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人型蟲族先是在前麵走著,到了一處隆起的鼓丘前停下,撥開鼓丘腳下覆蓋的一層橫七豎八的葉子,朝著露出的井蓋似的東西捶了一拳。
井蓋應聲而碎,露出下麵彎彎曲曲的圓形通道。
通道不算窄,恰好能容納類人型蟲族振翅向下衝,也方便了世霽的跟蹤。
她估摸著那蟲族已經飛了一段路程,悄聲鑽入隧道,還出於習慣抹掉了洞口處她留下的痕跡。
隧道整體微微向下傾斜,越向裡越是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隧道壁十分粗糙,像是腐肉堆疊的腸壁,整個隧道都覆蓋著一層散發著惡臭味的灰色黏液,不由得讓世霽聯想到不斷分泌的腸液。
上層的黏液由於重力作用,已經彙聚成了一個個類似氣泡一樣的東西,慢慢臌脹、湧動,隨後“噗”地一聲破裂開來,一些還殘留在上麵,準備下一次的彙聚,另一些飛濺到石壁側麵,或是滴落在下麵。
經年累月,隧道下麵已經彙成了一條黏膩陰冷的河溝,緩緩隨著地勢流入隧道深處。
世霽小心落歩,黑色的長筒軍靴在落下時被黏液簇擁、裹挾,又在抬高時由於出色的材質而看不出黏液的絲毫痕跡。
她擔心隧道裡麵有分岔口,速度很快,再怎麼小心也會有水聲碰撞,於是一直單手舉著手槍,另一手托著那手的手肘,做好了隨時開槍的準備。
深入隧洞,光線逐漸銷聲匿跡。黑暗占據了這裡的所有空間,甚至讓人感覺時間都在這裡停滯,隻有耳畔傳來的呼吸聲和由於緊張倏然加快放大的心跳聲昭示著生命的流逝。
時間長到連世霽幾乎都要迷失在這片黑暗中的時候,她忽地感覺自己在“河麵”下的腳踩到一塊半硬不軟的東西,頓時清醒過來,驚出一身冷汗。蹲下身,垂下視線,她看到灰得發黑的黏液下有一團瑩綠色的光,受到黏液的擠壓和裹挾,光芒幾乎微不可察。
她想了想,取出一雙黑色皮製手套戴上,探手摸到那塊東西,試探了一下是鬆動的,才把它拿起,放在眼前。
那東西不大,一個乒乓球的大小,質地稍稍硬於軟糖,世霽用力捏下的時候略有變形,彈性很強,不一會兒就能恢複原樣。
世霽將它和項鏈裡的頭顱放在一起,又繼續向裡走了不久,視野就忽地開闊亮堂了起來。
那似乎是依托在一個巨大的岩洞上建造的,洞頂高達三四十米,地表開闊平坦,中間是一個碩大的不規則物體,幾乎占據了四分之三的空間。
那東西的外表仿佛是一灘被造物主用爛肉忍著惡心隨意捏造、堆起的“肉山”,上麵插著各種不知道是來自那裡的奇怪物種的器官,有的還在“砰砰砰”地跳動著,引起那一塊“肉山”的抖動,有的靜止不動,泛著紫青色或是紅褐色的斑塊。
但無論是還在咕嚕嚕轉動的各色眼珠子,還是斜指上天的管狀物,都要比人類的器官大幾十倍,甚至近百倍。
在各種器官之間還橫亙著像是幾丁質硬化甲殼一樣的灰白色物質,每隔一小段距離就會凸起像骨刺一樣的東西。
饒是見過了許多或是蹊蹺或是獵奇的畫麵,世霽看見這個東西,還是忍不住心生惡寒。
她靠近那灘蠕動的“肉山”,召喚出一股手臂粗細的精神力。
精神力觸須見到龐大的肉山,先是震驚地向後退了一步距離,又分出兩小縷精神力捂住自己中間的“嘴巴”,見世霽煩它,才似乎帶著不情願卷了卷觸須,朝著“肉山”探去。
世霽感受著精神力傳回來的圖像,隨著深入,精神力穿過厚厚的肉壁,招貓逗狗似的分出小觸須騷擾著周圍的各個器官,受到世霽的多次警告,才收起了好奇心,朝著最裡麵刺去。
“肉山”抖了抖,似乎是感覺到今天身體裡麵有些癢意,在瘙癢一樣。由外到內的肉色逐漸過渡到鮮紅,好像還有血液在裡麵流動似的。
精神力一鼓作氣地鑽著,突然感覺頂破了一層膜,驚愕地停頓了一下,隨後在世霽的控製下倏然展開,覆蓋住一大片空間。
原來那裡麵是空心的。
世霽索性手腕一甩,甩出一柄長劍,用精神力凝實激光,考慮到肉山的大小,特意延長了許多,“噗嗤”一聲捅入肉山裡麵,轉了轉劍柄,感到應該是捅穿了,迅速向下劃去,卻被灰白色甲殼阻擋,就稍稍改了改走勢。
肉山被撕裂開一道大口子,裡麵的東西瞬間從那裡湧了出來,滑落一地,空氣中的惡臭味瞬間更加濃烈。
世霽在看到有東西從裡麵湧出的時候就閃身躲在了一旁。
似乎是這裡的動靜驚動了一直沒再見過的類人型蟲族,它嗡鳴著飛過來,長著血盆大口想要咬下入侵者的頭顱。
世霽抬手,朝著它殷紅的口腔內部連射幾槍,徹底解決了那隻蟲族後,才開始觀察湧出來的東西。
那東西一顆一顆地,大小不一,有的大如巨象,正卡在裂口處出不來,有的則和巴掌差不多大。表皮半透明,內裡渾濁的液體微微晃動,像是一顆顆黏膩的膿瘡,臌脹地擠在一起,偶爾還能看見幾隻不甘寂寞的幼體在顏色稍淺的液體中扭曲蠕動。
世霽眯著眼睛看過去,似乎在堆疊的卵泡中看見了……一隻還在輕輕顫動的人類的手?
她連忙上前踢走堆在那裡的卵泡,劃開包裹著人類的那一顆,從渾濁得幾乎看不清什麼的液體中攥住人類的衣服,猛地向外一拉。
看清了那個人類的臉後,世霽連忙伸手拍他,順便拔出了連在他頭頂的一根肉管:“盧金耀?盧金耀?!”
盧金耀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恍惚間好像看見了世霽,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先吐出了一口濁液猛烈地咳嗽起來。
隨即,他像是想明白了什麼,眼睛霎時亮了起來,抓住世霽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霽姐,真的是你!嗚嗚嗚……你都不知道,那蟲族看我細皮嫩肉,要把我當成養料給發育不良的小蟲族啊……嗚嗚嗝,對了,其他人沒在這裡,在裡麵被包在一個繭裡麵當口糧……”
“為什麼倒黴的總是我啊……嗚嗚,我不滅了這幫蟲子我就不姓盧……”
見盧金耀這麼有精神,估計是沒有太大問題。世霽放下心來,拖著在地上打滾的盧金耀朝著他指的裡麵走去。
肉山所在的地方原來並不是隧道的最裡麵,在肉山背後一條隱蔽的通道之後,還藏著一大塊地方,或許剛剛那隻類人型蟲族是到那裡去了。
世霽邊走邊拍了拍還在鬨騰的盧金耀,盧金耀頓時噤聲,拉著世霽的袖口擦了一把眼淚,一骨碌站起來正經道:“如果我記得沒錯,那裡存放著蟲族的卵。”
“和這裡進入分化狀態的卵不一樣,那是原始形態的卵。”他頓了頓,一敲腦袋道,“那會我們被蟲族精神控製——”
他瞥了一眼世霽,見她了然地點頭,才接著往下說:“不知道怎麼地,雖然腦子裡一片混亂,沒什麼意識,隻知道聽蟲族的指令,但是當時我似乎能明白蟲族的一些語言和心理活動。”
“就比如,剛剛那個地方,是蟲族的分化池,從裡麵可以分出兵蟲、蟲母還有異蟲。”
“我們的科學家一直沒能知道蟲族到底是怎麼誕生的,也隻是猜測蟲母和兵蟲分類的存在,卻不知道蟲族仍然在快速地進化著,”盧金耀吞了吞口水,“不僅有那兩種,還產生了異蟲。”
世霽思忖著,自己剛殺的兩隻類人型蟲族明顯與其他蟲族不同,估計算是異蟲的一部分。
隻聽盧金耀還在繼續講著:“他們似乎還有一個無法言說的存在……我感覺到了強烈的畏懼和信仰。”
蟲族?它們在信仰什麼?
世霽皺眉。此時已經到了裡麵的那塊空間,盧金耀略帶顫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霽姐,就是這裡!”
入目是一個近圓形的黑色高台,台下四周鑲嵌著一些散發著瑩綠色光芒的礦石,越往高台中去,礦石的塊頭越大,有的趕上了小山那麼大。
高台造型詭譎奇異,雖沒有肉山那麼有視覺衝擊力,卻散發著一種陰冷病態的惡意,叫人連靠近它一分一毫都覺得渾身毛孔在叫囂著逃離。高台中間似乎微微凹陷,成山的蟲卵高高凸出,不時從上麵滾落下來幾個,眨眼在看去的時候,似乎剛才產生的空缺又瞬間被填補。
高台左側的角落裡張著一張蛛網,龐大、冷白、半透明。上麵沾滿了一人高的蠶繭和各種不明的絮狀物,間或掛著幾隻乾癟的蟲族屍體,像是被吸乾了血肉精氣。
世霽快步走近,放出精神力查看著蠶繭的厚度,扔給盧金耀一把匕首,利索地幾下剝開一個蠶繭,露出了裡麵昭燭慘白的臉。
她抱起昭燭,找了一塊還算乾淨的地方輕輕將她放下,又回身和盧星耀把另外幾人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