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雪球打在身上,夜雨萌渾身冰涼,不住一個激靈,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地上,綁著類似水藻的枷鎖,一時沒掙開——這是法術形成的。抬頭環視四周,偌大的宮殿竟然是用冰砌成的,大殿滿是侍衛,還都是人魚。夜雨萌下意識屏住呼吸。
“放心吧,可以呼吸,已經給你吃過七海藻了。”
七海藻是一種讓人們可以在海底呼吸的草藥,很常見。畢竟往生海美景遍地,吸引著各方遊人來此,總不能讓大家一天到晚憋氣。夜雨萌恢複正常呼吸,從地上爬起來,順聲音尋去,不出所料,剛才的聲音正是墨晚楓,他保持著明媚的笑容站在那。
夜雨萌一個白眼直接翻上來——坐著同樣的鳥,同樣摔下來,她被綁在地上,而對方竟然跟沒事人一樣站那兒。抬首望去,高高的王座上坐著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人魚,雖然已近半百,但女子劍眉仍在,英氣非凡,眼角縱有細紋,也隱約能看見曾今的芳華。
往生海女皇藍靈,夜雨萌腦海裡一下浮現出這個名字。
“鳳宸王難得前來,朕有失遠迎。”藍靈向墨晚楓頷首示意,以表歉意。
“哪裡,許久未見,女皇陛下風采依舊。”墨晚楓笑意不減,卻不免僵硬。我明明是被你打下來的,他暗暗道。
“鳳宸王怎麼會跟祈域的兩個罪人一道?”
“倩雪在哪兒!”麵對藍靈的詢問,墨晚楓還沒回答,夜雨萌便已經率先質問。大殿裡回蕩著她清脆響亮的聲音,一個侍衛從身後一腳踹上,迫使她半跪在地上:“陛下麵前,豈容你放肆!”
侍衛還想伸手把她拽起來,卻打了個寒顫——墨晚楓眼睛微眯,收斂方才的笑意,眸光射寒影,巨大的威壓迫使侍衛半跪在地上。
這一切,藍靈儘收眼底但不做聲。墨晚楓回過身,恢複麵上的笑,一如往常,仿佛方才什麼也沒有發生,拱手道:“陛下有所不知,我此番偷去祈域不過圖個享樂,偶然遇上她們,想著有緣便交個朋友,哪會想到她們是罪人。更何況……”
“倩雪在哪兒!”夜雨萌全然不顧兩人談話,再次打斷。藍靈微微皺起眉頭,眼中閃過怒意。墨晚楓輕歎口氣,向夜雨萌低聲道:“你能先冷靜一點嗎。”
“不能。”夜雨萌不加掩飾。她怎麼可能等,倩雪不知所蹤還想她跟這些人廢話。更何況,墨晚楓接近她們本就是為了救他弟弟,主要是需要倩雪前往羽之都,救不救她夜雨萌全憑興致。既然如此,她壓根不覺得這個笑裡藏刀的家夥會為了自己得罪女皇。畢竟,她不可能因為一個一時興起的吻就認為對方對自己用情多深。墨晚楓聳了聳肩,有些無奈。
藍靈思索一番,決定之後在審,命人先將夜雨萌壓下去。兩邊侍衛走來,夜雨萌開始不顧一切掙脫束縛。伴隨著一聲低吼,水藻連同侍衛都被她一舉震開。
“放肆!”權杖入手,藍靈怒道,大殿上瞬間劍拔弩張。夜雨萌戾氣大放,拿起鐮刀,也不管對方是女皇還是王八,一刀劈上。
鐮刀與權杖相碰,大殿裡金石之聲驟起。侍衛們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逃犯敢在大庭廣眾下與女皇對峙,愣神片刻,操起三叉戟就要上前幫忙,卻被一團團火焰死死包圍住。火焰在水中威力不減,發出海水蒸發的“呲呲”聲。
“插什麼手,女孩子之間的事,讓她們自己解決。”墨晚楓手中火焰未熄,饒有興致地望著皇座上交手的兩人。
身形變化間,兩人已經過了四五個來回,誰也不讓。藍靈畢竟是海洋的女皇,屏氣凝神,權杖藍光大放,海水攪動,一道巨大的水龍卷高速移向夜雨萌。夜雨萌大吃一驚,迅速反應過來,鐮刀轉長鞭,手持軟鞭,以自身為中心高速旋轉,海水不絕而起。兩道水龍卷相撞,發出巨大的衝擊波,二人紛紛被震開。
藍靈往後退了幾步,夜雨萌受到的影響更大,猛飛出去。墨晚楓見狀,張開雙翼欲接。誰知,夜雨萌快到他身邊時一個轉身維持住平衡,長鞭轉劍,以劍撐地,勉強安穩落地,地上被劃出長長的裂痕。墨晚楓轉頭看向站起身的夜雨萌,臉頰一抽,麵色微沉:“小丫頭……”
站穩後的夜雨萌沒有將精力分給某人,而是全神貫注地望著王座旁的藍靈,她能感受道藍靈周身的海水不斷凝固。果不其然,海水最終化成無數的冰刃向她襲來。萬千冰刃如雨而至,夜雨萌持刀迎上,還是躲閃不及被擊中,身上手上開始結冰。
夜雨萌看看身上的冰,又看看大殿上的女皇和周身守衛,在海裡和這些人魚打,劣勢太明顯。回首望向背後的大門,夜雨萌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沒有倩雪幫她壓製是很危險的,但現在她必須速戰速決。眼見第二波冰刃就要襲來,夜雨萌周身煞氣初顯,眼神逐漸變得空洞,劇烈喘息。
她想用煞氣破開僵局,一邊的墨晚楓暗道不好,振翅而來,藍靈也發現不對勁命令眾守衛一同上前。伴隨一聲令下,冰刃與守衛一起發動進攻,夜雨萌手持鐮刀,煞氣大放。煞氣凝結,鐮刀狠狠敲在地麵上,海中爆發出巨大空鳴,冰刃和守衛一道被擊潰,夜雨萌轉身拔腿就向門外奔去。
眾人見狀立刻追上,藍靈屹立在座上,捏碎了手中被震回的冰刃,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喃喃道:“煞氣……”意欲多言,偏頭一看卻發現墨晚楓也不見了。
夜雨萌大口大口喘氣,她必須趕緊把煞氣壓下去,可後麵追兵不斷,她隻覺得殺人的渴望越來越強烈了。衝出宮外,老百姓被突如其來的場麵嚇壞了,人仰馬翻,夜雨萌趁機衝進人群中,在人流的阻擋下暫時躲開了追殺。
拐入一個小巷,夜雨萌半跪在地上,不停調整呼吸,可是沒有外力,憑借她自己的意誌靜心實在太困難。陡然間,夜雨萌向後一掌劈去,來人一接反將她的手擰到背後,把她整個人按在牆上。夜雨萌吃痛,一抬頭,便是墨晚楓似笑非笑的眼眸。
一般情況下,夜雨萌肯定不會被人輕易製住,但此時她一麵防範追殺一麵與體內的煞氣作鬥爭,已經筋疲力竭。她本就心神不寧,眼見墨晚楓還在靠近,兩人鼻尖貼著鼻尖,隻要稍稍一動便能親上,原本紊亂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耳邊傳來對方的細細低語:“放輕鬆。”
耳邊一陣溫暖的氣息,夜雨萌心中一動,正待發作,一股暖流漫過。火光彌漫,不斷安撫她嗜血的渴望。鎮定幾秒後,夜雨萌靜下心,用體內法力將煞氣壓製下去,額上直冒冷汗。墨晚楓抬手緩緩將她麵上的汗水扶去,一個激靈,夜雨萌用力推開他,質問道:“你跟上來乾什麼?”
“當然是確保你的安全。”
夜雨萌冷笑一聲:“是怕我出事後倩雪不願隨你去羽之都吧。”這是唯一的解釋。兩人非親非故的,認識沒多久,他沒有理由幫助自己,再加上他總是陰晴不定的,還是要多加防範。
墨晚楓聞言,歎了口氣,看上去還挺委屈:“倩雪沒有被抓過來,應該暫且無事,你不用擔心。”
但還是要儘快找到她,夜雨萌心想。不過一時想起什麼,她又問:“這些火光是什麼法術嗎?為什麼每次出現在周圍的時候,都能平複我的情緒。”
墨晚楓:“在我們那兒這叫做‘螢火’,確實是一種安撫人心的小法術。”他頓了頓,一挑眉梢,“是母親用來哄孩子的。”夜雨萌一皺眉,見他不像開玩笑,麵色微沉,不再說話。
“怎麼了?哄孩子不行嗎?說明我們小丫頭也還是個孩子。多好,側麵襯托出你還很年輕。”夜雨萌連白眼都懶著翻,不再理會他,手掌一翻,一隻銀蝶出現在掌心。“這是倩雪的?你怎麼也有?”“這是她專門留給我的,為的就是走散時方便我們找到對方。”說罷,銀蝶似有感應一般,翩翩飛起,為他們指路。二人不再多言,跟了上去。
另一邊,嵐和倩雪也遊走在街道上。雖說是街道,但海底世界,除了旅客商人等外來人士,大部分人都是用尾巴遊得並不需要街道。索性,為了方便他們這些外人,往生海專門建設了能夠行走的長街,倒也方便。前麵的靈蝶引路,倩雪用帷帽儘量遮住臉,看著嵐像孩子一樣對著海底世界問著問那的,心情放鬆了不少。
遠處傳來一陣陣躁動,一個身影向他們衝撞上來。眼見人要撞進倩雪懷裡,嵐把她一拉,對方直接麵部朝地。倩雪趕忙將人拉起來,被拉起來的男孩看上去十七八歲,容貌姣好,藍發披肩,藍尾鱗片閃閃發光。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澄澈動人,不帶一絲雜質,宛若未經世事的精靈。倩雪不免微愣,單論容貌,這是她見過的第一個能與墨晚楓媲美的人,隻是他們一個美豔,一個出塵。
嵐第一時間將倩雪拉近懷裡,滿臉敵意地看著地上的人。那人似乎被嚇到了,半天不起來。倩雪麵上尷尬,不知如何是好,就見後麵又有幾條人魚追過來,氣勢洶洶,立刻撇開嵐,擋在男孩身前。
幾人不悅,其中一個嚷嚷道:“哪來的臭丫頭,還不閃……”不及說完,脖子一涼,冰冷的刀刃離他的咽喉不過毫米。
“臭丫頭說誰。”嵐的聲音猶如之前麵對玄皇時那般冷冽,眼中沒有什麼波動,見那人還待狡辯,手起刀落。頸部已經被劃出一道血痕,卻被另一隻手及時拉住,那人驚呼一聲直接暈了過去。倩雪的手還放在嵐的手臂上,保持著製止他的姿勢,臉色微慍,示意他放下刀。嵐一瞥眉梢,但也照做了。倩雪上前一步道:“幾位公子,為何要抓這孩子,可是有誤會?”
幾個人扶著剛剛被嚇暈過去的人,說話聲音明顯小了:“能有什麼誤會,這小子吃飯不給錢,吃霸王餐,我們不過追他拿錢!”倩雪轉過身,看那男孩已經起來了,正躲在她身後,小聲答道:“我……我不知道要給錢。”幾人聽著就想打,多大人了不知道要給錢,說出去誰信。
倩雪思索一番,覺得還是先給錢,大事化小後再詢問這個男孩。可當她往懷裡一摸,方才想起——自己也一窮二白,不覺尷尬,她轉頭看向嵐,發現對方望著廣闊的大海正在思考人生,隻能眨眨眼掩飾尷尬。“幾位大哥,你們看這樣,你們先寫個欠條啥的,我們後麵一定還。”
幾個壯漢拍著尾巴衝上來,倩雪見狀不對,連忙向身後道:“小弟弟,你身上有沒有其他值錢的東西?不是錢也行,你好歹出門帶些必備品吧。”男孩左思右想,猶豫地從懷裡掏出一個藍色寶珠:“我們家有很多這個,我不知道能值多少錢。”我去,夜明珠,倩雪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這麼大。幾個討債的人看著他手裡的夜明珠也個個目瞪口呆。“這個……行嗎?”
“行行行,肯定行。可你拿這玩意結飯錢,未免太……”倩雪不知該怎麼說,男孩又掏出幾個:“沒關係,我有很多,這個能當做錢嗎?不夠的話,我還有。”討債的眼冒金星,連連點頭。
倩雪看著價值上萬的夜明珠用來付飯錢,心想,她沒事來管這破事乾什麼,自取其辱嗎?除了見識到世界貧富的參差,她沒看出其他好處。
兩人準備離開,男孩卻拉住了倩雪的衣角,倩雪把正待發作的嵐擋在身後,輕聲道:“怎麼了?”
“家裡管的嚴,以前總不讓我出來,我感覺你們是好人,能不能帶我去玩玩?”倩雪看著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感覺是好人”這話從一個成年人裡說出來總透股傻氣,但從他口裡說出似乎就很真誠,可眼下她更擔心雨萌的安危,隻得拒絕了。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男孩有些難過,久久駐足後,下定決心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