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啟昌(1 / 1)

殺死那隻狐狸 吃樹人 4848 字 2個月前

日夜兼程,抵達啟昌時正日上三更。

江旭戴著兜帽,在一家客棧裡住下。舟車勞頓,他懷裡揣著一把匕首,睡下沒一會兒雞鳴將他喚醒。

他揉揉眼睛出門,王奎沒在門口,隔壁房門還緊閉著。路上怕山匪襲擊,王奎整宿整宿沒合眼。江旭放輕腳步不想驚擾他,下樓喝了碗粥,胃裡暖暖的。

“客官,”深夜入住的客人向來令人印象深刻,更彆提這樣一位遮得嚴實,僅露出的瘦削的下巴便不禁讓人浮想聯翩兜帽下是怎樣一張俊美無雙的臉。給的房錢,也是大手筆,“是頭一回來啟昌吧?”

不想節外生枝,江旭順著小二的話點頭。

“哎呦,那您真來對日子了,”客棧小二放下手裡的碗筷,一心為江旭介紹,“正趕上淩江漲潮,城中的虹橋是最好的地方。客官您要是不急,鳳鳴樓的最高層還能看到淩江全貌,太陽落山的時候彆提多好看了。”

“鳳鳴樓?”

“我們這兒有車,包管給您送到地方,”說了這麼多,讓江旭坐他家的馬車付些小費才是他的最終目的,“客官一看就氣度不凡,鳳鳴樓的頂層肯定去得。”

“去個酒樓還有講究?”

他想等王奎醒來一道走,跟小二說說話也算是打發時間。

“客官初來乍到,想必還沒聽說過。”

這番話也不知跟多少人說過,小二眉飛色舞地解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聽評書。

“那鳳鳴樓一層一層,都是錢堆起來的,尤其是那頂層,可是好些達官貴人擠破頭都想進的地方,自鳳鳴樓建成一來,那頂層就隻接待過一位客人,連太守來了都沒資格進頂層。雖說我沒本事進去,可站門口就能瞧見樓裡那尊金子做的招財貓雕像,金光閃閃十足氣派。客官,您這樣的客人來了啟昌不去去鳳鳴樓,那就可惜了。”

“這樓建成多久了?”

“區區半年時間。”

半年。

繪製、開工、營業,沒有兩年下不來。建成已有大半年,這棟樓應是早有規劃。

王奎還沒動靜,江旭索性不等了。讓小二喊了輛車來,獨自前往鳳鳴樓。

啟昌是邊東地區的核心,能在這裡開一座地標性的酒樓還與官員關係密切,江旭一邊好奇鳳鳴樓的主人是誰,一邊在想鳳鳴樓的主人會不會是張柳。

張柳是邊東的代理商。

江旭手下商會的人數量眾多,直接同他聯係的隻有邊東、江南、華中、西北地區的總代理,張柳便是其中一位。

這四人手裡的產業他摸得一清二楚,但回滄溟的那一年他幾乎切斷了與高華的聯係。

就這一年,張柳就搞出幺蛾子來了?

還沒到地方,江旭便被一幢高樓吸引了注意。臨城楓菀在設計之初有他參與,當時他打定主意要把楓菀打造成邊東一帶最恢宏的酒樓。如今見到鳳鳴樓,兩相對比,倒是他有些小家子氣了。

“大人,裡邊請。”

門口的應侍將江旭帶進大堂。由於麵生卻不敢小瞧江旭的身份,應侍叫來掌櫃接待他。

正在高層陪客的掌櫃冷不丁被叫走心中不快,本想說像阿貓阿狗這樣的貨色趕出去就是了,奈何江旭在人群中實在耀眼,掌櫃一看便拋下樓上的客人,著急忙慌來到江旭麵前。

“大人瞧著麵生,不知是哪裡人?”

江旭不做答,問鳳鳴樓的老板在哪。

“鄙人就是,”江旭不給他麵子,掌櫃的不敢怠慢,“大人有事儘管吩咐。”

剛進門,江旭一看門口對稱擺著兩盆發財樹,櫃台上端坐著一隻純金的招財貓,一隻熟悉的小三花,不,應該是依稀能辨彆的胖三花懶懶地躺在窗台,就知道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大堂裡環顧四周,儘是張柳鐘愛的裝潢。

“哦,一年未見,張老板連模樣都變了?”應侍端來一把椅子,江旭坐下,翹起二郎腿,一副奉陪到底的做派,“聽著,我不管他在乾什麼,把他給我叫來。”

“您這是作甚。”

眼前人知道張柳是鳳鳴樓的正主,掌櫃明白這是江旭今兒是存心找茬來的。可他摸不清江旭的底,隻得安撫為主。

“這樣,我給您安排一間房。張老板有要事在身,今兒怕是回不來。”

“那我就在這等。你叫人通知他,每半個時辰我沒見到他,我便砸掉鳳鳴樓一層。”

江旭眼神狠辣,不像是說假話。

狐假虎威慣了,被江旭如此挑釁,掌櫃了忍不了。他直接叫來鳳鳴樓的護衛將大堂圍住。

“我在啟昌混了半輩子,流氓痞子見過不少,但像你這樣敢來鳳鳴樓挑事兒的我還是頭一回見。知道張老板是誰嗎?”

“是誰?”

江旭歪著腦袋,閉著眼睛,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處境。周圍人發現這邊的爭論,紛紛側目。

“他可是鼎鼎大名的江爺手下的人。”

“哦,”聽到自己的名號,江旭樂了,“江爺是什麼人?”

比起知道他的身份而恭維他,不知道他身份還當著麵兒誇他更令他暗爽。

“哼,江爺那號人物,是你這種臭魚爛蝦配知道的?來人!”

一聲令下,眾人蜂擁而上,圍觀群眾作鳥獸散,樓上的聽到動靜也急忙跑路,生怕波及到自己。

棍棒快落到江旭身上,說時遲那時快,江旭的耳邊響起□□碰撞的悶響,有人被打飛過去。接著開始拿刀劍打鬥,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音在耳旁呼嘯而過,慘叫聲、哭泣聲不絕於耳。

“該你來猜猜我是什麼人了。”

動靜停下來後,江旭睜開眼,咧著嘴反問被嚇得癱坐在地上的掌櫃。王奎和手下的侍衛有分寸,倒地的都還有口氣,收拾起來不會太麻煩。

“你……”

不敢與江旭對視,掌櫃移開目光,好巧不巧與王奎四目相對。男人眼神冰冷,手裡拿著劍正準備收鞘,在被嚇傻的掌櫃眼裡,便是要拿出來砍自己幾道,屁滾尿流地爬到江旭跟前。

“您大人有大量,放過小的吧。”

江旭一踢,將掌櫃踹倒,這掌櫃就暈倒了。江旭嫌棄地看看自己的衣角。在混戰中躲在角落的應侍注意到了,大著膽子上前給江旭擦拭衣服。

見他膽子大,江旭挑起眉毛,眼睛一亮。

“抬起頭來。”

應侍跪下,緩緩抬頭,與江旭對視。

小臉白淨,五官秀氣,十七八歲的樣子。江旭食指彎曲扣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臉往上抬了抬。

“叫什麼名字?”

“孫鳴。”

“一鳴驚人的鳴?”

孫鳴點頭。

“通知張柳的人去了嗎?”根本不用掌櫃派人,江旭早就讓人去找了。

“張柳馬上就來。”

點點頭。有些無聊,江旭看著周圍一片狼藉,指揮侍衛把那尊招財貓帶走。

“還有那個花瓶,樓梯間掛的畫,取下來。”目光所及之處,但凡合眼緣的,江旭都讓人通通拿走。

“大人,”孫鳴指了指頭頂的吊燈,“那盞燈比招財貓值錢多了。”

“聽見了嗎,把那盞燈也取下來,”於是走上前兩人,搭張桌子站上去,三下兩下將燈取下來,“給他。”

一盞手臂寬長的圓形琉璃燈就這樣擺在孫鳴麵前,他那細胳膊細腿抬也抬不動。孫鳴傻眼了。

“大人,這是……”

“你不是想要嗎?”

“我是想告訴大人這燈值錢,比彆的值得拿走。”

“什麼值得不值得的,我認為它值,它就值,”江旭被孫鳴的解釋逗笑了,“錢這東西我又不缺,這盞燈俗氣得很,在我看來它就一文不值。”

“您說得是,這就一破銅爛鐵,沒什麼好稀奇。”

“哈哈哈,”江旭大笑起來。他實在喜歡孫鳴這明目張膽的諂媚,幼稚甚至是愚蠢,卻令人愉悅,“砸了!”

“刺啦”幾聲,琉璃燈成了一地碎片,迸濺的一些邊角料跳到孫鳴的身上,亮晶晶的。價值不菲的琉璃燈就這樣被砸了,孫鳴盯著自己身上的小碎片,心疼這看不見的白花花的銀子。

“帶他下去吧。”

護衛自覺地帶上孫鳴去到樓外藏著,隻留王奎陪在江旭身邊。

張柳匆匆趕到時,大堂最亮的那盞燈被砸得粉碎,室內昏暗,江旭腳下的琉璃碎片在閃閃發亮。張柳隻看屋裡兩個黑影。

一個站得筆直,一個歪著坐。隻見得輪廓,但歪坐著的那位逍遙物外的氣質,他不動腦子都猜的出來,那個是江旭。

他想都沒想,直接跪下。

撤到外麵的孫鳴看著自己的大老板被嚇得滿頭大汗的卑微模樣,心裡對江旭的身份再次感到震驚。他本以為是仇家見麵,結果是地位碾壓?

“他到底是誰?”

孫鳴悄聲問身旁的護衛。

都沒人做聲,護衛也沒理他。孫鳴自討沒趣,轉頭繼續看屋內發生的事。

“張老板可真是風光。”

“不敢不敢,江爺,奴才這都仰仗著您的威風。”

張柳向江旭磕頭賠罪,江旭不喊停,他便“砰砰”磕響頭,額頭被擦除了鮮血,但他不敢停。囂張了一年,大意一時,誰能料想江旭突然就有了音訊。

要是他一早知道,鳳鳴樓早就關門大吉,等時機合適他再拱手送給江旭,自己安安穩穩做邊東的代理。

“行了,瞧你,頭都破了,”江旭麵上心疼,王奎上前潑了杯熱茶,額頭的傷是鑽心地疼,“說說,這鳳鳴樓是怎麼回事。”

這節骨眼,張柳決定實話實說。他正眼都不敢抬,低著頭,忐忑不安。

“兩年前奴才便有這個想法,想等籌劃完備後再向您請示,不曾想您去了滄溟失了音信。是奴才鑽了錢眼兒,鬼迷心竅,擅作主張建成了這棟樓。可是江爺,奴才一心向著您,千錯萬錯都是奴才的錯,江爺您要殺要剮奴才絕無怨言!”

他又重重磕下頭。江旭不作聲。時間一分一秒流失,張柳額頭的汗珠滾落,刺痛了染血的傷口,也刺痛了他的眼睛。

晾得差不多了,江旭正說開口,烏泱泱一隊人馬停在門口。

“張老板,聽說有人在鳳鳴樓尋滋挑事,我來看看。”

為首的人下馬,看清跪在地上的人是張柳後嚇了一跳。

“張老板,這……”他又往屋裡瞧,立著兩個人影,以江旭為中心,四周橫七豎八倒著無數個人影,“裡頭那位,是……”

按照江旭的脾氣,這會兒差不多消氣了,張柳就等著江旭給個台階下,結果衙門唐知縣一來,攪得江旭被人打斷不痛快,張柳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這是怎麼回事?”

江旭重重地將茶杯放下,張柳和他手下的掌櫃一樣使的,爬了過去。

唐知縣看著張柳一路爬過去,差點驚掉下巴。

“江爺,這是唐知縣,奴才不知道他會來,江爺您相信我,”張柳知道江旭不喜被人觸碰,隻敢捏住江旭的衣角,回頭頂著破皮流血的臉朝唐知縣吼道,“這是我和江爺的事,你個外人彆摻和!”

他在啟昌可謂是左右逢源,八麵玲瓏。這是真急了,什麼也不顧了。

“你和我進來。”

張柳態度還算誠懇,江旭憋著口氣,才不管什麼唐知縣還是李知縣,和張柳的賬得先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