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這桂花酒,兒子還讓人做了相應的酒杯,取名桂花盞。您嘗嘗看這酒可還合口味?”
人都是視覺動物,陳閒餘一走過來,那氣宇軒昂肩寬腿長的樣子,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再加上他行禮時的從容不迫,一舉一動皆帶一種韻味在身,還對張夫人這般溫和有禮的樣子,叫人看了,心裡對這位傳聞中是從鄉下來的庶長子,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但她們對陳閒餘的觀察還在繼續,不動聲色的看著這對母子的相處。
張夫人一見到他從盒子裡取裡的酒杯時,眼中不禁閃過一絲意外和驚喜,“這酒還沒嘗呢,倒是這酒盞就看著十分的新奇和漂亮。”
在場眾人視線都看去。
隻見六個小巧淡黃的矮酒杯依次被放在張夫人的案上,那黃是如桂花的嫩黃,絲絲的白如霧遊走在杯身,杯壁上還各雕畫了一串小巧的立體桂花圖案,看著意境悠遠又淡雅溫馨。
重點是,她們沒見過!
毫無疑問,這肯定是全京都獨一份兒,這可不得了。
“母親喜歡嗎?”
“自然是喜歡的。”
“母親喜歡就好,這酒盞是兒子特意尋人定製的,昨天剛做好送來。一共六隻,正是代表我們家父母兄弟姐妹六人,一個一隻。”
張夫人和陳閒餘相視而笑,陳閒餘手上動作也沒慢下來,打開抱來的一壇酒的蓋子,瞬間,桂花混著酒的香味溢出,慢慢彌漫整個席間,香味之中還摻雜了幾縷酒水獨有的清冽和甘甜。
席上有人不自覺感歎,“好香啊……”
陳閒餘已經倒好了一杯酒,雙手奉到張夫人麵前,“請母親品嘗。”
張夫人接過酒,細品了一口,其實她對這酒的滋味也不抱多高期望,不管這酒好不好喝,她都是要誇陳閒餘的。
但誰知,酒水入喉後的第三秒,她眼中的驚喜之意全成了真的,“這酒你釀的?當真是滋味不錯,有桂花的馨香,還有酒水的甘甜,並不烈,倒是感覺正適合女子飲用。”
陳閒餘跪坐在她身邊,“這酒原就是為母親釀的,自然是要適合女子飲用。”
張夫人疑惑,“我記得這些天你沒什麼空閒才是。”
說完她就後悔了,她不是質疑陳閒餘這酒不是他釀的,但現在再解釋在彆人看來怕是不太好看。
陳閒餘好像懂她那後麵卡頓的那一下,卻沒開口說出的話,笑道:“孩兒白天讀書,晚上有空就搗鼓這些。這些天母親費心為孩兒操辦今天這場宴會很是辛苦,孩兒看在眼裡,幫不上什麼忙,但也想為母親做些什麼。”
張夫人這下是真心實意的感動了,拉著他的手,溫和的笑,“你啊,知道你孝順,但也得注意自己的身體,不過這份心意母親很感動,收下了。”
眼看母子間氣氛正好,這時又有人忍不住酸了,正是方才看不慣張夫人的那位方夫人,“張大公子,這酒你說是為張相夫人所釀,又備有六隻酒盞,你隻顧慮到張相夫人一人,卻不知張相爺和您的另外三個弟弟妹妹們,是不是也喜好這桂花酒呢?”
方夫人意味深長:“既是一家六人,又為何獨以張相夫人的意見為主?年輕人心思機敏是好,但太過了,保不齊在人看來就有阿諛奉承之嫌了。”
她麵上露出一抹嘲笑。
“方夫人倒真是管的寬,閒餘為我準備的酒關你何事!”張夫人看著是個溫婉端莊的,實則惹毛了,那還真說話半點兒彎也不想拐,差點沒拍桌子,話裡就差沒明著罵要你多管閒事了。
陳閒餘卻不急不躁,反而勸張夫人繼續品酒,“母親,秋日氣候乾燥,切勿為不相乾的人浪費口舌。來,喝口酒,潤潤嗓子。”
“噗哧——”
在場不知道是誰沒憋住笑,直叫方夫人聽了麵紅耳赤,怒瞪著陳閒餘。
“張、大、公、子……”
陳閒餘懶得跟她客套,“這位夫人,看你叫我張大公子就知道,咱們兩家還沒熟到可以互相稱呼對方家中小輩名字的地步。那您是我張相府的人嗎?顯然不是。那您管那麼多乾嘛?”
這一番話下來可謂是半點情麵也不留,犀利又打臉,京都的眾多夫人小姐可是很久沒見過這種一個不爽就直接懟回去的人了,有人驚詫,有人好笑。
陳閒餘看這人還要再說什麼,繼續壓過她話頭接著說道:“至於您問的那個問題,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先問問您。”
“您是當家夫人?府中的一眾大小事務,可是由您來管理?”
方夫人重重的哼了一聲,“自然是!”
“那就對了。您不當問我為什麼以我母親的意見為主,而不考慮我父親及兄弟妹妹們的意見什麼的。”
陳閒餘這般說著,反而叫人越發聽不懂,直到他說道:“在外,我父親是當朝丞相,肩上擔的是國家政事,他在政務上花的時間、心思和精力,比在家事上還多。”
“整個相府,全賴我母親一力操持,還要養育教養幾個弟弟妹妹們,他們能有我母親辛苦?就連我父親回到家中,也要麻煩我母親照顧。”
“家中六個人,唯以母親最辛苦,自然以她為主。就算父親不喜歡桂花酒,那他不飲就是,改日我再為他釀其他酒也可,哪兒值得多想這許多有的沒的,豈不閒的慌?”
“陳閒餘!”
方夫人被氣的直接從案後站起來,手指著主位旁跪坐著的陳閒餘。
後者不急不忙的回了句,“剛說了咱們兩家沒那麼熟,就算您現在直呼我大名,那也改變不了這事實。”
“該不熟,還是不熟。”他小聲自我嘀咕的一句,清清楚楚叫在場眾人聽到,不知多少人被逗笑,張夫人也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這庶子,實在無禮!”
方夫人罵道。
張夫人立刻臉色就變了,沉著臉道,“方夫人,這是我兒子,我兒怎樣我心中自有數,你罵他無禮,是在說我教子無方?”
方夫人被噎了一下,到底不敢和張夫人硬碰硬,隻氣的甩袖就走,“哼!不敢。那就祝張相夫人和令郎今後能母慈子孝一輩子,彆將來鬨出什麼笑話才好。”
安靜嚴肅的氛圍中,陳閒餘略顯疑問的聲音在席間突兀的響起,“母親,好酸啊,你有沒有聞到哪兒來的一股醋味兒?”
“哈哈哈哈…”
那方夫人離開的背影一頓,更是加快了腳步,看那動作顯然是更氣了。
席間數人笑起來。
“文欣,你這兒子可比你那兩個小的有意思,快人快語,又孝順懂事,我喜歡。”
陳閒餘扭頭,看向坐在左邊第一張案席上的穿著霜紅色裙裝的婦人,麵帶不解,很明顯他不認識這位。
張夫人也是笑容裡多有無奈,更多的是溫柔,替陳閒餘介紹,“這位是母親的閨中好友,蔣南珍,你喚她珍姨就好。”
“珍姨。”
陳閒餘平舉雙手,交疊一禮,乖乖喚了一聲。
從稱呼上就能看出,這位與張夫人才是真正的熟人,所以陳閒餘對她的態度自然是很有禮貌。
“誒。”蔣南珍含笑應了一聲,後又和張夫人開始拉起了家常,陳閒餘一個成年男子自然不好在女眷堆裡多待,於是沒多久就自然而然提出告退。
張夫人自然是應許了。
她是真沒想到啊,今天陳閒餘會這麼給她長臉,釀酒的事她更是知都不知道。相信今天之後,京都那些在背後嘲笑她無端要多養一個庶子的人,也要少上許多。
張夫人承認,她確實被陳閒餘今天的話給打動了。
認下這個兒子……好像也還不錯?
“文欣,彆看了,人都走遠了。”
正想著,就聽蔣南珍輕搖著扇子,打趣她道。
張夫人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低頭喝了口酒,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這酒太香了,也給我嘗嘗。”蔣南珍要求道。
張夫人大方的讓人給她倒了滿滿一大杯端過去,卻是提醒她,“就這一杯啊,多的沒有。”
蔣南珍笑了一下,沒好氣的懟她:“知道這是你兒子孝敬你的,我就嘗嘗,不跟你搶。”
隻是視線掃到張夫人案上擺著的那桂花盞,她還是眼饞的緊,這種精致小巧又好看的東西她也喜歡啊,卻也不好要求人家送她一個。
畢竟是有特殊含義,隻能在心中無奈感歎,這同是兒子,怎麼她兒子就沒這等巧思呢?
等品嘗到這酒的滋味後,蔣南珍:“要不你把閒餘讓給我,給我當兒子吧,我把我兒子換給你。”
張夫人當然知道她是在開玩笑,也確實是被逗笑了:“去你的,我才不換。”
“唉……”蔣南珍隻能再歎一口氣,想起來說道:“你啊,對比起其他人也算是幸運的了,認回來閒餘這麼一個孩子,我看著,他可比京都裡許多人家的孩子都要孝順懂事。起初,我還擔心你鑽牛角尖。”
主要是事情已經這樣,也隻能往好的方麵想了。
鑽牛角尖?
其實是有的,包括到如今她內心像總有疙瘩在。張夫人想起當初陳閒餘剛上門那天,自己被氣的回尚書府的事兒,她沒好意思說,主要是現在這個場麵人也多,不太方便告訴蔣南珍。但人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未來怎麼樣誰知道呢,先就這麼處著吧……
於是隻笑笑,接著就聽蔣南珍道:“我記得,就是知越也不知道你喜歡桂花的事吧?也難為你這剛認回的兒子能在短短數日,給你用桂花釀成酒。這酒,正適合秋日喝。”
張夫人一愣,點頭,“知越性子像他父親,行事沉穩,平常不怎麼愛待在我身邊,在這些細節瑣事上,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她不可能為一個兒子,說另一個兒子什麼不好,隻是每個人性情不同,表達愛的方式也不一樣而已。
兩人又聊了些其他的家常瑣事,宴畢,陳閒餘的名聲也在京都慢慢傳了開來,多有人聞其孝順之名,都說張丞相家庭和睦。
像有些人之前想象的什麼嫡子庶子不和啊之類的,根本沒發生,這也叫一些人等著看好戲的心思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