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那麼好吃的鹵牛肉,連筋都燉到仿佛要化開似的,鹵汁滲入肉的每個角落,彙成肉的香在舌尖久久停留。但因為他的淚水帶了多餘的鹹。
葉宸忍著眨了下眼睛,淚水順著纖長的睫毛悄悄滑落——好看,實在是好看。美人垂淚實在是下飯,舒沛吸溜了老大一口麵條。你說,要是天天吃飯有這麼個帥哥對著,那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美。
舒強隻當是看不見,直接從冷櫃裡頭拿了一大瓶可樂放桌子上,念叨起自己家狗崽子,“舒沛,你怎麼乾活的,冰箱裡頭這可樂都要到保質期了都不檢查一下。讓客人看到了多丟人,還以為我們故意給他們喝這種呢,快點,現在喝了。明天早上開門前記得檢查好,快到期的東西不要擺上來。”
滋啦——
冰涼的可樂在杯子裡咕嘟嘟地冒著泡,整個大廳為了他們兩個開著空調,隻能聽到旁邊人嗦麵的聲音。葉宸忽然安定下來,不動聲色地拭去眼角的淚——也是,都已經決定要到這裡來試試,難道遇到一點困難就放棄嗎?那他到底算什麼呢?
既然都打算去當明星,難道在彆人麵前示弱一下都要覺得不好意思,他以後怎麼上綜藝,怎麼放開表演?而且——坐在自己旁邊的這個小老板,眼裡對自己外表的迷戀不是假的,或許他可以利用這點達成自己目的。
葉宸閉上眼睛,不,他不能這麼做。他們願意幫助自己都出於真心,自己怎麼能夠利用這份真心,那他和垃圾又有什麼差彆。
他定定神,心裡有了決定。“小老板——”
“喊我舒沛就行。但不要喊舒舒或者沛沛,稍微有點惡心~”
“謝謝你們的招待,但是我得出發了。早點找一個落腳點。”葉宸想著,要是實在不行,向家裡服服軟,多少可以得到一點支援度過最艱難的時候。一晚上而已,也不是很難熬。
“你有地方住嗎?”舒沛直接提到這尖銳的問題,話音一轉,他直接提供了解決方案,“要不你直接租我們家得了,也不用押一付一,一個月算你四百,給我們家打零工時候工資另算,日結。你這個月肯定沒錢,可以先住後付,月底之前交就行。”
葉宸忽然說不出下去。
雖然現在這樣子他好像在吃軟飯,但這條件實在讓他無法拒絕。今夜不用睡在橋洞底下,也不用繼續尋找不知道在何方的房子。也不會有什麼合租矛盾——麵前這位小老板肯定比他原來那些群租房裡頭的租戶愛乾淨得多。
所有條件好像都是有利於他這方,這忽然從天而降的餡餅讓他手足無措,仿佛從現在開始自己就徹底幸運起來。
怎麼可能呢?他難道真的能接住這樣的好運嗎?即使心裡想要馬上答應下來,葉宸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卻是質疑,“小老板,你就不怕我是騙子讓你人財兩空嗎?”
怕什麼?舒沛看了一眼,似乎很好奇他為什麼問出這個。他拿著葉宸身份證到農家樂前台的電腦上一陣搗鼓,讓他過去拍了張照,又讓他坐回去繼續吃飯。
“剛剛給你信息登記了一下。”舒沛順手拿過葉宸手機給他下載了個APP,讓他按照提示注冊,“我把你信息添加進去了,以後要是回來晚了,自己用APP開門,開不了給我打電話,我能給你遠程開的。”
弄完這些舒沛才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後頭補了一句,“對了。我們這裡係統都是和公安局聯網的。你的所有入住離開信息全都查得到。我剛剛看過了,你身上沒有案子,是個大大的良民。”
葉宸後知後覺,自己確實好像低估了天眼的實力。身份證都給小老板了,他還能逃哪兒去。剛剛問的那個問題實在有點兒傻。
心裡頭事都有了著落,饑餓和疲憊席卷而來。葉宸從沒覺得自己胃口那麼好過,端起麵碗兩口就吃了個乾淨。
舒沛趕緊把另外盛出來的半碗端到他麵前,“你幫我吃完這些,要是讓老舒知道我剩飯,明天指定對我吹胡子瞪眼。你能吃就多吃點。”
二十來歲年輕人正是能吃的時候,中午隻吃了一盒飯怎麼熬得住。葉宸也不再顧及著所謂麵子,把剩下菜通通拌進麵裡,徹底來了個光盤。
解決了吃喝,接下來就是睡。葉宸原以為舒沛說的小單間是個類似廉租房的小房子,沒想到他帶著自己一路往上走直接到了頂樓。這裡一看就是主人家自己住的房子,葉宸在門口踟躕著。
舒沛倒是根本沒想什麼,一個勁招呼著,“進來啊。老舒說我成年人讓我自己一個人住,單獨給我裝修了個頂樓出來。”好家夥,差不多兩百平,他一個人住,出房間上個廁所他都怕鬼在後頭追。
老舒是正兒八經打算和舒沛分開住。這屬於他的五樓,裝了廚房,大客廳,主臥次臥書房,甚至還有嬰兒房。每一間都很大,而且打好了整牆儲物櫃,一層裡頭甚至還有三個廁所。
咋滴,他還能巡回解決個人問題。彆人是全國迅遊,他是家裡巡廁,給每個留下使用痕跡是吧。
這樣整了,舒沛還是覺得這裡頭自己說話都帶回聲。
他看葉宸站在門口,主動招呼,“來來來,快進來。你就住次臥,這裡頭也自帶廁所,晚上起夜方便點。”
偌大的空間隻有葉宸和舒沛兩個人住,他一瞬間甚至開始懷疑現實,他真的沒看錯地方?這地方四百?
果然,小老板看中的還是他的臉吧。一股危機油然而生,過度的好並不是幸運,反而可能是你飲鴆止渴的毒藥。單獨房間,孤男寡男,這和密室有什麼差彆。難道他對自己另有所圖。
葉宸仔細掂量他和小老板之間武力差距。他比自己矮小半頭,胳膊腿看著也纖細,應該沒有經過係統鍛煉。從這個角度來看,自己似乎是可以放心了。
而且仔細一看,小老板眼睛在燈光下閃亮,神采飛揚的臉上五官長得恰到好處,放在人堆裡頭也能一眼看見。樣貌怎麼都不能算差。
自己好像不虧?
葉宸,你在想什麼。自己被人騷擾了就覺得全天下都是齷齪的人嗎?他再看舒沛,他已經去書房把裡頭多餘的床單被套拿出來,“我也不知道你床單被套這些準備了沒有。反正我家裡多,這套你就先用著。”接著又給他指了家裡各個東西放的具體位置。
在這樣的氛圍裡,葉宸漸漸放下戒心,聊了兩句自己之前的經曆。“真是太謝謝你了。我之前還有兩個月房租壓在原來房東那兒,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回來。不過沒關係,我現在覺得自己可以繼續努力。”
葉宸從前麵的絕望中掙脫出來。今天世界朝他真正展開了陰暗麵。他的工錢被群頭拿走,剩下那點他就算付房租和吃喝都很困難。群頭還強迫他用群頭名義請了大家三箱水,晚上放飯也沒有給他的份,收工更是故意把他拋下。
一切都是因為群頭想要和他發展一點彆的關係,或者說服他,把他當成貨物送上酒席。他明明是過來追夢的,沒想到卻一開始就被人放到稱上掂量。當他好不容易結束這一天,自己的房間被合租的其他租客灑滿了垃圾,還在房東麵前添油加醋,說他每次都把房間弄成垃圾堆,他一生氣,直接帶著行李出來了。
在今天之前他從來沒想過人竟然那麼惡心,身邊每一個人都充滿了惡意,他們的雙眼裡隻能看到扭曲的欲·望。用不出下作手段的他就是沒用,沒本事。
如果所謂本事需要出賣自己底線和良心,他要這點本事乾什麼!要不是碰到舒沛,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要在路上走多久,去哪兒。
還好,遇到了他。一切都沒到最糟糕的地步。
葉宸這麼一說,舒沛就知道地差不多了,“讓那些群頭和所謂老人欺負了是吧。”舒沛還不知道嘛,他又不是頭一回和這些人打交道。人都是一樣,欺軟怕硬的。他們就愛從這些年紀輕輕的追夢小崽身上搜刮點東西。年輕人臉皮薄,被坑就坑一把了。
在這裡能混出頭能有幾個,基本上都是懷揣著夢想過來,然後灰頭土臉回去。這裡頭就算真遇到什麼,也隻能打碎了牙往肚裡咽。不然還讓彆人嘲笑你癡心妄想嗎?年輕人都這樣,要臉,愛端著。
要是踢到鐵板怎麼辦?
更好辦。都在劇組摸爬滾打那麼久,還不會哭嗎?你要怎麼哭就怎麼哭。你上門馬上給你磕頭道歉,順帶痛哭流涕一條龍,哭到所有人都覺得是你鐵石心腸。這時候十有八九都會算了。小年輕找回來基本上為了一口氣。把氣給人家捋順了,這錢的事就可以慢慢拖。
這種事他們都是老油條,擅長得不得了。
而且葉宸吧,一看就是拉不太下臉和彆人吵架的那種人,下午跟他買了三箱水,說是和他砍價,最後還不是舒沛說多少就是多少。
就他這樣,不行呐。過去還是被欺負的命。
舒沛忽然爬起來,心裡有了個主意,“對了,你是租在那邊新村是吧,今天早點休息,明早上我帶你去找場子,非得把你拿出去拿錢要回來不可。”
坑蒙拐騙到這程度了,舒沛就得讓這些人知道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