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擊考核結束後，緊接著迎來了模擬戰鬥。

方海帶著一眾學生，浩浩蕩蕩地來到全係仿真模擬場門口。

因為是上課時間，一路上隻遇到零星幾個行色匆匆的高年級軍校生，多數是掛了彩，不得已前去醫務室治療。

方海再次強調他在路上反複叮囑的注意事項，隨後在門前站定，正對著一塊黑色屏幕。

黑色屏幕閃了閃，忽地出現一張雌雄莫辨的臉。

如今的AI技術已經完全可以以假亂真，但為了避免出現認知障礙，在設定AI時還是會賦予它一些非人特征。

就比如眼前的AI，霧蒙蒙的豎瞳看起來讓人後頸一涼。

“Stellan，模擬戰鬥考核。”方海開口。

Stellan的豎瞳轉了轉，對準方海的眼睛，麵無表情道：“虹膜掃描中……聯邦軍校一年級輔導員方海，權限通過。”

語畢，Stellan的身影從兩側開始被黑色浸染，最終消失在屏幕中間。

厚重的大門向兩側打開，呈迎接之勢。

走入全係仿真模擬場，映入眼簾的是一塊塊分割規整的空間，每一塊空間正中是懸浮在空中的銀灰色頭盔，周身不時閃過瑩綠的光芒。

手腕處的統一製式智腦輕輕震動，分配好了各自的考核空間。

2-023。

世霽找到自己的考核空間，在她踏入那片空間的那一刹，純白色的牆體緩緩升起，完全將其隔絕開來。

世霽取下頭盔戴上，躺在模擬核心艙內，按下開始鍵。

被入侵的感覺瞬間從腦部席卷到了全身，世霽皺眉，努力地放鬆大腦神經。

緊接著，場景一變，她已經站在了一片空曠的純色空間內，身穿黑色製服，手握一把激光變換武器。

Stellan聲音慵懶繾綣，伴隨著一陣輕微的電流聲：“2-023房間考核內容：A級熾腥沙蟲。狀態：成熟期。”

頓了頓，它又帶著一絲莫名的笑音道：“祝你好運，23號考生。”

世霽皺了皺眉，直覺告訴她，最後的那句透露著惡趣味的祝福似乎是Stellan自己刻意加上的。

純色空間一滯，緊接著，一個散發著黑光的漩渦出現在空中。

漩渦逐漸蔓延開來，一堆扭曲湧動的觸肢從中心探出，緊接著是帶著密密麻麻的斑駁長牙的圓形口器，口器上方是等距分布在“頭”周圍的四隻渾黃的眼睛，再往上是一塊堆疊褶皺的肉瘤一樣的腫塊，似乎是作為神經中樞一樣的存在。

隨著熾腥沙蟲的爬出，柔軟的灰黑色袋狀軀體伸展開來，蠕動間將體表分泌的灰綠色粘液留在地麵，勾勒出混亂的爬行痕跡。

龐大的蟲族占據了近二分之一的空間，世霽不得不後撤，以期能夠更好地觀測她的考核對象。

說實話，這蟲族長得有點超出了她的認知。

熾腥沙蟲幾乎是一落地就鎖定住了空間中的唯一活物，迅疾地探頭攻去，想要將其納入腹中。

帶著腥臭的風襲來，世霽眉頭下壓，向側方翻滾，躲過熾腥沙蟲鋒利的長牙。

世霽幾乎沒什麼關於蟲族的認知，對於這隻龐大的軟體動物，隻能推測那四隻眼睛應該是它的弱點。

如果不是的話，她也沒有其他辦法，隻能去嘗試砍爛這隻巨大的蟲子。

電光石火間，熾腥沙蟲的觸肢已經攻到了世霽麵門前，觸肢上麵層疊的菌絲樣的軟毛清晰可見。

世霽連忙將精神力延伸覆蓋住手中的武器，左手一甩，武器變化為一把長刀。

長刀從下向上傾斜著挑過去，劈斷了熾腥沙蟲的幾條觸肢。

斷掉的觸肢被高高甩向空中，又重重落在地麵，不斷地扭動、打結。

微涼黏膩的藍紫色血液從整齊的斷口處噴射而出，大部分都灑在世霽的臉上、衣服上。

世霽在進攻與防守的間隙抽空，惡狠狠地擦了一把自己的臉，暗下決心要加速結束戰鬥。

熾腥沙蟲的尾端一擺，帶著勁風朝世霽甩來。

世霽俯身降低重心，迎著甩來的尾端跑去，在接近那灰黑色蟲族的尾部時蓄力跳起，落在熾腥沙蟲身上後又借力向上一躍，穩穩落在它堆疊的軀體上。

體型差異太大，世霽想要攻擊它的眼睛，隻能借助它自己的身體。

熾腥沙蟲感到那個砍了它觸肢的家夥躲在了它的身體上，劇烈地蠕動翻滾起來，剩下的觸肢瘋狂扭動，從身體深處發出刺耳的嘶鳴聲。

世霽不做停留，立刻踏著上下起伏的軟體結構朝熾腥沙蟲頭部跑去，手起刀落間又砍掉不少觸肢。

終於，渾黃的眼睛出現在了她的視野內，世霽雙手持刀，高高舉起——

似乎感知到了什麼，熾腥沙蟲渾黃的眼珠上翻，正正對上世霽的視線，帶著冷冷的惡意和扭曲的情緒。

幾乎是瞬間，冷意爬上了世霽的整個背部和後頸，汗毛豎立。

刀尖微顫，閃過一抹瑩白色的光，卻遲遲沒有落下。

她動不了了。

大腦像是被熾腥沙蟲眼珠中混亂扭曲的情緒籠罩住了，視野內的東西放大又縮小，帶著詭異的波動。

腦部對神經細胞的控製被一概切斷，世霽停在原地，從戰鬥的緊張狀態一瞬間剝離，肌肉頃刻間放鬆下來。

觀察室的教官們察覺到異常，連忙放大世霽的考核房間的畫麵。

“是那隻熾腥沙蟲！怎麼會把它安排在新生考核？”其中一個教官緊緊皺著眉頭，抬手想要暫停這個房間的模擬考試，“就算是模擬考試，也太過危險了。”

全係仿真模擬可以屏蔽物理上的全部傷害和一般的精神損失，但如果是精神力嚴重受損，很可能留下難以逆轉的後遺症。

方海同樣蹙起了眉頭，卻截停了那個教官的動作：“等一等吧。Stellan既然就算是壓縮等級，也要把那隻蟲族安排給世霽，那就證明世霽有潛力突破它的精神控製。”

那個教官收回手，定定地看了方海一眼，不再說什麼，轉頭又盯上了屏幕中的畫麵。

先前覺得刺耳的嘶鳴聲落在世霽的耳朵裡，已經變為了直擊靈魂的吟詠。

它在向她索要她的信仰。

信仰兩字似乎觸動了世霽靈魂深處的錨點，強烈的反抗意願瞬間爆發。

她引導著自己的精神力，摸索著熾腥沙蟲在她頭腦中投射出的意識屏障，試圖找出薄弱點。

突然，在精神力延伸出的細小觸角碰到一處時，她感受到了和純色空間一致的波動。

就是這裡！

她蓄積所有精神力，朝著這一處衝去。

源源不斷的精神力湧去，散發著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彙集在那一點，光芒逐漸凝實。

哢嚓。

仿佛堅不可摧的屏障出現了蛛網狀的裂痕，短暫停滯後全部碎裂開來。

世霽的視線瞬間清明，身體的肌肉重新繃緊，在被熾腥沙蟲甩下的前一刻揮刀刺入眼前的渾黃眼珠。

觀察室裡的教官們除了一開始見到世霽眼神恢複的那一刻發出了短暫的驚呼，就一直沉默地緊盯畫麵，仿佛被人扼住喉嚨，無法發聲。

腥黃混雜著純白的液體從刀側濺出，又隨著世霽乾脆利落的抽刀動作噴湧而出，覆蓋住破碎的眼珠。

不再對抗，世霽順著熾腥沙蟲的翻騰飛出，心念一動，手中的長刀瞬間潰散，重組為激光槍。

借助核心力量在空中略微停滯，世霽雙手舉槍，連續扣動扳機。

高高束起的黑發隨著獵風在空中舞動，張牙舞爪地，仿佛是獨屬於世霽的觸肢。

光束以肉眼幾乎無法分辨先後的速度朝著三個角度射出，直直落入熾腥沙蟲的瞳孔正中。

燒焦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裡，白煙從光束與瞳孔的交彙處升起，緩慢地蔓延到空中。

世霽感受著瞬間的失重，在落地的那一刻翻滾卸力，停住時抬頭，鋒利的眼神落在正痛苦翻滾的熾腥沙蟲身上。

利落地順勢站起，世霽忍受著熾腥沙蟲愈發激烈的嘶鳴聲，完全不給它喘息的機會，精神力滲透在手中武器的每一處結構，將其溶解、重組。

儘管統一生成的武器變換程度有限，一把小巧的手持光子炮還是出現在她手中。

下一瞬，炮彈劃過空中，留下一道藍綠色的光的軌跡，旋轉著破開熾腥沙蟲頭上腫塊的表皮，陷入灰黑色的膠狀軟體中。

世霽手中的武器似乎在那一炮後能源不足，散成光點消失在空氣中。

砰——

爆炸聲悶在皮肉裡，格外低沉，音量卻是不小。

世霽眯了眯眼睛，看著熾腥沙蟲頭上的腫塊被炸成碎肉，散落在地上。

藍紫色的血液和它在掙紮時留在地麵的灰綠色粘液混合在一起，顯得怪誕詭異，卻又有一種變態的美感。

觸肢離體後仍在不斷扭動，世霽左腳碾去，又嫌棄地踢開。

熾腥沙蟲的叫聲已經變得微弱起來。

“轟”地一聲，小山一般的龐大身軀重重砸在地麵，連帶著已經血腥不堪的純色空間上下顫了顫。

在熾腥沙蟲徹底死亡的那一刻，純色空間就開始逐漸潰散。

世霽臉上和衣服上黏膩的血液似乎活了過來，蠕動著收縮，最終消失。

在純色空間徹底失去色彩的那一刻，世霽好像聽到了Stellan的歎聲——

“歡迎回來，23號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