拿起資料,意外地發現,這些資料正好是他們要查探的徭役死亡事件的報告。

薑央招呼趙庭燎將這些資料都搬到桌子上,趙庭燎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個打火機,點燃了桌上的煤油燈。接著昏暗的燈光,二人開始仔仔細細地翻閱資料。

薑央第一個看的是上任紅蓮鎮鎮長做出的筆記。豎排的繁體字,但寫出來的效果卻仿佛打印的一般工整。

【紅蓮鎮,始建於梁宣帝時代,以一湖紅蓮可織紅蓮稠而聞名天下。晚清末年,洋人入侵,始聞紅蓮綢之名,上下官員崇洋媚外,要求紅蓮鎮上貢紅蓮稠以供洋人。公文下達當日,滿湖紅蓮枯萎,再不生一朵紅蓮。】

【紅蓮鎮百姓無以為繼,故被充作徭役以泄官員之恨,至民國成立亦無所好轉。紅蓮鎮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男丁儘作徭役,還鄉者十不足一。連年征召至今,始生徭役被殺事件。】

看到這裡,薑央若有所思。他翻閱到下一頁,果然看到了上任鎮長和他如出一轍的猜測:

【竊以為是刁民為逃徭役而行自戕之事,然一觀屍體,死狀著實恐怖至極。若為自戕,何至於此?】

這話說的薑央都有點好奇起來——什麼樣的恐怖死狀,才會讓上任鎮長徹底刨去了徭役自戕的可能?

薑央問趙庭燎:“有照片嗎?”

趙庭燎遞給他幾分檔案來:“都是黑白照,不太清晰,你可以做個參考。”

薑央接了過來。

第一個檔案叫【齊大柱與妻蕭倩倩死亡案】。

根據之前薑央看過的資料顯示,紅蓮鎮是一個典型的封建時代的小村莊,是“一村唯兩姓,世世為婚姻”的真實寫照。

紅蓮鎮上隻有兩個姓氏,一個是“齊”,一個是“蕭”,兩家世代婚姻。

齊大柱就是這一代齊家的長子,父母皆在,還有一個未婚妻蕭倩倩,小情侶的關係很好,已經走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案發當天是在齊大柱和蕭倩倩的婚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