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蘊糾結了好一會,還是決定屈從自己過高的道德感,不然愧疚感會折磨得她一整晚都睡不著覺。
她想叫裴鳳君過來挑喜歡的一起吃,卻在一抬頭,發現裴鳳君正定定地看著台上的方昀錦,視線好像一秒都沒有挪開過,目光很溫柔,眼眶甚至還是紅的。
裴姐是哭了嗎?
楊蘊代入一下自己和符璐,眼眶一下子濕潤了,九年的好友一起曆經時間的風雨,看著她找到了對的人,身穿一襲精美繁複的婚紗,在祝福聲中,緩緩走向愛情和婚姻,如果台上是符璐,楊蘊覺得自己肯定哭得比裴姐難看多了。
裴鳳君沒有楊蘊這麼多感懷,她隻是覺得,方昀錦情路真的太坎坷了,沒有一個能走到最後,跌跌撞撞最後能看到她結婚,真的好不容易,她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
想到這裡 ,她叫住負責登記的管家:“裴氏有沒有來人?”
“裴小姐,裴總派人過來送了禮物就走了。”
裴鳳君毫不意外,畢竟在他眼裡,這是拋棄了他寶貝兒子的女人,派人送個禮物已經算很給麵子了。
“還有人嗎?”裴鳳君不放心地再問一句。
“裴小姐,真沒有……”管家一頭霧水,忽然福至心靈,想起什麼似的,“哦對,裴總送來的禮物有些奇怪,有兩份。”
“兩份?”裴鳳君眼裡劃過寒意,“拿過來看看。”
“這,裴小姐……”管家為難地看向台上的方昀錦,“這畢竟是送給大小姐的東西……”
裴鳳君一愣,沉默下來,她確實有點不知分寸。
“……在這裡,我還要謝謝我最好的朋友裴鳳君,是她陪伴著我走過九年風雨,已然成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這個重要的日子,我希望她……”
台上的方昀錦在人海中一下子就鎖定了裴鳳君,笑吟吟地朝她伸出手,“上來,邀請你見證我的幸福。”
“我希望我的朋友,在我這裡可以永遠做自己,永遠快樂幸福。無論什麼事情,有我給她撐腰。”
方昀錦拉過裴鳳君,一旁的顧書岑也開口:“顧家也是一樣的態度。”
裴鳳君愣住了,方昀錦這個舉動無疑是在警告那個人,她裴鳳君,有方顧兩家無條件撐腰,不要有壞心思。
此時,方昀錦左手拉著新郎,右手拉著裴鳳君,雙手高舉過頭頂,三人相視一笑。
方昀錦想,左手是愛人,右手是知己,此生圓滿了。
而裴鳳君側過頭,看向那雙十指相扣的手,兩隻無名指上的鑽戒交相輝映。
她笑了起來,眼裡有淚。最親愛的朋友,你一定,一定要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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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說的那人,是方姚那個出軌前夫?”
楊蘊剛從洗手間回到婚宴,突然聽到這麼一句話。
她抬頭一看,宴客廳的角落裡,三四個人聚在一起,小聲聊得正起勁。
其中被簇擁在中心的,楊蘊有點印象,正是進內場時,方姚旁邊那兩人,一個高高瘦瘦,一個稍微矮些。
楊蘊心一跳,方姚的前夫,那不就是王律?
當時據小劉所說,王律背靠大老板,和大老板沾親帶故的。難道是他們律所出什麼問題了?!
楊蘊先掃視了一圈,終於在台上看見了裴鳳君。
她心安了些,在明確裴姐沒空理她後,楊蘊蹭到了那幾人身後,決定一邊吃一邊為律所打探情報。
高一些的女人道:“對,是他。他啊,當初鬨得轟轟烈烈的,現在還不是照樣過得瀟灑。”
“可不是,律師工作沒丟,照樣大把客源,就連方家那小子暗地裡使絆子,也沒能把他怎麼樣。”
矮些的女人漫不經心地欣賞著美甲,說出的話卻直戳人心窩,“這男人嘛,出了這種事情,笑笑就過去了,人家還讚他風流,說什麼男人至死是少年。我們女人就不一樣了,你看看方姚,明明不是她的錯,在方家那些老古董麵前,到現在還是抬不起頭。”
一人咂舌:“這都過去有八年了吧……
“那些老古董冥頑不化得可怕,不然你以為,方姚她為什麼這幾年到處跑,有家還不回?就算是為了她那份設計師的工作,怎麼每年過年都沒見她的消息。”
矮些女人聳聳肩,“今年也是,問她過年回不回A市,總說沒空沒空,等年後請帖發到手上,她就突然有空了。”
另一人頗有些憤憤不平:“難道他們做錯事,不用付出代價的嗎?就該讓社會的唾沫星子淹死這些人!”
“天真。”高瘦女人嗤笑,“社會對男人的容忍度總是高得超乎想象,隻要是能用錢能擺平的事,過幾年等人們的情緒被撫平,記憶被漸漸淡忘美化,就會搖身一變,成為那個男人身上的談資,換來一批批底層的崇拜。可悲的是,這種崇拜往往更多還來源於我們女人。”
“方姚那前夫王照不就是嗎?現在依然網上還有人為他和那小三的愛情磕生磕死,鋪天蓋地的新聞稿稱讚他帥氣多金是個顧家好男人,大把人在評論區說,要接王照這樣的好老公,這是我今年聽到的最大笑話。”
矮些女人冷笑一聲,“還有,有些個彆男明星,我都不想說。”
“這些男明星,哪怕他人品塌了,哪怕犯了天大的錯,哪怕連法律都不能容忍了,依然會有一堆人去追捧。等過個幾年,記憶淡忘了,再營銷一通,又將吸粉無數。”
高個女人抿了一口香檳,搖頭歎道,“同樣是明星,性彆為女就不一樣了,一張模淩兩可的照片,再帶一下節奏,就足以讓她陷入輿論風波,即使她清清白白,那也是黑料纏身,百口莫辯,黃謠伴隨至終身。”
……
後來她們再聊了什麼,楊蘊沒再聽到了,她確定了不是律所的問題就不再關注。
這些話聽得她心亂如麻,身上那套昂貴的西裝又莫名重新變得沉甸甸的,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裴鳳君還在台上,她隻能漫無目的地穿梭著,尋找一個落點。
突然,她瞥見了兩個熟悉的人。
楊蘊匆匆穿過人海,精準抓住角落的一個侍應生:“璐璐!”
“阿蘊!”符璐高興回頭,嘴角還沾著點剛吃完的奶油,興奮地對楊蘊說,“快來快來,我發現一個超好吃的蛋糕。”
楊蘊湊近一看,發現是趙延聿之前介紹給她的小蛋糕。
“璐璐,你怎麼會在這?”她卻沒有心情再品嘗,符璐出現在這,是很突兀的一件事。
“喏。”符璐展開雙臂,向她示意身上的侍應生服裝,有些疑惑,“這不是很明顯嗎,我在打工還債啊,一天兩千呢。”
“我知道。”楊蘊覺得奇怪,“可這裡的侍應生,不都是需要通過麵試才招進來的嗎?而且,據我所知,還得考核禮儀和形象,要求至少精通三種語言,熟悉藥理,會辨彆各種無色無味藥劑,以應對各種突發情況等等無厘頭的要求。”
“我都通過了啊。”符璐朝她得意地眨眨眼,“身為一個合格的網紅主播,就得有速通學會各項技能的能力!”
楊蘊無話可說,按經驗來看,符璐確實有這種能力。
“那他呢?”
楊蘊指了指旁邊勤勤懇懇端酒的陳艮謙,“他又怎麼會在這?”
“我也在打工啊。”陳艮謙神色十分無辜,“我在幫符同桌打工。”
“他不知從哪知道了我欠了十五萬的事,跑過來說要幫我一起打工還債,從派傳單跟著我到這裡。”符璐苦惱歎氣,一攤手,“趕都趕不走,索性就隨他咯。”
符璐湊近楊蘊的耳朵,笑得蔫壞:“一個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楊蘊無語。
符璐你個缺心眼的直女,真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她有些不忍地彆開臉,抬頭卻見陳艮謙笑得十分純良。
純良個屁,楊蘊心裡暗暗道,這算盤珠子都打我臉上了。
陳艮謙開口了,他的聲音是楊蘊從來沒聽過的夾:“符同桌還有彆的事要做嗎?你好好休息,我來就好。”
“有有有!”符璐十分高興,“陳艮謙你真是個好人!是我以前眼瞎了,實在對不起!”
滴,好人卡!
楊蘊默默扶額,璐璐啊,你真是……
陳艮謙神色一僵,很快又恢複如常,淡定回懟:“你現在發現也不晚。”
楊蘊深吸一口氣,罷了,他們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隨緣吧。
“叮鈴鈴……”
是趙延聿的語音電話,一接通,就是他沒頭沒腦輸出的一大段話。
“阿蘊,你現在在哪個區呢?”
“表姐去換敬酒服了,我終於能閒下來一點,我好想你。”
“結婚時候新娘真的好累,以後我們結婚,記得分擔一些給我,我熟悉,我幫你承擔。”
“對了,你要記得坐過來一區1號桌,裴律師也在這桌,千萬彆坐錯了,其他人你都不認識。”
聽著聽著,楊蘊嘴角無意識地揚了起來:“我在二區9號桌,我現在過來。”
“好,我在1號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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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更衣室,方昀錦已經換好敬酒服,正紅色的新中式旗袍,料子用的是織金錦,下擺和接縫處鑲滿了珍珠和寶石,走動時波光粼粼,熠熠生輝。
裴鳳君讚歎道:“真漂亮。”
“衣服漂亮還是人漂亮?”方昀錦轉了一個圈,調侃道。
“咚咚。”
管家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
“大小姐,裴小姐,這是裴總送來的兩份禮物。”他放下禮物,貼心離開了。
禮物放在桌上,是一大一小兩個盒子。奇怪的是,同一個人送的禮物,兩個盒子的包裝顏色卻並不一致,大的是湖綠色的,小的卻是醒目的正紅。
“你覺得這兩個盒子,其中一個很可能是他送過來的?”
“對。”裴鳳君神色凝重道,“現在我是確定了,他……我爸從沒送過正紅色的禮物。”
“不是,他居然連麵都沒有露。”方昀錦覺得不可思議,“這還是當年那個自殺威脅陰影男嗎?”
裴鳳君也覺得她的腦回路不可思議:“你居然還想他露麵,你是嫌這場婚你結得太順利了?”
“確實是順利得像夢一樣啊。”方昀錦小聲道,“他都沒有什麼婚前綁架,大鬨婚禮之類的……”
裴鳳君氣上心頭:“方昀錦,我在這巴巴地擔心你,你呢!看樣子你還挺期待?你知不知道避讖啊!”
“彆生氣,我就是這麼隨口一說。”見裴鳳君生氣了,她忙賠笑安慰道,“既然確定了,我們不如來看看那老頭送了什麼。”
說乾就乾,方昀錦興致勃勃地拆開禮盒,裡麵是普通又敷衍的一套高奢,她和顧書岑根本用不上。
方昀錦失望:“毫無半點新意。”
她把盒子一丟,喊來阿姨:“樂姨,進來收拾一下,把這兩盒都捐出去吧。”
“他的禮物你不拆開看看?”裴鳳君問。
“不拆了,舊人之物,看了徒增煩惱。”方昀錦瀟灑地打開換衣間的門,腳步輕快又幸福,“走,去敬酒,迎接我的新身份。”
裴鳳君莞爾一笑,快步跟上。
樂姨可惜送禮人心意被埋沒,小心翼翼地拆開小盒,裡麵掉出一個絲絨首飾盒。
打開一看,兩枚鑽戒靜靜地躺在那裡,內圈刻著p&f的字樣,是好幾年前的款式。
空蕩蕩的房間,隻留下樂姨輕歎的一句:
“款式太舊了些,難怪大小姐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