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像是迅猛的傳染病,很快染上了每個人的眼角眉梢,一夜的緊張過後,誰都想不到這個任務會變得那麼容易。
周蘭做主,將十字架交給了組織行動的宋自明,“宋哥,你是咱們的領袖,這個你拿著。”
“草,明明是我發現的……”鑫磊嘟噥了一聲,咬牙切齒但也自知理虧,強忍著咽下了這口氣。
“你敢相信,真的就這麼簡單,”阿兮一邊和傅幽討論一邊朝謝雲逐那裡走,“周姐這麼一拿,就拿下來了,什麼事都沒發生。我們不會真的走狗運,進入到了超簡單副本了吧?”
“就是,容易得我都有點毛骨悚然了。”傅幽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大佬你怎麼看?”
“副本的難度會隨著天數逐級增加,反正我沒見過倒U形的難度曲線,”謝雲逐用小樹枝在地上劃拉了一下,然後嘖了一聲,“這個形狀看起來就像一個墳包。”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真的越來越好奇了。”阿兮興奮得搓手,“傅哥,你的那條路線上有發現神像嗎?”
“應該有不少,沿路就可以拿到。”傅幽說,“那就按照之前的安排,今天去東北角,看看前幾輪玩家留下的信息,那上麵雖然被塗抹掉了很多內容,但就能看清的部分來說,也一定能顛覆你們對這個副本的想象。”
於是三人繼續出發,向著廢墟的東北角前進。一路上有驚無險,在中午前便抵達了傅幽所說的地方。
“嗯,應該就是這裡了。”傅幽在一塊灰白的大石頭前停住了腳步,這塊彎曲的石頭有兩米多高,頂端尖細,頗像一根插入大地的巨型獠牙。
“這不像石頭的材質,更像是風化了的骨頭。”謝雲逐撫摸著這塊質感奇怪的石頭,放眼望去,眼前的廢墟上散落著大量同樣質地的石頭,高低林立,怪異嶙峋。
“是啊,”阿兮道,“可惜附近沒有高處,無法將整片區域儘收眼底。”
謝雲逐想了想,想到了包裡還有一個趁手的工具,就把毛球掏了出來。毛球被他勒令不能說話,已經快憋死了:“唔唔唔唔——”
“你可以說話了。”謝雲逐將他托在手心,“睜大眼睛,看清楚石頭的位置。”
“誒?”毛球聽話地把雙眼睜得大大的,忽然感到渾身一輕,眼前的景物全部變成了下拉的速度線——謝雲逐把他給扔到了天上!
“咿啊啊啊啊——”毛球在空中轉體三百六十度,落下去又被謝雲逐穩穩地接在了手心裡。
“看清了嗎?”
“好像、差一點……”毛球暈乎乎地說,大眼睛都變成了圈圈眼。
“再來一次。”
“啊啊啊啊——”
第二次,毛球總算虛弱地點了點頭:“看清了……好像是一大片屍骨。”
“什麼的屍骨?”
“好像是人,我看到人腦殼了。但這個人渾身的骨頭都是豎著插進地裡的,就好像……”毛球天真爛漫地形容著一副地獄般的景象,“就好像天上有人把他一口口吃完,然後把骨頭都吐了出來,所以骨頭就這樣亂七八糟地插地裡了。”
“嗯,”謝雲逐了然地點點頭,又把毛球塞回了包裡,“你可以繼續把嘴閉上了。”
“嗚嗚……”
阿兮碎碎念:“就算是數碼寶貝,也太沒有人權了……”
毛球似乎也為自己的地位感到傷心,在包裡又是扭動又是哼哼,謝雲逐拍了拍包,語氣平淡如水:“乖麵麵,做得好。”
那一切不滿立刻消停了,一小根透明的觸須伸出來拉了拉他的小指:“下次有事還要叫麵麵哦!”
謝雲逐無視了他的話,推測道:“如果真的是骸骨的話,以這殘片的大小,那他生前至少有摩天大廈那麼高。我在這個世界裡沒見過體型如此龐大的異教徒,所以說有沒有可能……這裡是一片神骸?”
“如果是神骸的話,殺死祂的肯定也是一個神,”阿兮倒抽一口涼氣,“而且比祂還要強大得多!”
“錯不了,就是神骸,因為這具骸骨有個非常特殊的性質,”傅幽拿起小石子在骨頭上劃拉了一下,劃出一道淺淺的印痕,“在神骸上留下的痕跡不會被遊戲刷新,接下來輪次的玩家都能看見,這是一片天然的記事本。”
這是一條隱藏的遊戲規則——在《混沌天途》遊戲中,每一輪副本周期結束,該周期內玩家所留下的一切痕跡都會被消除,場景、NPC、怪物則會發生扭曲重組。唯獨神明並不會隨著副本周期的結束而刷新,他們是無序湍流中唯一穩定的錨。
誰都知道這個bug,然而神明這種淩駕於天地的存在,又豈是如此輕易能遇見?更何況就算有那個本事留下痕跡,又有哪個清理者會好心到專門給後來者留下提示?
“真是不同尋常……說實話從進入這個副本開始,我就感到哪裡不對,好像‘永夜’其實一直存在,但它蒙蔽的是我的思維。”阿兮這樣說著,眼睛裡卻放出興致勃勃的光,探索謎題可是她的畢生所愛。
他們踏入了骸骨森林的中央,地麵被破壞得一片瘡痍,還散落著大量的冷兵器,大多造型古樸,滿是鏖戰後的缺口和傷痕。
一片神隕的古戰場。謝雲逐心下有了判斷,抬頭看到中央最顯眼的那個頭蓋骨,發現上麵寫滿了筆記,足有密密麻麻的一整麵。
在最上方有人用朱紅色的筆,寫了一行超大超醒目的字:
“想成為神契者嗎?恭喜你撞大運了,機遇就在眼前!這個副本裡存在大量的神明,隻要用正確的儀式喚醒祂們,就有機會與祂們結契哦!”
“儀式並不難,原理都是相通的:首先通過冥想在心中構築神之【形】,獻上祭品作為【媒】,最後必須達成雙方都認同的【理】,就可以成功召喚啦,是不是很簡單呢!”
“臥槽!”阿兮驚呼道,“這家夥在教唆大家喚醒邪神誒!”
神骸上的信息永遠不會被抹除,鬼知道有多少輪的玩家看到,並且真的嘗試去做了。
果然,下麵出現了許多來自不同清理者的留言,他們記錄了自己與邪神結契的過程,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簡直就像是傳銷廣告下麵還搭配了一串買家秀,充滿了煽動性,叫人很難不心動。
“結契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傅幽嘟囔道,“感覺像電信詐騙……”
謝雲逐挑了挑眉,放平時他也不會相信,然而他自己就是一個可以寫上牆的成功案例——他甚至沒舉行儀式,就被一個邪神給碰瓷了!
三人的視線繼續向下,接下來的字跡越發潦草狂亂,即使沒有劃掉,也極難辨認。那大片大片淩亂的塗抹,壓得三人都有些呼吸不暢。
最後幾行字,書寫者似乎處在極度的緊張和恐懼之中,筆跡淩亂飄忽:
“小心!”
“祂們都醒了!”
“這個副本已經失控了!快跑!”
“小心太陽,躲起來,躲到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去……”
“無論用什麼辦法,離開這裡!快!!!”
看到這裡,三個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什麼情況?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裡的‘祂們’,絕對指的是邪神吧……都醒了是什麼意思?”阿兮揪著自己的頭發,“兩位哥,我沒理解錯吧,怎麼看起來要完蛋了啊?”
事實上,從進入遊戲到現在,一路上絕對稱得上輕鬆,幾乎沒怎麼死人,也沒怎麼遇上可怕的怪物。若不是天氣太熱,那真是度假一般舒爽的體驗。
“問題來了,如果邪神都醒了,那為什麼拿神像一點事都沒有?”傅幽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那些邪神都跑到哪裡去了?”
“或許祂們已經死了,”謝雲逐言簡意賅道,“被太陽神殺死了。”
“有這個可能,”阿兮道,“所以上麵說‘小心太陽’,可能是記錄者看到了太陽神顯靈的可怕畫麵。”
這個說法是目前看來最有可能的了,也是最叫人放心的。三人又商議了一會兒,傅幽提議道:“這篇神骸林很大,我們繼續去找找彆的信息吧。”
“行,一個小時後我們就在這裡會和。”
三人分頭行動,謝雲逐走了兩步,就找了塊石頭坐下來,從包裡掏出了毛球,捧在手心裡打量。
他心裡有一個始終無法解釋的問題:其他邪神都消失或者死亡了,可為什麼他的毛球還在?
因為太弱小了嗎?弱小到眾神開party都不邀請他?不……謝雲逐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毛球太特殊了,和他之前見過的所有神明都不一樣。
“為什麼隻有你那麼不同呢?”他好奇地戳了戳毛球的臉頰。
“當然因為我很強大!”毛球得意地叉腰,“那些家夥都不敢來招惹我!”
謝雲逐輕笑了一聲,卻沒反駁他的話,又問道:“你能感受到其他神明的存在嗎?”
毛球腦袋上豎起了三根觸手當作天線,努力感受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謝雲逐的呼吸一窒,“祂們還在這個副本裡?祂們在哪裡?!”
“嗯……太遠了,所以感受不清楚……我隻能感覺到,祂們一直都在,”毛球吃力地形容道,“而且我感覺祂們……一直都在看著我們。”
很遠的地方,一直看著我們……謝雲逐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眼頭上永不落山的太陽。熾烈的陽光照得他一陣頭暈目眩,他不禁閉了閉眼睛。
最好的情況,這些蘇醒的邪神真的已經被太陽神殺死了;最壞的情況,那可就不好說了。
“我曾讀過一個故事,有一個騎士要向著風車開戰,所有人都嘲笑他,”謝雲逐像是自言自語般歎息了一聲,“沒想到有一天,我們或許要和太陽開戰……”
毛球仰頭看著那個龐然大物,頓時緊張起來了,“哇,那怎麼辦?我好像還打不過太陽。”
謝雲逐勾了勾唇角,每次聽他傻裡傻氣地說話,總是不由地想笑。
“但是沒關係,我會陪著你的。”毛球小狗一樣蹭了蹭他的下巴,“隻要你給我很多很多的愛,我會變強的,強到連太陽都可以打敗……”
可惜我並沒有很多很多的愛,謝雲逐想,零星幾點,連拿來愛自己都不夠。
他隻有很多很多的惆悵、不甘與憤怒。
抱著毛球,他找到了在骸骨林中打轉的傅幽和阿兮:“該回去了,把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這一次全都裝上武器。”
“啊?”兩人一同瞪大眼睛看過來。
“我們之前的思路跑偏了。”謝雲逐踢了一腳這裡遍地都是的武器,片刻的休息讓他重新理清了思路,“邪神的去向,副本的異變,不是我們該考慮的重點——重要的是大巫對這件事的認知。”
兩人立刻想起了被遺忘的主線:隻要完成大巫頒布的任務,按規則集齊七樣儀式用品,他們就可以順利通關!
而大巫是無法感知遊戲係統的存在的,在她看來,或許就是有一天邪神開始大量蘇醒,太陽神的權威受到挑戰。她依舊心無旁騖地想要為儀式做準備,那麼這個儀式可能是為了什麼?
“原始的祭祀,對應著人類的原始欲望,”阿兮飛快地說,“所有的祭祀都有其目的,比如祈求風調雨順、社稷穩固等等。國家每每遇上大事,比如新皇登基、發動戰爭都要……”
說到這裡,阿兮忽然一怔,昨天那副壁畫在她眼前閃現,東君挽起的長弓,隱沒在壁畫一角的、隱隱窺視的天狼星……以及那一大片跪倒的臣民身上所佩戴的黑色長棍——那毫無疑問是武器!
她猛地反應過來:“這是一場為了開戰而準備的儀式!大巫想要的是一場討伐邪魔的戰爭,而我們既是大巫的信徒,也是大王的戰士!”
“不管是與什麼戰鬥,都會需要這些東西。”謝雲逐拾起了地上的一支殘箭,他對自己的判斷相當篤定,“武器就是下麵幾輪的任務物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