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盒市場裡頭最便宜的那種。米是吃著沒個米味,不知道在水裡泡了多久的。各種各樣的肉混在裡頭,根本分不清之前到底是怎麼來的。采購的還有膽子大言不慚說他們問心無愧,給找了好店鋪。
我呸——
就這盒飯樣子他們還看不出來後廚什麼樣兒嗎?裡頭的黑灰估計比牆皮都厚。也就是張嘴糊弄一下不懂行的。他們也就是想著不過是免費飯,他們還真有臉說,勉強在這湊合著吃。菜裡頭沒什麼油水不說,做的水平也就那樣,最多算勉強能吃。要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誰耐煩聽這家夥放屁。
但這飯怎麼吃都吃不飽,沒到半下午就餓。還要被有些喪良心的工作人員背地裡說飯桶——那怎麼不和他們吃同一家呢?是他們自個兒把這盒飯分出了三六九等,現在還想堵他們的嘴?沒這麼便宜的事!
大家手裡還戳著盒飯,用力嚼幾口還吃出了點泄憤的味道。這些家夥,都是一樣貨色,站著說話不腰疼。自己在中間克扣,還喜歡念叨他們不努力,真把他們當牛馬了?
何虹渾然不覺,還在發表自己意見,“你們這些做餐飲的,我還不清楚。可多預先了。這放到嘴裡的東西,我們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這事越說越沒邊了。
你說那些連鎖店,還真有可能都是中央廚房配送。他們這小農家樂用預製菜,怕不是要被街坊鄰居撕碎了。他們那廚房天天人來人往,哪個客人突發奇想就進來看看,和打卡點都差不了多少了。
預製菜?那冷凍櫃裡頭東西還沒掏出來就被人砸店了吧。但人就是很難改變自己的偏見和刻板印象。
舒沛也懶得來改。他直接把剩下的菜均勻分一分就打算收拾自己家夥兒回去。到時候保不齊某些人給他扣個不尊敬人的大帽子,他可受不住。
其他群演也抓緊時間扒飯,剩下的也不浪費,總有幾個胃口大的一盒怎麼都不夠,尤其今天好不容易有了點下飯菜,原來那點越發顯得捉襟見肘。
今天本來就吃得不大痛快,那何虹還在旁邊絮絮叨叨。你說這劇組裡頭,誰是好心人,誰難搞,大家心裡都有一杆秤,用不著某些人張嘴時刻掛著。
怎麼還真當大家都眼瞎似的,什麼事情都搞不明白?
心情不順暢,看著這盒飯反應就大了些,後頭群演忽然從盒飯裡頭夾出一根不知道什麼東西,舉在半空中讓旁邊人看看,“頭發?豁,做廚師的還留長發,真挺乾淨的。”
另一個群演搭話,“算了算了,好歹也算是人類蛋白質。我今個兒吃到兩根鋼絲球了。至少證明人家刷鍋了不是。”
他們七嘴八舌議論著,卻像是一巴掌扇在何虹臉上。不知道為何,她就是覺得火辣辣的,仿佛整個人都要跟著燃燒起來。這些家夥就是在用這樣的手段反抗自己。全都是一樣的下賤胚子,難怪一輩子隻能當個破群演呢。
“吃出點這些就不行了,有免費的飯還挑三揀四……嘖……”她克製不住扇風,似乎這樣,就能聞不到群演身上的異味似的。這天氣,所有衣服和人都堆在一塊兒,氣味肯定不大好聞。
但是這家夥嫌棄的理由嗎?她覺得群演就沒人權,可以隨便欺負了?
他們是高高在上的主演,衣服這些都是單獨的,用完了還有劇組專門人員清洗。對對對,他們爛命一條,吃個什麼盒飯都得靠劇組發善心。
不過,這家夥有句話還真是說對了。他們自己什麼都覺得湊合,那肯定就沒人把他們當人看。大不了這個劇組不乾了,他們還有下一個劇組。這年頭除了大劇,短劇也如火如荼,轉角哪兒不是吃飯呢。
何虹既然知道有些群演混不吝的,實在不應該和他們正麵起衝突。
可她在明星旁邊久了,甚至開始覺得自己好像也帶了點特殊,“你們就是因為挑挑揀揀,才會一直乾這些——”
有個家夥或許是在看她不順眼許久,逮著這個機會,兜頭就是一個盒飯,油膩膩的菜汁順著精心打理過的頭發蜿蜒而下,飯菜的香味發酵成一股難掩的氣味。
“啊——你乾什麼!”何虹崩潰,歇斯底裡尖叫起來。
彆人就是為了故意弄她,哪裡會在意這點,反而理直氣壯地懟回去,“你不是說我們挑三揀四嗎?那我就請你吃兩口劇組提供的淋巴肉和種豬,就這騷味,倒是和你正好適合。”
他不提起還好,一提起,周圍人仿佛都聞到了那股如影隨形的豬騷味,齊刷刷地往後退了一步。何虹徹底瘋了,“乾什麼,你乾什麼!快把這該死的東西拿下去!”
就是一個群演,他怎麼敢,怎麼敢把飯盒蓋在她頭上!
人群越聚越多,但大家就在旁邊看著,並沒有一個上前幫忙,隻是冷漠地看著麵前這個女人崩潰。群演無動於衷,但副導演不能真的裝死不乾。房建發現這邊狀況,迅速趕過來處理。他也是劇組老人了,迅速弄清楚具體情況,馬上先決定先把何虹和群演們分開。“來來來,小方搭把手,送你何小姐去清洗一下。”
圍觀的群演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房建處理,也不說自己這邊到底什麼想法。
但這種沉默比其他更加可怕,讓房建忍不住心驚肉跳。這要是群演開始抗議,陳風不會覺得其他人有什麼問題,隻會認為是他能力不足。現在就是不能影響劇組下午正常開工。
歸根到底,其實還是盒飯訂的不好,讓大家吃出意見來。這裡麵門道所有人都和明鏡似的——想要人家賣苦力氣,不是要先讓人家口腹之欲滿足了。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房建強行把怒氣往裡咽,努力給自己擠出個和善的微笑——麵前這些都是大爺,就是他在兩邊當夾心餅乾。全都是活爹。
有幾個群演反正年紀大了,也不在乎這些小年輕,有什麼就直接開口,“副導演,我們也不是什麼講究人。但再不講究也不能讓我們吃淋巴肉和種豬肉吧。除了災年,誰見過這玩意兒——”
筷子挑起長長一塊奇形怪狀的肉,上頭好像閃爍著不詳的味道。
房建深一口氣,這盒飯商家還真是他訂的,眼下一句分辨的話都說不出來。不過就是個盒飯,那麼多意見乾什麼,難不成他們還想著下午就直接換店?影視城零零碎碎那麼多賣盒飯的,每一家都好吃嗎?大家不都是在湊合嗎?
就這些家夥嬌貴。
要不是為了接下去劇組能夠順利進行,他今天才不會委曲求全,勉強和這些混不吝的家夥妥協。房建努力擠出一點笑容來,讓自己臉色看起來自然些,“這家店竟然是這樣的,我不清楚。要是早知道這種鬼樣子,肯定會給大家換個更好的店鋪。”
換個更好店。嘖——因為這家給的回扣多吧。
劇組盒飯標準每人十五塊一餐,就他們每天吃到這分量,能有個兩三塊就不錯了。刨除店鋪自己賺的利潤,剩下在哪裡,不都是進麵前這家夥腰包。
現在倒在他們麵前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來。沒得讓人倒胃口。
但他們就是一群打工的,還能怎麼樣,唯一能做的不就是粉飾太平。隻能接受他這個借口,“是了,副導演操心那麼多事辛苦,不可能麵麵俱到。一個不防備讓那些小人鑽了空子。”
“對對對。我們對劇組沒有任何意見。劇組對我們多體諒啊。就是有些店,實在太黑心,恨不得從盒飯裡頭賺到大錢。”
花花轎子抬一抬嘛,當誰還不會了,就是說兩句話讓你聽著高興點,免得整天在他們麵前唧唧歪歪,挖空心思想要折騰事兒。這人呐,做不上正導演,怎麼不反思自己能力有沒有到呢?一個勁兒就走歪門邪道。
舒沛在旁邊聽完全程,忽然有了個想法,劇組需要新的盒飯供應商,他不就是嘛。
現在被副導演針對,有什麼關係。隻要吃著他們店裡頭飯菜好,這不就是源源不斷的商機嘛,有什麼好在乎的。他們一個劇組還能把餐館生意封殺了不成?
舒沛馬上過去搭話,“劇組是需要訂晚飯?來我們店呐。所有菜都有保溫大桶,弄得乾乾淨淨給您送上來,要是晚飯不滿意可以不付錢。”手上這單子不是馬上起了作用?之前打下的口碑在這一刻見效。
一看到舒家小廚這名頭,大家夥兒都覺得眼熟,上網一搜,實打實十多年老店鋪,雖然店鋪麵積不大。但能在這地方開那麼久,多少已經說明了店裡的手藝——沒有兩把刷子早就倒閉,哪裡還能攢下口碑?
再說味道。中午人家分的涼拌菜雞爪子還在嘴裡頭含著。這頭剛給你試吃,轉頭你就能說人家不好?拆台也不是這樣拆的不是。更何況,這滋味比起之前那家,那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