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場雨(1 / 1)

邂雨 棗泥方酥 5125 字 2個月前

“楊蘊,你今天開會怎麼魂不守舍的?叫你好幾次才應一聲。”

會議結束,新聞部部長羅淼皺著眉,關心問,“不舒服?”

“啊?哦!”

楊蘊慢了半拍才聽見,囁嚅道,“我沒事,抱歉,部長,我……我剛剛在想事情。”

“我沒耽誤到大家吧……”她有點愧疚。

“沒有,照片都選好了。”羅淼放下心來,安慰她,“沒事就好。記得把選好的照片做好注釋,發給宣傳部,他們好出推文。”

每次大型活動後,南城中學對後續公眾號的宣傳也十分看重。為求效率,羅淼下午四點半就召開部門例會,一個小時之內照片全部選好,任務落實到每個人身上,完美收工。

楊蘊很是佩服羅淼的速度,應了聲:“知道了。”

去往食堂的小道上,樹影斑駁,夕陽落在楊蘊臉上,獨屬於青春的印記都被模糊掉,甚至能映出臉上細小的絨毛。

今天,遇到的人……

引動紅繩的他沒穿班服,一件簡單的黑色T恤,外麵穿件時尚的牛仔外套,下身是條普通的藍白校服褲。

裝扮很是普通,然而落在了他身上,變得不普通起來。

楊蘊思考著,沒穿班服又穿著校服褲,那應該是高三生。

但,不知道是哪個班的。

不過,她困惑地想,高三生都這麼閒的嗎?

楊蘊慢吞吞地走進食堂一樓,點了一份牛筋丸湯麵,然後過去取餐窗口排隊。

取餐的隊伍很長,過了十一月,南城晚上的天氣漸漸轉涼,溫差很大,大家晚餐就愛吃口熱的。

不過阿姨的手腳很快,五分鐘不到,湯麵就好了。

楊蘊端著湯麵上了二樓,四處環視尋找座位。

下午五點半,正是南城中學放學吃晚飯的高峰期,哪怕是二樓,也幾乎坐滿了人。

氤氳的霧氣模糊了楊蘊的眼鏡,視線不清令她找座位有點困難。

是的,楊蘊是個近視眼。

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遮住了她近半張臉,把那幾分清麗都壓了下去,隻餘下因長期高壓而產生的疲憊。

楊蘊眯著眼睛,總算找到了座位,放下碗,抬頭一看。

然後,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坐在斜側,發絲垂順,獨自一人坐在鋼製的長桌前吃著晚飯,完全沒有注意到楊蘊這邊。

楊蘊卻莫名有點緊張。

她是個膽小鬼,不敢正眼去瞧,唯恐驚擾到心上人。

隻敢用餘光,悄悄地,瞥了一眼,又一眼。

而後像一隻倉鼠,緊緊抱著一眼一眼瞄過來的寶藏,喜不自勝。

但一碗麵吃了還沒十分鐘,他就吃完了,起身長腿一邁,離開了食堂。

楊蘊一著急,猛地抬頭,眼睛去尋找那抹身影。

於是,她終於衝破了心中的緊張與膽怯,得以完整地看清他的容貌。

他的容貌……

楊蘊形容不上來。

那是一種無法描述的感覺。

他臉上帶著炫目的光暈,刺得楊蘊隻看了一眼,就快速地收了回去。

不過,一次正眼,足以看清。

他身形高挑,五官像是一幅精妙的丹青水墨畫。眉弓優越,劍眉修長,不寬不窄的丹鳳眼,雙眼皮,鼻梁高挺,唇色淺淡,整個人像是浸潤在細霧裡,獨特的清俊。

不,或許要用其他詞彙。

可,英俊,帥氣等等,眾多美好的詞彙,好像都不足以形容那時楊蘊心中的他。

哪怕,萬分之一。

他微微側頭,似乎無意中對上了視線,她緊張得心猛地一縮,帶來一種陌生的疼痛感。

楊蘊有些疑惑地按了按胸口,轉眼就拋之腦後,隻滿心歡喜著這次再遇,喜滋滋地想著,他們真是有緣。

僅是這麼一想,楊蘊渾身都開始冒起粉紅泡泡。

不過,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她心想,下次,她一定要勇敢點,一定要問他的名字。

彼時的楊蘊還年輕,還不知道,這種感覺,會伴隨著她,七年之久。

消磨著她的時光,她的青春,讓她的心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二十四歲的楊蘊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對趙延聿忽然有了絲恨意。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他,還喜歡了這麼多年。

放不下,戒不掉,輾轉反側。

但,喜歡就是喜歡,沒有道理。

再遇見趙延聿的這天晚上,意料之中,她失眠了。

天光漸亮,幾乎一晚沒睡的楊蘊抹了把臉,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

蓋上厚重的妝容,又是一條好漢。

A市城市節奏快速,這裡容不下白天有多餘的時間來多愁善感。

楊蘊還是如往常一樣,提早十五分鐘來到了律所。

小小的辦公桌前,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人,幾乎都是剛出來工作沒幾年的小律師。

拿著是一成不變的薪水,當的是沒啥地位的授薪律師,自然不敢太囂張,於是一般都會提前到。

才剛出來工作第二年的楊蘊自然也是。

時間尚早,幾個人聚在一起聊天,律所吵吵鬨鬨的。

她剛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旁邊的同事小劉就湊過來問:“楊蘊,你知道裴姐的事嗎?”

楊蘊向來不關注八卦,疑惑搖頭,剛想問是什麼事,卻聽汽車的引擎聲由遠及近傳來,小劉伸長脖子一瞧,連忙縮了縮頭坐回工位,假裝認真工作。

“都彆說話了,裴姐來了!”

小劉壓低聲音的提醒如同一道驚雷,律所瞬間安靜,大家手忙腳亂地擺好姿勢,楊蘊是裝得最認真的一個。

門開了,一隻纖長白皙的手落下,若隱若現的青筋有一種即將迸發的力量感。它屈起手指,敲了敲楊蘊的桌子。

“小楊,上來我辦公室一趟,有單新的case,你來接手。”正是裴姐,楊蘊直屬上級律師。

裝認真工作的楊蘊一臉乖巧地抬頭:“好的裴姐,我這就來。”

裴姐點了點頭,也沒管楊蘊有沒有跟上來,轉身就朝樓上辦公室走去。

楊蘊急忙抱起筆記本和一遝要用到的資料,小跑跟上。

忽然,她止住了腳步。

“你好,請問裴律師在嗎?”

一道聲音響起,像是夏日裡一口咬碎的西柚薄荷糖,又像是秋天的清潤冰糖梨子水,清涼,溫潤,聲線不疾不徐,聽之便覺十分舒服。

聽到熟悉的聲音,楊蘊心一顫,循聲望去。

他換下了精致的西裝,一身極具設計感的黑色棒球服,藍色直筒牛仔褲,簡約白色板鞋,瞧不出牌子,襯得他身姿挺拔,整個人如鬆如竹,更為清俊。

與他的聲音不符,趙延聿皮膚冷白,麵上神色疏離,薄唇微抿,漂亮的丹鳳眼淡淡一掃,四周好奇打量的目光被震得霎時縮了回去。

前台禮貌詢問:“您好。裴律師正在二樓辦公室處理工作,請問有預約嗎?”

趙延聿沒有回答,而是輕一點頭,朝門口望去。

一個女人走了進來,熱焰紅唇,斜分大波浪,妝容精致又大氣。柔軟的針織長裙包裹著她玲瓏有致的身材,金手鐲,名牌包,YSL高跟鞋,走路都帶起一陣香風。

“有預約,剛好十點,麻煩帶路。”

她一開口,嗓音酥酥,仿若紅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好的女士,這邊需要你核驗一下信息。”

“方昀錦。”

“好的,方小姐。”前台隨即喊了聲停住的楊蘊,“楊蘊,你是不是要上裴姐那,麻煩幫方小姐他們帶個路唄。”

“不,我……”

趙延聿是陪表姐方昀錦來律師事務所谘詢結婚事宜的。

趙母耳提麵命,要求趙延聿隨時把關,記好律師說的要點,絕不能讓表姐吃虧。

趙延聿不以為然。

他父母不了解,他還不了解嗎?

方昀錦怎麼可能吃虧,何況結婚對象還是她千挑萬選,談了五年戀愛的人。

從小到大,兩人吵架,被欺負得最慘的永遠是他。偏偏他還敢怒不敢言,在血脈和兩方父母的雙重壓製下,隻好乖乖聽話。

這也造成了,他"自願"成為了方昀錦的小跟班,自然清楚表姐的眼光多麼毒辣。

多任前男友,沒有一個翻車的。

趙延聿十分信任方昀錦的眼光,是以,他覺得這是一樁浪費時間的麻煩事。

迫於趙母送表姐過來已是極限,他剛要拒絕,卻突然聽見熟悉的名字。

楊蘊?

抬眼一望,通往二樓的樓梯口前,妝容精致,一身乾練的女律師映入眼簾。

看著像是昨天雲山緣那個女孩。

趙延聿又不確定了。

有點陌生。

是她嗎?

熟悉的聲音入耳:“方小姐,你們隨我來吧。”

是她!

聲線清澈,乾淨,像空靈的大海,極具穿透力和辨識度,聽之難忘。

他話到嘴邊一轉:“好,麻煩了。”

聞言,還未得及出聲的方昀錦有些意外,挑眉看他,眼裡滿是揶揄。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小子居然會對她結婚的事這麼上心?要真是她看走了眼,他不把這事當作她一生的汙點嘲笑她才怪。

要是沒聽錯的話,這小子剛才明明想拒絕的。

不對勁,有貓膩。

趙延聿一無所覺,隻是盯著楊蘊的背影。一雙漂亮的丹鳳眼裡,笑意如雨絲柔柔飄落在湖水中,泛起的圈圈漣漪,令人迷醉。

然而楊蘊滿腹心事,無心欣賞。

他並不在意,笑眯眯地跟在後麵,無聲開口: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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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蘊收起紛亂的思緒,定了定神,敲響裴姐辦公室的門。

“請進。”

打開門,裴姐已經開始處理起工作。她隨手遞給楊蘊一個牛皮紙袋,頭也不抬道:“先看看,理一下思路,不懂再問我。”

楊蘊解開扣繩,打開委托人資料,按慣例把第一頁的個人資料先抽出來,以便熟悉客戶。

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跳入眼簾。

“委托人,羅淼?”

她越看越眉頭緊皺。

資料顯示,委托人婚姻存續兩年,目前女方堅持離婚,男方不同意,甚至撕毀離婚協議。調解庭已去過,沒談妥。上周三男方還動手打了女方,女方報了警,然而判定為家暴,男方隻草草道個歉,賠了6000塊,就此了事。兩人婚內財產隻有一輛車,房子是男方父母婚前買的,目前夫妻倆正共同還的房貸。

楊蘊疑惑抬頭:“這種情況下訴訟離婚,不大可能會公平地分到財產……”

“不錯,我也是這麼認為。”裴姐讚許笑道。

抬頭看見方昀錦,她微微一頓,繼續道,“甚至,這兩年的房貸承擔費用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那為什麼……”楊蘊不解。

“我已經跟她說明了情況,但她仍堅持訴訟離婚。”裴姐歎了口氣,“我手裡還有好幾個案子,抽不開身。我記得小楊你也是G市人,去跟她對接一下。”

“見你一麵真不容易,裴大忙人。”見楊蘊離開,方昀錦悠悠開口。

“怎麼有空上我這?”裴姐靠回辦公椅上,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小嫂子?”

方昀錦嗤笑一聲:“可不能再這麼叫我了啊,我要結婚了。”

“略有耳聞。”裴姐點點頭,“你來找我是?”

“婚前財產分割問題。”

“哦?”

裴姐笑得意味深長,“那我得竭儘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