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爪(1 / 1)

隻有額頭上極為暗淡的神光,還能標注著那裡存在著一個人,極致的黑暗把人的心火也掐滅了,不知誰哭喊了一聲:“怎麼辦,誰身上還帶著火啊……”

即使有火,他們也不知道該燒什麼,燒毀這該死的世界嗎?

“那團肉又在我撞了,它在叫我跟它走,啊啊啊走開!走開!”黑背朝著黑暗處拚命撲打,好像在和一個無形的怪物搏鬥。

謝雲逐盤膝在地上坐下來,節省不多的體力。他那始終古井無波的聲音,某種意義上比鬼還可怕,至少這裡的鬼情緒還挺豐富的,“走廊上走不通,接下來我準備去房間裡看看。鬼怪能通過房間隨意出入,說明這些房間內部恐怕也以某種形式相連,說不定還能找到出口……”

當然,這事兒也分好壞兩種情況。好的情況是,他們真的能在走廊兩側的房間裡找到出去的路;壞的情況下,在走廊上鬼怪還不能發揮全部力量,一旦真的被它們引誘進房間裡,或許會死得很慘。

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走廊已經無解,進房間是唯一的選擇,而副本不會為玩家準備死局。憑著對遊戲尿性的了解,謝雲逐決定賭一把置之死地而後生。

“不、我覺得走廊上一定還有信息,隻是我們沒發現!”宋自明咬牙道,“比如那些門牌,說不定是按照某種規律排列的……”

“我在心裡算過了一百多種排列組合的方式。”謝雲逐很快澆滅了他的希望,“門牌的出現完全隨機,沒有任何規律可言。”

沒人會懷疑他的計算能力,空氣中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我不想走了,我、我害怕……”黑背忍不住小聲喊道,不顧一切地抓住了身邊的人,“我們從一開始就不該進醫院,我寧可直接放血!”

“房間裡也許更危險咳咳咳……”傅幽自個兒避開了一點,“還有你彆抓著我的手,咳咳、萬一把病傳染給你就不好了……”

“傅哥你怎麼咳成這樣了啊啊啊!”黑背嚇尿了,飛也似的鬆開了手。

“早知道是這樣,我也寧可放血……”咪兔捂著臉啜泣,“大佬的話是對的,當初我們就不該離開祭台,不該走的……”

喂,倒是聽我說話啊,謝雲逐翻了個白眼。這下好了,在鬼怪強大到有能力殺死他們之前,恐怕大家能自己把自己嚇死。

謝雲逐想了想,決定鼓舞士氣。他從包裡掏出昏睡不醒的毛球,晃了幾下把他給搖醒了,“彆擔心,給你們看個亮的。”

隻見一雙金燦燦的大眼睛,biu地在黑暗中亮起,好像兩顆萌萌的大燈泡。

大燈泡還有規律地閃爍著,這是毛球在困倦地眨眼睛,“哈——欠……唔?阿逐,你叫我嗎?我這就醒了……”

他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頰,好讓自己快速清醒,很快那金光就亮堂起來。

淡淡的光芒自下而上照亮了每個人絕望的臉,沒有人有力氣說話,於是寂靜的走道上隻回蕩著謝雲逐一個人壞掉了的笑聲:“哈哈哈你們看這不挺亮的?”

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已經超過鎮定的範疇到了心理變態的程度吧……

謝雲逐倒不是不會恐懼和崩潰,相反,他是那種思慮過重的高敏型,最擅長自己恐嚇自己。然而在長期的精神高壓下,他自然而然地學會了將情感與理性分裂——越是緊張,他就越是頭腦清晰思路敏捷;心態崩了,人也就神清氣爽地顛了。

“接下來我會把毛球先丟進房間裡探路,然後跟著進去。”他站起來,“要不要跟上隨你們。”

其餘幾人都下意識跟上兩步,怕謝雲逐真的一個人把他們四人孤立了。他手中那散發著淡淡金光的毛團,已經是黑暗裡唯一的光源。

而唯一站著沒有動的,是宋自明,他啞著嗓子道:“我不去。”

謝雲逐有些意外,想不到率先放棄的會是這個自視甚高的男人。

又聽到他低緩的聲音:“我有辦法,能帶所有人出去。”

“什麼?!”

“怎麼不早說啊宋哥……到底有什麼辦法?”

宋自明的動作有些遲鈍,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細長的布包,一層層將布料解開,露出了裡麵一截枯柴似的東西,像是人的手臂,但又要細瘦得多。

“你們聽說過‘猴爪’嗎?”宋自明壓低的聲音幽幽響起。

謝雲逐將毛球湊近了,借著淡淡的金光終於看清了那猴爪的全貌:肌肉虯結的黑色肢爪,上麵覆著一層爛糟糟的毛發,頂端伸出了三根細長枯瘦的手指。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猴子跟人一樣,都應該有五根手指。

猴爪的左右兩根已經被掰折,以奇異的姿態一前一後扭曲著。隻剩下最中間一根筆直地挺立,好像對這個世界豎起的巨大中指。

猴爪的故事,謝雲逐以前好像聽誰講起過,可能是他那個當教授的父親。不過那時候還小,很多記憶都模糊了。現在他盯著這詭異的三根手指,總算想起了個大概——那故事是說一個人得到了一隻可以實現願望的猴爪,但是每一個願望的實現都會扭曲現實,叫人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比如主角許願想要得到一大筆錢,沒過兩天他的兒子就死於工廠事故,他真的得到了一大筆賠償金。那人非常痛苦,許願被機器攪碎的兒子回來,於是下一刻,他的家門被敲響了……

而現在,宋自明的猴爪已經被掰折了兩根,這意味著,他已經許過了兩個願望。

“我從一開始就清楚這個故事,每一個願望的實現,都會帶來成倍的厄運……”宋自明的聲音如風中的燭火,簌簌地顫抖著,“我在警察局發現了一座奇怪的高僧木雕,下麵就擺著這隻猴爪,那時候我已經被異教徒逼到了絕路,當時我想著隻要活下去怎樣都好,於是就對猴爪許了願……

“結果剛許完願,頂上的房梁忽然就砸了下來,把衝進來的異教徒給活活砸死了!

“當時我太害怕了,看到外麵還徘徊著那麼多異教徒,就許了第二個願望,想要得到一把強大的武器……然後、然後我就真的找到了那把槍,還有很多很多子彈……

“那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戰戰兢兢地等待厄運降臨,拿著這把槍的每一秒,我都覺得它會走火崩了我……

“但是你們看,到現在為止,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和邪神做了交易,但是我活下來了!”宋自明舉起那隻猴爪,眼睛裡閃爍著賭徒的瘋狂,“你們看,現在還剩下最後一個願望……”

傅幽和謝雲逐情不自禁地對視了一眼,都想起了神骸上的筆記。有那麼多人都成功和邪神結契了,說不定宋自明也誤打誤撞找到了訣竅。

這樣想來,如果猴爪的力量可以利用,那麼其他邪神的力量可不可以呢?如果驗證可行的話,這個副本的玩法就有意思了。

借著暗淡的光芒,傅幽對他做了“繼續觀察”的口型,謝雲逐點了點頭,收回了目光。

宋自明簡單地講述了猴爪的故事,大家都有些擔心受到厄運的懲罰。謝雲逐便道:“這樣吧,我們先進房間查探,如果這條路也行不通,再用猴爪看看……”

沒想到正是他這句話,推倒了大家的最後一道心防,他們看到那黑洞洞的房間,根本就無法再鼓起探索的勇氣,紛紛道:“既然前兩次都沒問題,那這次肯定也是不會有事……宋哥,我信你。”

“隻要能從這鬼地方出去,付出什麼代價我也樂意!”

“現在也沒有彆的辦法了,總要冒點風險的……”連傅幽都鬆口了,“大佬你覺得呢?”

“我沒意見。”謝雲逐不置可否。

“好,那麼我要許願了……”宋自明舉起猴爪,緩緩道,“偉大的猴爪,請讓我們所有人都安全地離開醫院,並獲得足夠的鮮血。”

淡淡的光芒開始閃爍——那是毛球在很快地眨眼,他有些畏縮地躲進了謝雲逐的懷裡,小聲道:“那東西好可怕……”

謝雲逐有一搭沒一搭地揉著他的腦袋,看到那根手臂開始扭曲,漆黑的中指就好像忽然斷了一樣,在哢哢哢的詭異聲響中,一寸寸地折了下來,他不由緊張地揪住了毛球的腦袋毛。

中指扭曲的方向極為奇怪,五個人愣了一下,都朝它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他們左前方的第三個房間。

謝雲逐抱著毛球走過去,把他舉起來湊近門牌一看,上麵寫的三個字讓他頭皮發麻——

輸血科。

在不久前,那裡明明還是婦科診室。他們繞了這麼多圈沒發現的目的地,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麵前,好像一句冰冷的嘲笑。

“看吧……”宋自明咧開嘴角,露出一個汗津津的笑容,孤注一擲後真的贏下了賭局,他目光中的滿是賭徒的興奮,“願望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