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小孩兒一陣沉默,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來人正是三皇子薛時堰,他身量比謝歡高出半個頭,穿著寶藍色孔雀繡花絲質綢緞直綴,腳蹬玄色黛底小鹿靴,頭戴金絲玉冠,胸前掛著純金打製的平安鎖,腰上掛著流光溢彩的素色小香囊,身披厚實的雪白貂皮大氅。
他雙手抱胸,肅著小臉,下巴微昂,很有氣勢的睥睨全場,視線經過謝歡時略微頓了頓。
哪裡的小孩兒這麼白,是用雪捏的嗎?
捏了捏有些癢的手指頭,薛時堰覺得自己很想去揉一揉雪團子的臉,瞧瞧是不是看著的那麼軟。
跟在薛時堰身後的小太監見氣氛不對,趕緊打圓場道:“殿下,方才他們鬨著玩呢。”
“表弟!”賀疏朗快活的打破僵滯的氛圍,他拎著小木劍跑到薛時堰跟前,指著謝歡興致勃勃道:“你方才瞧見謝歡翻跟鬥了嗎?他好厲害,一連翻了十幾個跟鬥,而且還會舞劍!”
“翻跟鬥有什麼厲害?”
禮部尚書的小孫子,杜寧生站了出來,他嫌棄的撇了謝歡一眼:“我爹說這都是上不得台麵的戲法。”
謝歡微微皺眉,沒料到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小孩兒居然都有嚴苛的階級觀念了。
杜寧生朝著薛時堰行了個揖禮,小小年紀端著一副讀書人的清高姿態,道:“三殿下,此處太過吵鬨,咱們不如換個地方玩。我會投壺、吟詩、賦文。”
他靦腆的笑笑,暗含炫耀的說,“爺爺說我的字寫得也不錯,不若我寫下殿下品鑒品鑒。”
賀疏朗“嗤”了一聲,不滿的瞪了杜寧生一眼,他扯著薛時堰的胳膊,道:“跟小書呆子再一起有什麼好玩,表弟,咱們再讓謝歡翻跟頭給我們看!”
杜寧生聽賀疏朗這麼說登時也不高興了,爭辯起來:“謝歡翻跟鬥都摔到了,有什麼好看?”
賀疏朗不服,衝著杜寧生大聲喊道:“反正比你字好看!”
眼看著倆小孩兒要吵起來了,謝歡本來也不想引起薛時堰的注意,他趕緊擺擺手,婉拒道:“我力氣用光了,翻不動了。”
說罷,不好意思的朝著薛時堰笑了笑,“抱歉,三殿下。”
從方才杜寧生說話時,薛時堰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謝歡的臉上,此時見人開口,他悠悠問道:“你叫謝歡?你爹是誰?”
謝歡不知道薛時堰這話什麼意思,一時沒答,先前照顧謝歡的宮女見狀連忙道:“回殿下,謝小公子的父親是戶部侍郎謝如斂謝大人。”
薛時堰不知道在想什麼,視線在謝歡身上一轉,又皺著眉看了看華陽殿中的眾多小孩兒,他對小太監吩咐道:“柳泉,帶著謝歡跟我走。”
謝歡看著薛時堰的背影,一臉懵逼,怎麼就要跟他走了?
賀疏朗追了上去,扯著薛時堰的袖子,嘟著嘴抱怨:“表弟,你帶謝歡上哪兒去,我也要去。”
“不行。”薛時堰扯回自己袖子,嚴肅拒絕道:“你自己去玩。”
賀疏朗自然不同意,他坐在地上撒潑發瘋:“我不、我就要跟你一起!”
“墨畫,”薛時堰指揮貼身宮女把賀疏朗拉起來,“賀疏朗若是再鬨,你去將舅舅找來。”
聽到要讓墨畫找自家父親,賀疏朗趕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也不敢再撒潑,隻用譴責的目光盯著薛時堰。
他爹下手可黑了。
表弟,好狠的心!
薛時堰並不在乎,他餘光撇見謝歡沒動,凝眉瞪向來呆站在原地跟謝歡拉扯的柳泉,不滿道:“還不快將人帶過來。”
“殿下息怒,奴才馬上就來。”柳泉躬著腰,拉了拉謝歡的小手,哄道:“謝小公子跟奴才走吧,三殿下有話要跟您說呢。”
無奈,謝歡不可能當著眾多小孩兒麵下三皇子麵子,隻能跟了上去。
而被薛時堰無視的杜寧生恨恨跺腳,不滿的瞪了眼謝歡的背影,小眼刀子恨不得給謝歡的背後紮穿。
謝歡跟在薛時堰身後,被柳泉牽著慢悠悠的到了一個房間,入眼是一株紅色珊瑚樹,屋內染著淡淡的熏香,地上鋪著虎皮絨毯,木架上擺著金銀雕琢的麒麟、桃樹等寓意吉祥的擺件。
薛時堰繞過白玉雕花屏風,撥開珠簾,坐在紫檀木床的床沿上,朝著謝歡招了招手,“你過來。”
“殿下。”謝歡依言走到了薛時堰跟前,他低垂著頭,刻意賣乖道。
薛時堰看著眼前小孩兒一臉乖巧的模樣,黑黝黝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轉,他忽的伸手放在小孩兒的左腮上。
手指觸碰到溫熱綿軟的觸感,薛時堰忍不住捏了捏。
好、好軟。
薛時堰瞳孔放大,忍不住把另一手也放了上去,雙手一起捏著謝歡的兩頰。
謝歡:......
小屁孩,你過分了!
當然他也隻敢心裡吐槽,實際卻是任由薛時堰捏圓搓扁了好一會兒,直到雙頰麻木,口水都要包不住的往下留時,才伸手抓住薛時堰的手腕。
他含糊不清的說:“殿下,臉疼。”
一旁的柳泉瞧著謝歡臉上都被三殿下捏紅了,趕緊勸道:“殿下快些停手,一會兒給謝小公子捏壞了。”
薛時堰蹙著眉,鬆了手,手指輕輕在謝歡臉上泛紅的地方點了點,心道:怎麼這麼不經捏,他都沒用力。
“咳。”薛時堰清了清嗓子,道歉道:“是本殿下手重了些,我給你揉揉。”
說著不顧謝歡的阻攔,又胡亂在謝歡雙頰揉了揉,直揉到謝歡臉經過摩擦發燙了才停下來。
謝歡捂著自己發燙的臉,心裡碎碎念道:這三皇子是有什麼毛病嗎?
害怕薛時堰再來捏他的臉,謝歡連忙道:“殿下,你叫我來做什麼?”
做什麼?
薛時堰肅著一張小臉,顯然沒想好原因,須臾,他找了一個理由,表情關心的問道:“方才聽賀疏朗說你翻跟鬥摔了,可有受傷?”
原來是擔心自己受傷啊!
謝歡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自己厚實的棉褲,老實道:“沒呢,我穿的厚,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嗎?”薛時堰不信,“我聽到挺大一聲響,應當摔得不輕。此處是暖閣,不必擔心著涼,不若你脫了仔細查看一番?”
“不用了,”謝歡嚴詞拒絕,“我真的沒事,多謝殿下關心。”
見薛時堰還是一臉不相信的看著自己,謝歡連忙跳了兩下,展示自己身手矯健,完全沒有受傷。
謝歡活蹦亂跳的跳了好一會兒,薛時堰才好像總算相信了似的讓他停了下來。
“沒事兒就好。今日進宮,想來一早就起了,困不困,要不要上來睡會兒?”
不明白薛時堰為什麼對自己這麼熱情,謝歡搖了搖頭,他不想跟薛時堰待一起,遂找了個借口:“我精神好著呢,三殿下,我想回去找賀疏朗玩兒。”
“不行。”薛時堰沉著小臉,脫口而出。
謝歡傻眼:“為什麼不行。”
“他太笨了,”薛時堰認真詆毀道,“你要是跟他玩多,也會變笨。”
謝歡:......
謝歡垂下眼,連自己一起詆毀:“其實我也很笨,我就喜歡高深賀疏朗一起玩兒,杜寧生聰明,殿下可以去找杜寧生玩。”
察覺到謝歡不想跟他待在一起,薛時堰怔了一下,鬱悶的問:“謝歡,你想做我的伴讀嗎?”
謝歡自然不想,不過這話得稍加修飾,說的太直白恐怕會傷了三皇子弱小的心靈。
思考了半天,謝歡總算是尋了自認為很好的借口:“我不喜歡讀書,如果做了伴讀我爹以後天天就會逼著我讀書了,那樣我會很難過。”
“而且我爹說我沒規矩,以後要是入宮了會被嬤嬤公公打手板,我不想被打手板。”
“讀書早上要很早起床,我要是睡不醒,讀書的時候就會打瞌睡,我要是打瞌睡,夫子也會打我……”
謝歡喪著臉,很認真的表演著,他哽咽聲音小聲道:“嗚嗚嗚,殿下我是被我爹逼著來的,我一點都不想做伴讀……”
言下之意,謝歡覺得自己表達得很清楚了。
請一定不要選我做伴讀啊!!!
感覺到薛時堰想選他做伴讀的蠢蠢欲動,謝歡冷酷的決定要把薛時堰這離譜的想法扼殺在搖籃裡。
薛時堰抿了抿唇,小臉上表情不太好看,謝歡已經做好他動怒的準備了,隨時準備撒丫子跑路。
小孩兒嘛,被他拒絕了,頂多也就是罵兩句,攆他出去,殺人放火什麼的還不至於。
這也是謝歡敢光明正大說出自己不想做伴讀的原因。
謝歡正屏息凝神的等著薛時堰一聲令下,他就頭也不回的離開,結果……
下一秒他就被人拽進了懷裡,薛時堰懷抱不算大,兩人又穿的很厚,隻是抱著就覺得擠得慌。
薛時堰伸出手,艱難的夠到謝歡的後背拍了拍,笨拙的安慰道:“不哭,我來想辦法。”
根本沒哭的謝歡:???
你想什麼辦法?
沒待他想明白薛時堰這話什麼意思,柳泉笑眯眯開口道:“殿下,謝小公子,暖閣乾燥,奴才去拿些茶果過來。”
“嗯。”薛時堰將謝歡拉到床沿坐下,對柳泉吩咐道:“再拿些糕點。”
一旁伺候的宮女過來把薛時堰和謝歡腳上的鞋脫了,倒在床上一頭霧水的謝歡:……
莫名其妙的在薛時堰的暖閣呆了許久,期間薛時堰時不時就給他喂糕點,催著他喝各種果子泡成的茶水。
謝歡吃的直打飽嗝,果然皇家吃的東西就是好啊!
糕點香甜,茶水不知道怎麼泡的,喝起來甜滋滋也不膩,謝歡還挺喜歡的。
直到柳泉來通報,宴席已經開始,讓他們前去長元殿時,謝歡的肚子已經飽了。
經過薛時堰糖衣炮彈的洗禮,謝歡不可避免的對他產生了些許好感。
不過這好感並不能支撐他冒著身份被發現的風險當薛時堰的伴讀,於是臨走前,謝歡拉著薛時堰的袖子,真誠的再次說道:“殿下,我真的不想做伴讀,一會兒你一定不要選我。不過以後你要是有空可以來家中找我玩。”
薛時堰看著謝歡寫滿真誠的黑眼珠,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角,他伸出雙手抱住謝歡的臉蛋,擠了擠兩頰的奶膘。
柳泉在一旁催促,薛時堰隻擠了一下便放開手,他垂眼看向滿眼期待的謝歡,沉聲道:
“你放心,本殿下心中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