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醫院的一共有五人,分彆是謝雲逐、宋自明、傅幽,以及那一對小情侶黑背和曉兔。
悲觀絕望的情緒會傳染,而積極進取的態度同樣能感染人。他們組內有三個嫻熟的老手,再帶上兩個素質不錯的新人,一路上配合默契,有說有聊,氣氛自然而然地就慢慢活躍起來。
黑背一直纏著想看宋自明的槍,宋自明無奈,卸下子彈把槍托遞給他,“小心點。”
那不過是一把普通的□□,黑背卻摸得愛不釋手,“進遊戲一趟真的值了……”
宋自明看著他短短的頭發茬和曬得通紅的臉頰,歎了口氣:“你年紀還小吧。”
“我今年21,已經出來打工5年了。”黑背滿不在乎地笑道,“在我們那邊不算小了,小學同學的喜酒我都喝過好幾回了呢。”
“怎麼想到進遊戲的?”宋自明像個老大哥一般關愛道。
“我媽生了病,比周姐還嚴重的那種,臥床不起好多年了。”黑背戀戀不舍地把槍還給他,“治也治不好,家裡實在耗不起了,今年病情又開始惡化,我就想試試玄學——說實話,進來前我真的半信半疑,現在我全信了,這世界太他媽玄乎了。”
“曉兔呢?”
“我做主播的,但主播吃的是青春飯,而且也累得很,我就是不想再努力了。”原來曉兔那嫻熟的夾子音,是職業習慣,“還有就是為了黑背嘛,給他媽媽治好病,我們再攢點錢結婚,將來度蜜月去馬爾代夫玩兒。”
“嘿嘿,我媳婦真好~”黑背攬住曉兔的腰,拿頭發蹭了蹭女孩的臉,曉兔就發出了“癢死啦”的笑聲。
看小情侶談戀愛,的確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傅幽微笑起來,“宋哥呢?這麼厲害,跟特種兵似的。”
“我還真就是個做生意的,第一次進遊戲的時候,說實話真的是屁滾尿流,比你們的表現糟糕多了。”宋自明感慨不已,“但也都挺過來了,第一次進遊戲前,我生意破產快要跳樓,現在的我……嗬嗬,總之什麼都有了。”
“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要進遊戲?”大家都很好奇。
“因為越是往上,就越意識到那層無形天花板的存在。”宋自明眸色一沉,“我可以告訴你們,那些在天花板上的、真正控製並擁有一切的人,無一不是清理者。”
說著,他拍了拍黑背的肩膀,“年輕人,拚搏吧,風險越大,機遇越大。你現在一無所有,將來你會擁有一切。”
黑背很受鼓舞,洪亮地說了聲“好!”
接著大家的目光都好奇地看向傅幽,這個男人堅持在大戰後用飲用水擦身,噴上香水,並且換了一套乾淨的襯衫西褲,看起來依舊風度翩翩。
“我嘛,其實隨波逐流慣了,在哪兒都能過活。”傅幽笑道,“主要是我家那位總是進遊戲,像我這種做高端服務業的,講究一個風裡雨裡永遠陪你,所以也就跟著進來混日子唄。”
曉兔噗噗笑道:“那麼你家那位呢,怎麼沒和你在一起啊?”
傅幽被說中傷心事,頓時黯然神傷,嘴裡說著什麼“距離產生美,分開後的重聚才更有初戀感……”
他這乾的不像是高端服務業,倒像是屆不到的舔狗大業。
“大佬呢?大佬一直很神秘啊。”傅幽迅速把話題往謝雲逐身上一丟。
謝雲逐回了乾脆利落的四個大字:“我不知道。”
大家都“啊?”了一聲,拳拳八卦之心被他澆了個透心涼。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謝雲逐的神色淡然,“如果把我的人生講給你們聽,一定是你們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笑的一個笑話。”
奇怪的是,他的話音裡明明沒有什麼情緒,但眾人偏偏就能感受到那種難以言喻的頹喪——真正的心死不是用嘴說的,你看著他的眼睛,就能感受到那種荒蕪。
“不知道也沒關係,”宋自明替他豁達,“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不也照樣活著。”
“是啊,”謝雲逐插著口袋走在隊伍最後麵,無聊地望了望天,“照樣活著。”
走走談談間,已經可以看見遠處的醫院。從外表看這座建築保存得非常完整,因而也很好地阻隔了陽光,門框和窗戶裡都黑洞洞一片。
在正門口,謝雲逐看到了“銀華鎮人民醫院”的鎏金大字,在大門上方又掛著一條紅底白字的橫幅,上麵的文字和行醫救人沒有絲毫關聯,因而顯得有些古怪。
他看了足足三秒,有種微妙的被狙擊心事的感覺,他將條幅上的字緩緩讀了出來:
“請享受無法回避的痛苦。”
這時曉兔忽然抬手一指:“你們看,那是什麼!”
眾人循著她的手指望去,隻見三樓的某扇窗戶上,畫著一道非常鮮明的血跡!
“還真是一個明擺著的陷阱啊。”傅幽歎了口氣,“百分之九十九要進支線了,大家做好準備。”
來時的路上他們也試過各種辦法,都沒能搞到哪怕一滴血。即使副本擺出這般陽謀,他們也隻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真走到醫院門口,大家都有些踟躕,謝雲逐默不作聲地越過四人,率先走入醫院。迎麵撲來一陣陰涼發黴的空氣,果然如同小情侶所描述的一樣涼爽。陽光探入門窗,立刻發生了急遽的衰減,灑在地上的隻餘朦朧的光暈。
長期被太陽晃花的眼睛一時不太能習慣這樣的昏暗,謝雲逐眯了眯眼睛,環顧了一圈大廳,十分普通,頂多有些破敗。越往遠處看越昏暗,到了最遠處的走廊,好像所有的光線都被一隻黑暗的巨口吞沒了。
黑背拿手電筒照了過去,隱約看到了被木板封起來的窗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醫院裡那麼黑,原來窗子都被木板封起來了——不過他們封窗乾什麼呢?”
“對我們這種堅定的太陽神信徒來說,陽光當然是美好的。”傅幽一看就很適合出去傳教,“但對於那些卑鄙的異教徒來說,陽光自然會讓他們畏懼膽寒。”
“我都有點不想進去了,感覺渾身毛毛的……”曉兔顫抖著說。
“風險本就和機遇並存,”宋自明給大家鼓勁,“況且來都來了,沒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道理!”
謝雲逐一直在看牆上的樓層平麵圖,忽然道:“找到了,三樓有血跡的這個房間……是輸血科。”
“好,那就往三樓走。”黑背正想要走,卻見幾個老玩家都沒動,全都出神地盯著地圖,似乎是想把地圖焊在視網膜裡。而謝雲逐直接從包裡掏出筆和本子,咬著筆蓋開始唰唰速記。
連他的女朋友曉兔,也在努力看圖。黑背才意識到這恐怕是之前一輪輪遊戲積攢下的教訓,立刻也睜大眼睛看起來,心想跟著老玩家能學到的經驗可太寶貴了。
看完地圖後,一行人又檢查了前台能找到的文字資料,並未發現什麼特彆的。
火盆難以搬上樓,他們就拿了一支火把,其餘四人拿手電,謹慎地朝樓上走。鞋子踩在扶梯上,踏出清空的回響,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灰塵的味道。
謝雲逐照例走在最前麵,就聽到身後傳來輕輕的咳嗽聲。
“你彆對著人咳嗽行不行!”曉兔受不了地回過頭,怒瞪向傅幽,“口水都噴到我的脖子上了!”
而且口水還是臭臭的,真看不出來啊,一個大帥哥居然這麼不講口腔衛生!
“不是我。”傅幽無辜地說。
“還能是誰?我背後不就隻有你嗎?”
“話不能這樣說,”傅幽抵死不承認,“也可能是鬼啊。”
曉兔被他嚇得“嗷”了一聲,走在第三位的黑背立刻回頭護女友,“都到這種地方了,能不能彆說不吉利的話了!”
傅幽盯著他,兩人雖然相距不遠,但黑暗讓彼此的麵目都變得模糊不清,“黑背,我剛才聽到是你在咳嗽。”
“放屁!”黑背說話太急,嗆到了灰塵,結果真的咳嗽起來,“怎麼可能是我咳咳咳……”
謝雲逐站在通向三樓的扶梯上回過頭,看著四個身形模糊的隊友,皺了皺眉。
如果說二樓還有一些一樓透上來的光線,那麼三樓可以說是黑成了一片虛空。手電筒和火把的光射出去,都好像落入了黏稠的瀝青裡,能見度幾乎隻有麵前半米的地方。
“彆吵,”站在三樓的樓梯口,謝雲逐冷聲道,“大家互相牽個手,彆走散了。”
黑背立刻道:“兔兔你換到我前麵來,你牽我和宋哥的手。”
“哦……”曉兔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還有些遺憾。
黑暗間的換位有些慌亂,曉兔的手向前虛虛一握,碰到了一隻冰涼濕潤的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縮回來,“宋哥?”
“在這裡。”宋自明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她的手腕,曉兔才放心地握住了宋自明乾燥粗糙的大手。
大佬剛才就站在那個方向,自己居然不小心碰了他的手,幸虧大佬不介意沒說什麼。曉兔心裡想,沒想到大佬看起來那麼鎮定,手心裡卻全是冷汗呢。
五人彼此牽著走上三樓,樓梯口是一個小廳,分出東西和南北兩條走廊,整個三樓的構造是一個規整的“田”字,而他們正位於“田”字的中央。
循著記憶,謝雲逐帶著一串隊友向北邊走廊前進,用火把一個個照亮門牌。
五個人的腳步聲難免有些淩亂,還夾雜著緊張的交談和喘息,然而就是有一種突兀的聲響混在其中,叫謝雲逐心緒越發不寧。
他豎起耳朵仔細分辨,那似乎是一種有節奏的“噠、噠、噠”聲,類似於木棍輕點地麵的聲音。
“停下,閉嘴。”他低喝道。
其餘人雖然奇怪,但都反應迅速地照做了,而就在那一瞬間,“噠噠”的聲音也跟著消失了。
“誰剛才用木棍敲地麵了?”謝雲逐問。
“沒有啊。”
“不是我。”
大家紛紛一臉茫然地否認,謝雲逐一怔,換了種問法:“誰剛才聽到了‘噠噠’的聲音?”
“我沒聽見。”
“我也沒,”黑背說,“但是從剛才開始,後麵就老有東西撞我的屁股——傅哥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啊?”
“又賴我啊,”傅幽的聲音不遠不近地響起,“我可沒撞你屁股,再說我倆牽著手呢,要撞也是先撞到手好吧……”
“啊?!”黑背匪夷所思地回過頭,“剛才難道你不是你先鬆手的嗎!”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明明什麼都沒牽……
“什麼?!”傅幽的臉頓時一綠,他始終握著前麵男人的手,從來沒鬆開過!
“彆慌,不能自亂陣腳……草誰又撞我!”
“咳咳咳咳——!”一片混亂之中,那猛烈的咳嗽聲,就在隊伍的最後兩人間響起。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聞到了那種酸臭的口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