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辭舊失神半靠在公交站的柱子旁,經過多方麵驗證她確定她回到了2006年,而且這個2006年似乎和她記憶中的2006年有所不同。
蕤城?到底是個什麼鳥不生蛋的地方?還有大廈上的巨幅海報,到底是哪個明星?一切的一切都和她的記憶截然不同。
夏日的晚風微涼,某輛公交經過,揚起的塵土和汽油味混合在一起,陳辭舊側過身體揮了揮手。
宋偕飄過來擋在她的身前,灰塵透過他的身體,沒有任何阻礙。陳辭舊已經有八分相信她現在的這具身體是宋偕的身體。
隻有她和其他鬼才能夠觸碰到宋偕,而對於其他事物宋偕無非就是團透明的空氣。
宋偕習慣性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後退幾步,麵無表情:“你不要誤會,我的身體不太好,不想看著它跟著你受苦。”
陳辭舊咳嗽兩聲,臉色通紅,喘不上氣:“體、體會到了。”
橙黃的路燈傾斜而下,少年站在陳辭舊的不遠處,雙手交疊背靠欄杆。衛衣套頭,普通的牛仔褲和白色板鞋,很簡單的穿搭。少年的鼻梁很高,光照出了他臉部的輪廓,棱角分明卻不失柔和,甚至可以看到細長的睫毛。陳辭舊不知道在彆的鬼眼中的少年長什麼樣,但至少在她看來是個極其漂亮而又年輕的少年。
一個大叔經過隨手往宋偕的方向扔了個煙蒂,宋偕以極其之快的速度閃躲,身形後退,穿過鐵杆和一小片公交示意圖,直直摔在地上。
“大叔,這有人你沒看見嗎?”
他還是沒有適應他現在不是人的身份,甚至連摔倒都感受不到疼痛。自從遇到陳辭舊,他就沒遇到過一件好事情,頓時悲從中來,泄憤坐在地上,兩條胳膊搭在張開的雙膝上,失落低頭,任由路過的人群踩踏自己。
反正自己也不是人,也不會感到疼痛,也沒有人在意。
陳辭舊看到臭小孩丟臉的一麵還想嘲笑一番,可看到他坐在地上那失落的模樣,任由人潮,卻怎麼也嘲笑不出口,換位想一想他又何嘗不和她一樣呢。都遇到了一件糟糕的事情。
算了,她年齡比他大,包容下小屁孩也不會怎樣。
“喂,小孩。”
一雙黑色的短靴出現在宋偕的眼前,往上看是用工裝褲包裹著的細長小腿。他知道來者是誰沒有應答。
陳辭舊輕輕踢了踢宋偕的鞋子,又是一站公交到站,在這霓虹燈籠罩的夜晚,不知換了多少人,一個就這樣站著,一個就這樣坐著,沉默著,誰都沒有說話。
陳辭舊是個不會安慰人的人,同樣她也清晰知道,人與人之間過多的安慰對雙方來說都是一種情感累贅。
不知過了多久,傳來少年的聲音,悶悶的:“你轉過去。”
“什麼?”
陳辭舊正無聊到數對麵天橋上又多少擺攤的人,突然聽到少年的聲音,卻沒有聽清是什麼,有些恍惚。
“轉過去。”宋偕拽了拽陳辭舊的褲腿,他懷疑陳辭舊是在故意消遣他,但他又不想讓陳辭舊看到他擦眼淚的模樣。
“好了沒?”
“好了。”
陳辭舊納悶這小屁孩又不是換衣服為什麼要她轉過身去時,心臟突然伸出一股莫名奇妙的酸澀委屈,眼眶中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她是個很少哭的人,此時的鼻尖通紅,麵無表情抽泣,她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淚。即使是在最無助的時候她都沒有哭,現在卻哭了,而這種情緒並不屬於她,應該屬於另一個人。
看來這具身體主人是這小屁孩無疑了。
“沒想到你還會哭啊,我還以為你沒有感情。”宋偕飄到陳辭舊,撅著屁股仔細端詳。
“隻是眼睛進沙子了而已。”
她並不想讓宋偕知道這件事情,這件事情極其可能成為他刺向她的一把利刃,她不相信任何人。
“好老土。”
宋偕重新站好,恢複雙手抱胸倚靠的姿勢。他十分不理解明明就是傷心哭了還要解釋為物理傷害的行為,果然,女鬼心海底針。
“你明明有腿可以走路為什麼要用飄的姿勢?”
“為了合群不行嗎?你考慮好了沒有?把身體還給我,否者我真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陳辭舊故作害怕聳肩抱胸:“怎麼辦?我好怕怕,某人打不過我還說不放過我……”
宋偕泄氣:“……我說不過你,好男不和女鬥。”
陳辭舊抹了抹臉,委屈的情緒已經消耗大半,索性坐在公交站的等待椅上,輕啟紅唇:“反正這個世界我也不想呆了,但是我不在這具身體裡呆著還能去哪裡?除非你能保證我能回到原來的世界,我就把身體還給你。”
以宋偕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陳辭舊灰白色的長發,在他以前的高中染這個誇張的發色是要被教導主任追著討打的,他卻覺得很適合她,適合她那張揚的個性。
“小姑娘,你說什麼?”
一旁的老奶奶以為陳辭舊是在和她說話,隻是這小女娃說話稀奇古怪的,這是想死還是不想死?
陳辭舊訕笑擺了擺手:“沒事,奶奶,你就當我有神經病吧。”
老奶奶坐得更遠了些:“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
宋偕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陳辭舊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稍作掩飾捂嘴轉移話題,指了指陳辭舊的頭發。
“你們2016年流行這種發色?”
“你管我!”
如果不是要和這小屁孩說話,她真不至於一個人在彆人眼中上演這出獨角戲,活生生像個自己口中的神經病。不過她也並不生氣,畢竟她很快就要回到原本屬於她的那個世界,雖然目前還沒找出方法。
“我們回停屍房吧,故事在哪裡發生就應該在哪裡結束,電視劇裡都是這麼寫的。”
宋偕摸了摸後腦勺:“讚同,不過陳辭舊,走之前你不應該問一問我的名字嗎?”
“不想知道,少廢話,走吧。”
“彆這麼凶,對我的身體不好。”
……
電梯上的紅色數字不斷變小,雙方都可刻意和對方保持距離,二者的位置相連正好形成一條完美的對角線。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狹小的空間內,陳辭舊隻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電梯在負一層停了下來,走廊上方的燈光熄滅,窗外的月光揚灑,隱約能夠看到裡頭的情形,蒼白的人頭飄蕩在半空中,漫無目的的四處飄蕩,身後的宋偕也收起雙腿融入鬼群。
往常這個時候醫院裡的醫護人員壓根不敢來停屍房,夜晚是鬼群的狂歡,它們很驚訝這個時候還會有人來到這裡,是白天見到的那對夫妻啊。
一個自來熟的車禍喪命鬼歪著頭,七竅遍流血邊飄到兩人跟前,想要哈哈大笑卻露出了一個扭曲卻怪異的微笑:“和好了?”
語氣了帶著些揶揄,陳辭舊後退一步沉默點了點頭。
有些敏感的鬼看到陳辭舊後退的動作說道:“這人不會是嫌棄我們吧?”
“是啊,是啊。”
“那嫌棄我們還來這裡乾什麼呢?”
“滾出去,滾出去……”
群鬼義憤填膺。
宋偕上前連忙飄上前打圓場,安撫身前各種死狀的鬼,雖然他自己也怵得慌:“是這樣的,各位鬼兄,我姐姐呢平時膽子小,難免看到各位有些害怕,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哈。”
宋偕笑起來眼睛彎成月亮的形狀,一副老好人的模樣。鬼聲經過宋偕這麼一說倒是小了不少,陳辭舊索性默認自己膽子小,她並不想再生事端。
車禍鬼有些好奇:“姐姐?又是什麼新情趣?”
陳辭舊吸了口氣,平複情緒:“就是我是他姐,他是我弟弟的意思。”
車禍鬼的眼球隻剩一個,往兩人身上來回打轉,了然:“懂了。”
陳辭舊內心生出了一股濃重的無力感,如果不是宋偕及時拉住她,她非得和這群鬼好好理論一番。
宋偕悄聲:“辦正事要緊。”
兩人都抱著今後不會再見麵的準備,暫時性妥協這場謠言。
“各位鬼兄,我們來是問一件事情的,你們知道我、我姐姐是怎麼出現在這個停屍房的嗎?
我們最近好像遇到了靈異事件。”
其中一個胖鬼坐在窗戶上嗑瓜子:“遇到你,遇到我們,還不算靈異啊。”
衷鬼議論紛紛,愣是沒給出一個有用的答複,不是說自己剛來沒多久就是說自己不經常在這裡。
“隻要你們能給出有用的答案,我現在就去買紙錢燒給你們。畢竟你們大多數鬼飄蕩在這裡沒有回家多多少自己的苦楚。”
陳辭舊決定利誘,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這個小姐姐去世了,然後她的男朋友像個王子一樣吻醒了她。”
“一邊去,一定是這女娃還沒死透,才被送到這裡複活了。”
……
陳辭舊:“……”
宋偕:“……”
“姐姐,隻要你幫我找到哥哥,我就告訴你好不好?”
不知何時出現的紅衣小女孩抱著洋娃娃出現了,群鬼鬼紛紛沉默,有些甚至直接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