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江賭石(1 / 1)

殺死那隻狐狸 吃樹人 3082 字 2個月前

整頓好人馬,抵達驛站時變竹已經離開了。江旭讓醫士好好照看王奎,卻被王奎推諉。

“沒受傷?”江旭拍他的手臂,信又不信,“可彆誆我。”

“沒有,殿下放心。”

江旭把住王奎的雙肩,上下打量一番,又繞著他走了一圈,看得王奎渾身刺撓。

“看不出來,功夫怎麼又長進了?”

先前他也遭過一次埋伏。那回的刺客和今日差不多,王奎以一敵四,占了上風但傷勢不清,直到將刺客全數擊退才撐著劍單膝跪地,挺立的身子搖搖欲墜。

安然無恙的江旭聽到他的口哨聲時還鬆了口氣,一切平息後才發現王奎的狀況。

追隨他的侍衛從未見過他如此憤怒,在王奎養傷期間他命令其它親衛儘數擊潰敵人老巢後,長驅直入,將直接或間接參與進偷襲的人屠得一乾二淨。

之前,他的手裡幾乎從未沾過血。

那一天,他腳下伏屍百具,血流成河,徹底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王奎不知道。

“那日差點讓您受傷,卑職自責,怕護不住主子,今日算派上了用場。”

“二殿下,”夜半,江旭睡不著,起來喝悶酒。隨身帶的酒也是好酒,香得他差點打個噴嚏,“您沒睡?”

不想引來了王奎。

“還說我,你不也是。”

江旭開門讓王奎進來,王奎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兩聲,見桌上早擺好了他的酒杯,看眼江旭笑吟吟的臉,便直接滿上一杯。

“你哪都好,酒量可不行,”江旭千杯不倒,可王奎,一杯便醉。不過這是江旭聽彆人說的,他還真想看看,“這一杯下肚,怕是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卑職也練酒量了,殿下,您可瞧好了,”王奎眼睛亮亮的,像初出茅廬熱情似火的少年郎,抬杯仰頭,喉結滾動,爽快又痛苦地哈一聲,被辣的,“您瞧……沒了……”

“你醉了。”

才多久,王奎便上臉了。

“卑職沒有,”一醉,王奎便藏不住小孩兒氣性。他撇著嘴,似乎被江旭訓斥了一通很不服氣,“老是您應酬陪人喝酒,不想喝了還得裝醉。這天底下,殿下就是規矩,哪能有殿下還需裝醉才能推酒的宴席?”

“但我在這兒就是個商人,彆人怕我給我麵,我也不能太蹬鼻子上臉。”

他耐心解釋著,王奎越來越迷迷瞪瞪。

“所以殿下不喜歡喝酒,但又不得不喝。卑職就想練好酒量,殿下需要的時候,卑職替您擋酒。”

江旭好笑地注視他,叫人端上一碗醒酒湯,要他喝,他卻扭頭不喝。

“我的話也不聽了?”

“還沒練好,不能半途而廢。這是您教的。”

是啊。他教的。

江旭不再勸,當著王奎的麵把醒酒湯倒進酒杯裡,舉起來,放在他嘴邊。王奎醉眼迷離的端詳白瓷酒杯,知道方才忤逆了江旭,看也不敢看他,伸嘴一飲而儘。

“殿下,”醒酒湯見效不快,王奎帶著醉意,搖搖晃晃地走到窗前,“卑職要變得更強,站在您身邊,代表的您的顏麵。卑職是您的刀,沾上血欠上債,卑職心甘情願。可您是尊貴的殿下,您不能沾血,您要清清白白地,做您想做的。”

王奎在他麵前要強。江旭沒見過他喝醉的模樣。這是頭一回。

他不接話。

喉嚨被哽住。

仿佛被小石堵塞的泉眼,隨便一陣風鬆動小石,便能使泉水洶湧噴薄。

宿醉後,王奎不記得昨夜發生的事。江旭不提,但王奎知道自己昨晚在江旭麵前喝醉了,早上打照麵的時候頭也不抬起來,生怕被江旭打趣。

江旭止住捉弄的心思,不出一日,便到後江。迎接他的是杜老板,杜明。被江旭帶著開張玉石生意,而今也是頗有名氣的玉石商人。易東津口中的馬口場,就在杜明手裡。

“江爺,您身上這玉,也是塊寶玉,”見財眼開的杜明一眼便注意到江旭腰間潔白無瑕的羊脂玉,“咱家翡翠出得多,今兒就有場賭石,江爺,要不瞧瞧?”

“你邀我,我就給個麵子。”

“好嘞,”杜明低頭哈腰,為江旭開路,“您這邊請,一切消費都算小的身上。”

“這玉場,是你家的?”

江旭親自來,即便是派親信到後江,杜明也得恭恭敬敬地伺候著,自然是知無不言。

“場口去年才被發現,前前後後想霸占的人多了,黑吃黑的死了不知多少。前段日子官府也差點摻和進來,結果礦下出了事,隻有小的來收爛攤子。怕再遇上事,就成小的接手了。”

“我在路上聽的可不是這回事兒,”察覺到杜明的隱瞞,江旭淡淡瞥他一眼,神情輕悅,不心懷鬼胎根本不會注意到潛藏的警告,“都說杜老板受天庇佑,隻有你接手,礦裡才不會死人。大家可把你當馬口場的保護神。”

“保護神”幾個字,江旭的腔調忒怪,陰陽怪氣的,王奎覺出味兒來,低著頭藏笑,被杜明誤以為是威脅,仿佛王奎一抬頭便會揚手折頭。

“那些人開玩笑的,江爺,大家不也說您是高華的——”他神秘兮兮地轉溜小眼睛,悄聲道,“‘皇帝’。”

“中聽。”

被恭維得高興,江旭不在乎這幫人是拍馬屁還是真心話,左右都得討好他,他高興了,這幫人也高興了,計較這些做什麼。

賭石的地點就在場口,搭了個巨大的帳篷,三三兩兩有人進出,時而看到笑得癡狂的贏家喜大普奔,時而瞧見哭得悲慟的輸家神誌不清。杜明招招手,主持者顛顛地跑來,先向杜明問好,再向江旭堆著笑。

“這位是江老板。江老板是馬口場的貴客,務必招待好了。”

“賭石,就那個‘賭’字有意思。你可彆耍滑頭,為哄我高興把真的換到我手裡。”

“江老板您火眼金睛,在您手裡隻有辨偽去劣的份兒,哪會讓明珠蒙塵,小的替您作弊,還就弄巧成拙了。”

一塊塊未經雕琢的天然玉石群蟻排衙般置於桌上,每塊玉石前都站了或多或少的人,互不相識的幾人對同一塊石頭指指點點,有的越聊越投機,有的卻越爭越急眼,一激一橫,買下玉石便去切割。

無一例外,開出的麵雖有上佳的冰種,但這一點那一點,連顆珠子都不夠磨的,都是廢料。

主持者領江旭進來,清清嗓子,沒人上前打攪。那些激人的刺頭,多半是杜明請的托。這的玉石……江旭大致掃一眼,都沒興趣。

“江老板,您瞧瞧,都是礦工剛采上來的。杜老板吩咐過了,您隨便開,輸了算他的,贏了都算您的。”

“我可不賭,”這一帳篷廢料,也就騙騙不懂裝懂的外行,和想投機取巧的家夥。有些還能開隻手鐲,但成色不佳,所幸能小賺點兒,“在這兒看走眼,你們杜老板可得笑話我了。”

“人人都有背運的時候。不過您是貴人,今兒賭石必中頭彩,您可就放心吧。”主持者一邊說,一邊領江旭往深處走。

江旭漫不經心地用指節敲打經過的玉石,頭也不抬,“怎麼放心,”他將次品隨意撥開,聲音清冽,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賭輸了,你提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