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眼神淡漠，經過方才的一場惡戰，她的裙擺連一絲灰塵都沒有。感到手掌一陣濕潤，她微微一怔，抬起手來，夜雨萌呆呆地望著前方，眼中恢複了往日的神采，但淚水卻止不住地順著麵頰流下。

“沒事吧。”楓柔聲道，生怕刺激到她。夜雨萌轉頭看向他，赤紅的一瞳額外奪目，可惜淚水滿眶，下一秒便昏了過去。

倩雪終於不顧嵐的阻攔，掙紮起身，跑向夜雨萌。不顧其他，倩雪從楓手裡搶過夜雨萌，神色間失了往日的從容和禮數，隻不斷檢查夜雨萌的身體。

月光皎皎，倩雪銀灰的發辮在映襯下似散發著柔和的微光。她的臉上身上到處是塵土和血跡，在黯淡的藍衣上顯得格外醒目。

確認過夜雨萌隻是力竭昏過去後，倩雪總算鬆了口氣，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嵐站在不遠處，黑發隨意得散落肩頭，與樹下的陰影相融，看著幾步之遙的倩雪，不知在想什麼。最終，他決定轉身離去。

“嵐，你去哪兒？”

嵐定了定，並沒有回頭。“你之前幫了我，現在又救了我，彌彥不會放過你的。”嵐逐漸攥緊拳頭，麵具下似乎在隱忍什麼，但還是走進樹林的陰影中，不再停留。

倩雪想追，奈何傷未痊愈，懷裡的夜雨萌也需要療傷，隻得放棄。

短暫的寧靜後，倩雪將雨萌靠在一旁沒被完全燒毀的樹下，直起身來，清了清自己身上的汙穢，走向楓。兩人的距離不足五米，都堪堪看向對方。

楓雙手背在身後，笑吟吟的，如果不是剛剛的強勢，倩雪一定會認為“她”隻是一個漂亮的鄰家女孩，可惜這隻是個幻想。也不對，一般的鄰家女孩美不到這種程度。

“藍色焰火，世俗罕見，據我所知，三界中隻有羽之都皇族才擁有。”

楓將手指抵著下巴，略微思考了一下，歪歪頭笑道：“好像是這樣。”

“那可就奇怪了，自上任炎皇、炎後逝世後，我隻聽說過羽之都的兩位皇子，不曾聽說過有一位公主啊。”

“嗯~，所以呢？”

倩雪看著這人毫不心虛的笑意，和身上豔麗的紅裙，臉色有些尷尬。一國之君暗中進出他國非同小可，概率太低，那隻可能是……“你是鳳宸王，墨晚楓。”

聽了這話，墨晚楓拍拍手，似乎極為高興，稱讚道：“答對了！”

對麵的倩雪可不鎮定了，雖說看到藍焰時她就預料到了，可真看到對方承認還是會心有餘悸。他國皇室竟未經通報暗中進入國境。而且，之前墨晚楓請自己去救人，他要救的人，他願意冒著風險喬裝打扮來救的人，除了他的弟弟——羽之都現任炎皇墨晚祭，倩雪想不到第二個人。

“我是聽說過這些年炎皇身體抱恙，沒想到這事是真的，還勞煩鳳宸王大老遠地來請我。”

聽到這裡，墨晚楓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但也隻有短短一瞬。

“本來確實想請巫靈一族法力高強之輩出手相助，但沒想到已經被滅族了，如今隻剩你一個，貌似也不用說請了。”

“什麼意思？”倩雪感受到對方的壓迫，不禁握緊手中的笛子。

“你們要這份賞金，是想找機會離開吧。往生海自兩年前戰敗後便對祈域忌憚不已，你們兩個被玄皇下追殺令的人真覺得自己能在那兒安然無恙度過餘生？既然如此，三界中隻剩羽之都，你們若是再得罪我，那就真的無處可去了。”

墨晚楓的語氣帶著些嘲諷，倩雪心裡有些消沉，但表麵上還是維持著冷靜的樣子。他說的話都是事實，何況她們也確實要去羽之都。但是現在情況卻不同了，她若是真去為炎皇診病，那一舉一動必會受到監視，而且若是救完人羽之都的人轉手把她和雨萌賣給玄皇那就徹底玩完了。可若是不去，她就得罪了皇族，這樣彆說是千遺池，她們連羽之都國界都踏不進去。

兩相對峙，陷入了沉默。

夜雨萌在樹旁昏睡，或許是真得太累了，或許是涼風習習真得太舒服了。漸漸的，她做了一個夢。

小時候，夜雨萌其實像大多數祈域人一樣是黑發黑眸的。村子裡，有一處草房，都是一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她已經記不大清了。她隻記得，有一日，她和往常一樣去河邊撈魚，收獲難得的多，可還不等她高興，對麵的樹林裡不知道哪裡冒出一團黑氣，畢竟是六七歲的孩子，小雨萌直接被嚇傻了，顧不得剛撈的魚，拔腿就跑。

可那團黑氣死死追著她不放，她被煞氣擊中後隻覺得五臟六腑都猶如被烈火灼燒一般得疼。等她回過神來，再走到河邊，照著河水，發現自己的發色瞳色都變了！尤其是兩隻顏色不同的眼睛。

夜雨萌周身環繞煞氣，在大中午的太陽下，哭著喊著跑回草房，想找人幫忙。可是，等她回去以後，其他孩子看她相貌變化那麼大而且周圍還有不知名的黑氣環繞，都不敢靠近她。小雨萌被急哭了，踉蹌地跑到平時和自己玩的好的小夥伴麵前，想尋求安慰，但對方不僅被嚇哭了還重重推了她。

不知道為什麼，夜雨萌被這樣一推後產生了極大的殺意，猙獰地看向曾經的小夥伴，直接掐住對方的脖子活生生將其提了起來。怒火愈演愈烈，可當她終於看到朋友被掐的快暈過去時，她也害怕了。開始向門外衝去，在河邊的樹林裡拚命將殺意和煞氣壓製下去。

最初的煞氣並不是很強，隻要夜雨萌努力保持平靜便能暫時壓下去。可惜，村子總共就那麼大，一傳十，十傳百，夜雨萌的事一下就傳開了，不光是孩子，連大人都不待見她，在一次沒忍住短暫地爆發後，大人們便不再是嘴上嫌棄，而是拿起棍子要打。

有一次，夜雨萌又被村裡人追著打，她無處可躲便跳進了河裡。沒想到一下就對上了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直接嗆了口水。

猛地躍出水麵，“天哪！你是誰啊！”自己還沒說什麼，對方到先問起來了。

夜雨萌上岸後直向後躲，雙手捂著自己的眼睛。遠處，傳來了人們的叫喊聲，正當她受不了終於要爆發時，一隻手拉著自己快速往樹林裡跑。

一隻手被拉著，另一隻手還使勁捂著眼睛。從手指的縫隙裡，夜雨萌打量著前麵奔跑的女孩。和自己差不多大，長得十分漂亮，有一頭少見的銀灰長發和一雙深藍的大眼睛，深藍色的衣裙上掛著叮叮作響的銀飾。和自己一樣，外貌上與眾不同的孩子。

等跑遠了後，兩人都氣喘籲籲的，防不勝防，對方一下扯下她的手，明亮的異色瞳一下暴露出來。“彆看我！”夜雨萌驚叫道，連忙再次捂住眼睛，又要哭起來。

“你，你彆哭啊？眼睛不是很漂亮嗎？有啥好遮的，怕人家嫉妒？”

小雨萌驚訝地看著她，眼淚直在眶裡打轉，從自己變樣了後還是第一次有人誇她漂亮，一時沒反應過來。可又是追趕又是誇獎，她的情緒沒穩定住，低吼一聲，煞氣再度爆發了，將女孩一下震開。女孩重重摔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

“對……對不起”，小雨萌被嚇傻了，拚命想壓製住煞氣，但持續外溢的煞氣依舊沒有好轉。

“小雪！”伴隨著驚呼聲而來的又是一個藍衣少女。少女約莫十一二歲，相貌和剛才的女孩有著幾分相似，發色瞳色都一樣，溫婉動人。瓊琴擲出一長笛，緩緩吹奏起來，笛聲悠長，夜雨萌在法力平複下逐漸趨於平靜。

瓊琴將妹妹扶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灰，牽著她的手向夜雨萌走去。望著走來的一大一小，夜雨萌下意識想逃，卻又被拉住手。“彆急著走啊，你剛剛怎麼回事啊？還有那些追你的人？你彆怕嘛，我長得應該還算和善吧。”

夜雨萌回頭盯了一下女孩，確實挺和善的，但就是莫名透著點傻氣。見她沉默不語，女孩以為是自己說的很有道理，繼續道：“我叫倩雪，這是我姐姐瓊琴。彆看她感覺弱不禁風的，會的法術還是蠻多的，沒準能幫到你呢。”說完，倩雪挨了一記姐姐的頭槌。

“倩雪……”夜雨萌望著眼前漂亮的女孩，小聲地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心裡怯怯的。

“怎麼，我的名字不好聽嗎？”

小雨萌忙搖搖頭，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道“沒有，這是個很好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