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在翰林院呆了十天,謝歡就同袁丘一起在藏書閣看了十天的書,雖然是有許多市麵上沒見過的孤本古籍,但連看上小半個月後,謝歡到底還是覺得有些厭煩。

他性子向來跳脫,往日裡即便是讀書也不是安安靜靜,可自從來了翰林院後平日裡並不能夠隨意講話,若是碰著翰林大學士來了,整個藏書閣更是冷清寂靜。

好不容易到了休沐的日子,薛時堰卻因為一起駭人聽聞的殺人案去了京郊外,謝歡尋人無果,隻能回到謝府,找謝蘇打發時間。

“唉,”謝歡趴伏在石桌上,沒精打采的問道:“三哥,你對京中熟悉,最近可有什麼地兒好耍。”

謝蘇精神奕奕的折騰著手裡新得的匕首,虞清瀟坐他旁邊手裡拿著張帕子正在繡花樣,聽聞謝歡的問話,謝蘇隨意道:“還不就那些玩意兒,我也許久沒見過有什麼新鮮的東西—”

忽而停下擺動匕首的手指,謝歡蘇雙眼放光,高聲道:“彆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城東好似開了個新的戲班,聽小阮說很有意思,謝歡不若咱們聽戲去!”

聽戲?

謝歡頗覺沒意思的撇了撇嘴道:“那你還是跟清瀟一起去吧,我聽不來。”

“你以為我不想!”謝蘇翻了個白眼,憤憤道:“最近娘都不讓我出門,更不讓我帶著清瀟出去,說是我會將人帶壞。你說說,哪裡有做娘的這麼說自家兒子!”

虞清瀟弱弱道:“義母也是擔心咱們兩個哥兒在外頭不安全,蘇哥哥你又總是不愛帶著家丁出門。”

“這有什麼不安全?”謝蘇不讚同道:“我武功不錯,保護你完全不是問題,咱們倆出去玩兒,你說後頭總是墜著一群人有什麼意思,都不能玩兒儘興。”

眼見著謝蘇越說越激動,虞清瀟默默不說話了。

謝歡撐起身子,不解道:“母親不讓你出門,那難道跟我一起就能出去了?”

“那當然!”謝蘇篤定道:“你都不知道自從你得了探花後,每逢有人上門拜訪我瞧著母親的嘴都快笑得合不攏了,而且你雖然長得是柔弱了些,但總歸是個男兒。我若是跟你一同出去,想來母親不會多說什麼。”

被謝蘇對自己外貌的評語弄得有些鬱悶,謝歡覷著他,緩緩道:“真的嗎?我不信。”

“好六弟。”謝蘇坐到謝歡身邊,抓著他的胳膊左右搖晃,捏著嗓子撒嬌道:“十天才有一次的休沐,不出去玩玩兒怎麼說得過去嘛。咱們兄弟一場,你也不想看三哥我在府裡悶死對不對。對咱們來說都是好事兒,你便答應了我唄。”

謝歡被謝蘇怪模怪樣的聲音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將人往旁邊推了推,道:“你彆矯揉造作的說話,我聽不慣。”

“嘿!”謝蘇臉色一黑,雙手抱胸怒道:“我這撒嬌呢,你聽不出來嘛!”

“嗬。”謝歡冷笑:“原來你在撒嬌,我還以為你給我哭喪呢。”

“好你個謝六郎,找打是不!”謝蘇作勢要打他,謝歡靈活的閃躲,避開謝蘇的手。

一旁看著二人打鬨的虞清瀟,淺淺笑道:“歡哥哥,你彆說不吉利的話。”

謝歡一邊跟謝蘇玩鬨,一邊抽空回虞清瀟道:“我知道啦,下次不說了。”

待一陣雞飛狗跳後,謝蘇氣喘籲籲的坐著喘氣,謝歡瞧著額上出了些細汗,倒是沒什麼不同。

整理了一下被謝蘇抓皺的袖口,謝歡問低頭繡花的虞清瀟道:“清瀟,你想看戲去不?”

沒等虞清瀟回答,方才還喘著粗氣的謝蘇猛然抬頭道:“你答應了?”

謝歡挑眉,逗他:“我隻是問問清瀟弟弟想不想看戲,答應什麼了?”

謝蘇瞪著他,隻覺自己時常被這弟弟氣的心梗。

虞清瀟自小便看著二人針鋒相對,也不勸阻,隻捂著嘴悄聲笑了笑後,回謝歡道:“平日裡我看戲少,今日若是能去看看也不錯。”

謝蘇指著虞清瀟,激動的同謝歡道:“謝歡你聽見沒,清瀟說他要去!”

謝歡懶散的站起身,道:“聽見了,那你還不快收拾收拾,咱們準備出門了。小杏,你去問問五姐去不去。”

小杏領命去謝蕊屋裡找人去了,不過可惜的是謝蕊身子不太舒服,回絕了。

所以出門的人還是隻有謝歡、謝蘇、虞清瀟三人。

三人坐著馬車一路到了城東的吉祥戲班,這戲班比謝歡以為的要大上許多,共有兩層。單是一層就有五十來張桌子,二層雅間也有二十來間。戲台占地位置很大,紅綢鋪地,台上的花旦翹著蘭花指,嘴裡咿咿呀呀的唱著詞,婉轉悠揚。

謝歡要了個雅間,帶著兩位哥兒正要進去,卻忽然聽得後頭傳來熟悉的溫潤男子聲:“謝兄。”

三人一齊轉過頭,隻見楚豐朗清瘦的身影出現在三人眼前,他眼神先是落在虞清瀟身上逡巡一番,隨意又細細的朝著謝蘇看去,最後才朝著謝歡微笑著拱手道:“謝兄也來聽取,既是有緣,咱們不若一起。”

謝歡:……他之前怎麼沒發現這人臉皮厚呢?

“這不太好吧。”謝歡微笑婉拒道:“我家哥哥和弟弟都是哥兒,同男子一室看戲,傳出去對他們名聲不好。”

聽謝歡這麼一說,楚豐朗皺了皺眉,張嘴似乎想反駁,最終還是致歉道:“抱歉,是在下考慮不周,沒想起這回事來,那在下先告辭了。謝兄,你們好好聽戲。”

“等等。”謝歡轉頭對謝蘇說了句話,然後謝蘇就拉著虞清瀟進了雅間,謝歡幾步走到楚豐朗跟前,問道:“楚兄,你一個人來聽戲?”

楚豐朗頓了頓,笑著解釋道:“今日本是太子邀我共聚,待散席後,我恰巧聽說城東來了個戲班子,便想著來看看。”

是了,薛明軒幾日前便回來了,謝歡還知道當薛明軒得知薛時堰被景祐帝任命協助管理六部時,還去了趟煜王府。

但薛時堰近段時間回家少,被他撲了個空,薛明軒又不好對著空蕩蕩的王府發火,若是大鬨煜王府,想來第二日上朝時,就會有彈劾他的折子遞到景祐帝跟前。

最終薛明軒憋著一肚子火氣打道回府,而這時薛明軒卻約了楚豐朗見麵,謝歡不得不多想。

“原來太子如此看重楚兄,”謝歡翹了翹唇角,假意恭維道:“想來楚兄日後定然能夠平步青雲。”

楚豐朗搖了搖頭,謙虛道:“謝兄莫要取笑我了。”

兩人寒暄幾句,謝歡正準備要離開,卻被楚豐朗叫住,他神色莫名嚴肅的警示道:“謝兄可知,最近京裡發生了一件命案。”

謝歡點頭,不就是薛時堰正在處理的案件,聽說死得是國子監主薄家的幼子,是個哥兒,剛到出閣的年紀,沒成想就被人殺害了。

並且屍體被拋入了京郊外一村落的小溪中,恰巧被一在河邊浣洗衣裳的大娘發現了。

發現時他麵容被泡的發白,臉上被人用刀劃得稀爛,幾乎看不出原本的相貌,浮漲的身軀上是縱橫交錯的鞭痕,一雙手更是被生生折斷了。

“說來,這賊人倒真是膽大,連官家的兒女都敢動,”謝歡橫眉倒豎,痛斥道:“待此人被刑部逮到,真是大卸八塊也不夠解恨。”

人家年紀輕輕,捧在手心嬌養小哥兒,竟然死得如此淒慘,聽聞主薄夫婦二人日日以淚洗麵,主薄也已經許久沒去國子監了。

“是啊,”楚豐朗臉色有一瞬陰沉,隨即對謝歡道:“之前偶然談起時,我聽顧宣說起過,這惡賊當真是死不足惜。”

不明白楚豐朗為何一會兒主動提起太子,一會兒又主動提起顧宣,謝歡揚眉,附和道:“是呀,死不足惜。”

似乎意識到謝歡的不耐,楚豐朗溫和的朝他拱手行禮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好地方,若下次有機會我再同謝兄好生暢談一番。顧宣曾說那賊人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我瞧著謝兄家的兩位哥兒長得也算是花容月貌,謝兄還是小心著。”

謝歡回禮道:“多謝,楚兄關心。”

二人就此分彆,回去雅間的路上,謝歡一路走,一路回想楚豐朗方才說的話,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但是一時半會兒卻又想不出來。

還有楚豐朗落在謝蘇還有虞清瀟身上的眼神……

謝歡猛的一顫,貓眼瞳仁顫動,這楚豐朗——

不會是看上自家的兩個哥兒了吧!

一個不夠,還想要兩個!

他想坐享齊人之福!

登徒子!

被自己的猜測氣到,謝歡噔噔噔的幾步上了樓,衝進雅間,臉色變換幾輪後,嚴厲道:“你們二人以後遇到方才那個姓楚的,都給我離他遠些!”

謝蘇:“……你又抽什麼瘋?”

虞清瀟疑惑道:“可是歡哥哥,方才那人不是跟你一同遊街的狀元郎嗎?”

謝歡牛飲般的喝了一杯茶,將茶盞重重的放在桌上,激動道:“反正你們要是私下遇見了,都不許同他說話,聽見沒!”

見謝歡表情不好,虞清瀟乖巧的點了點頭,道:“聽見了。”

謝歡又問一直看著底下戲台的謝蘇,“你呢!”

謝蘇毫不在意的點了點頭,敷衍道:“聽見啦。”

心中卻嘟囔著,他這個六弟弟,腦子真的經常一抽一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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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看完戲,準備下樓回府。

謝蘇伸了個不雅的懶腰,同二人抱怨道:“這戲哪兒有什麼好看,看來我是又被小阮給騙了。”

小阮是大理寺正家的哥兒,與謝蘇年齡相仿,也是個性情活潑的,兩人是關係不錯的好友。

“我覺得還不錯呢。”虞清瀟小聲反駁道。

謝歡中途差點聽得睡著了,此時聽二人說觀後感,他更是插不上話。

“謝探花!”

哥兒溫溫柔柔的聲音,讓三人停下腳步。

這場麵異常眼熟,謝蘇斜眼瞧他,取笑道:“謝歡,你這認識的人挺多啊?”

謝歡兩手一攤,表示無奈,他也沒辦法。

慕文拎著精致的雕花三層小木盒,邁著小碎步走到謝歡跟前,雙眼亮晶晶的道:“謝探花,你今日也是來看戲的?”

謝歡並不記得眼前的哥兒是誰,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陪家中兄弟來看看,不知這位公子你是?”

“啊?”慕文故作驚訝的張著櫻桃小口,柔聲道:“我是城北胭脂樓慕家的第三個孩子,名叫慕文,上次謝探花打馬遊街時,我還差點給你簪了花呢。”

謝歡依舊沒想起來,倒是一旁的謝蘇一聽就知道了此人是誰,他拉著謝歡往後站,冷酷道:“你這哥兒,我都說了我家弟弟不喜歡哥兒了,怎地還湊上來。”

慕文臉上閃過一絲難堪,眼底瞬間變得濕潤。

謝歡也有些尷尬,但是眼看著人淚珠墜地,謝歡慌忙的扯了扯謝蘇的袖子,示意彆給人說哭了啊!

虞清瀟拿出帕子遞了上去,溫聲哄道:“彆哭,蘇哥哥說話直白了些,沒有惡意的。”

見人哭了,謝蘇也有些手足無措,低聲喃喃道:“怎、怎麼就哭了。”

謝歡無奈的搖了搖頭,岔開話題,問慕文:“慕公子是一個人來戲班看戲?”

城北慕家不是普通的胭脂商,他家出售的香粉、麵脂、胭脂價格昂貴,深受富貴人家喜愛,在江南一帶頗有名聲。

謝歡曾去買過一些胭脂送給寧玉淑、袁氏還有幾個兄弟姐妹,能去胭脂樓的人非富即貴。

照理說,這樣的人家不應當讓慕文一個小哥兒獨自出門,身邊總會跟著家丁照顧。

聽謝歡問自己話,慕文用虞清瀟給的帕子小心的擦掉眼角的淚珠,生怕刮花臉上的香粉在謝歡跟前出醜。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帶著鼻音答道:“我不是一個人來的,顧禦史家的哥兒顧源說喜歡我家的胭脂,擔憂不喜其他人叨擾,就讓我自己帶著新出的胭脂給他瞧瞧,順道看看戲。”

說著慕文將小木盒拿起來給三人,輕聲道:“諾,胭脂還在這呢,謝探花你要看看嗎?”

謝歡:“……我就不了吧。”

不過想起方才楚豐朗提起顧宣的事,謝歡心裡總覺得不得勁,現在又出現個顧源,他問道:“顧禦史指得可是左都禦史顧林?”

慕文點了點頭,歪頭笑道:“正是,謝公子也認識?”

那看來顧源應當是顧宣的兄弟了,謝歡壓下心中所想,溫和道:“索性我們今天也沒什麼事兒,不若你去送了胭脂,我送你一程。”

“這怎麼好勞煩謝探花,”慕文睜大眼,害羞道:“我、我一會兒還是自己回去吧。”

謝歡搖了搖頭,堅持道:“城北也不遠,我們等等也不妨事,索性還沒去找掌櫃退雅間,我們在回去等等。”

慕文知道該拒絕的,讓謝探花等自己像什麼話,但嘴張了幾次終究說不出口,最後怯怯道:“那就麻煩謝探花了。”

謝歡笑道:“無事。”

待慕文去了顧源約的雅間,謝蘇上下打量了一番謝歡,疑惑道:“你做什麼上趕著送人回家?”

虞清瀟在一旁抿著唇,瞧著有些失落。

待回了雅間,謝歡低聲給他們說了京城發生的命案,沉聲道:“總歸是個哥兒,獨自出來若是出了事兒就不好了。”

謝蘇點了點頭道:“這倒是,不過京中哥兒女子如此多,謝歡你總不能一個個護送他們回去吧。”

謝歡尷尬一笑,道,“那這不是剛好碰上了嘛。”

“你倒是貼心。”謝蘇取笑他。

三人倒是沒等多久,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就出來了。

隻不過慕文表情看起不太好,謝蘇問他耷拉著臉做什麼。

慕文解釋道:“也不知這顧源怎麼回事,分明見到我時還滿臉笑意,待我說有人在外頭等我,他臉瞬間就陰了下去。”

慕文沒說的是,當時顧源還問他能不能將等他的趕走,聽到慕文說是謝歡在等他後,就很快的將他趕走了。

“而且上次他還說我家胭脂好看呢,結果最後竟是一樣也沒要。”

慕文有些委屈,若不是顧源說,顧夫人要買許多胭脂送人,新出的胭脂合他心意,讓慕文拿來仔細再看看,要是合適就全買了,慕文才不用獨自一人前來呢!

“買賣雙方臨時變卦也是常有的事,”謝歡寬慰他:“莫要放在心上。”

慕文點了點頭,在謝歡的邀請下,紅著臉上了謝府的馬車。

待將慕文送回城北,馬車慢悠悠的駛回謝府,然謝歡剛下馬車,發現煜王府的王管家竟在門外等候。

見謝歡回來,王管家連忙上前,笑著說:“謝小公子,我家王爺方才歸家,尋我來請您去王府一敘。”

謝歡眼睛一亮,欣喜道:“他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