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祁雁目光一凜。

果然讓苗霜說中了。

來福在他這邊喊完,便風風火火地跑去找苗霜,祁雁想跟上去,手指剛碰到輪椅,卻又停下。

還是彆過問了,他不知道現在附近有沒有陛下的暗衛,要是太在意這件事,反而會讓陛下起疑。

於是他看向盧小滿:“小滿,怎麼不繼續練了?”

盧小滿拿著弓箭,好奇地問:“祁哥哥,進宮是什麼意思?”

“就是……去麵見聖上的意思。”

“那,聖上叫苗霜哥哥去見他,是有好事發生嗎?”

祁雁笑了笑:“或許吧。”

*

上次進宮還在下雨,這一次已是寒冬臘月。

苗霜從車駕上下來,袖子裡的白蛇還沒進宮門就預知到了危險,緊緊地纏住了他的胳膊。

這次來宣陛下口諭的不是祝公公,帶他進宮的也不是祝公公,待他來到寢殿,才看到那跟在陛下身邊一臉諂媚的老太監。

苗霜不動聲色地在心裡冷笑了一下。

這次皇帝沒晾他太久,熱情地招呼他過來:“大巫啊,許久未見了,近日府上可好?”

“托陛下的福,一切都好。”

“那事情辦得如何了?”

這季淵還真是迫不及待,寒暄的話都不願意多說兩句。

苗霜朝他一拱手:“我已查清聖蠱所在。”

季淵臉上的笑意驟然加深,他站起身來,走到苗霜身邊,按住他的肩膀:“聖蠱何在?”

“就在祁將軍體內,”苗霜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情蠱對他的效果越深,我對他的探知和掌控力就越強,這段時間我日日與他歡好,已經能探知到他體內聖蠱的所在了。”

“他竟敢吞下聖蠱?”季淵手指用力,微眯雙眼,目光陡然轉寒,“亂臣賊子……果然是亂臣賊子!”

肩膀上傳來劇痛,與體內湧起的蟲噬之痛勾連在一起,苗霜看了看他,微微蹙眉:“陛下。”

季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抓得太狠了般,鬆開了手。

“不過陛下也不必擔心,聖蠱擇良主而棲,即便強行吞下,也不意味著就能得到聖蠱的認可,祁雁體內的聖蠱沒有和他融合的跡象,也就說明,他不是聖蠱選擇的人。”

苗霜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您,才該是聖蠱認可的良主。”

這句話極大地取悅了季淵,他臉上的寒意冰解,十分欣賞地看著麵前的人:“既然大巫說聖蠱還未和祁雁融合,為何不快快替朕把它剖出來?”

苗霜遺憾地搖了搖頭:“並非草民不想,而是不能,聖蠱不是普通的蠱,隱匿性極高,即便是我也沒法控製它,我雖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卻不能捕捉它的行蹤,若是直接剖,怕是將祁將軍剁成碎末,也捉不到他體內的聖蠱。”

“依大巫之言,是無法可解了?”

“卻也不儘然,我可以施展蠱術,想辦法將聖蠱引誘出來。”

“那大巫還在等什麼?”

“此術隻能在苗疆施行,於聖蠱現世之地,需要數不清的藥材毒蟲作為輔助。”

“朕這就派人去苗疆尋你所需之物——”

“其中很大一部分都隻能在苗疆存活,那裡距京都三千裡,就算快馬加鞭,運來也死透了,死物起不到任何作用。”

季淵:“……”

他眼皮不可抑製地跳了起來,麵上浮現出溫和的笑容:“所以大巫的意思是,隻能把祁雁送到苗疆才行了?”

“陛下聖明。”

季淵注視他良久,突然大笑起來,緊接著麵色一沉:“給我拿下!”

話音剛落,立刻從殿外衝進來數名禁衛,反剪了苗霜的雙手,粗暴地將他按倒在地。

“朕還以為你是真心幫朕,”季淵緩緩在他麵前踱步,突然彎下腰來,麵容在對方麵前放大,陰沉笑道,“鬨了半天,你竟是在幫祁雁逃離京都,等你們到了那苗疆,天高皇帝遠,就任你們這對亡命鴛鴦興風作浪,對嗎?”

苗霜慢慢抬起頭來,與他四目相對。

命蠱反噬的劇痛在膝蓋觸地的一瞬間到達了頂點,可他卻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雖然跪著,聲音依然不卑不亢:“陛下這話好生沒道理,我為何要幫祁雁?他可是率兵血洗我苗寨的罪魁禍首。”

“那你又為何要幫朕?”季淵在他麵前蹲了下來,“血洗苗寨是朕下的令,說罪魁禍首,是朕才對。”

苗霜突然笑了。

那笑容十分邪性,看起來頗有幾分瘋癲:“陛下錯了,您不是罪魁禍首,是我的恩人。”

季淵饒有興味地打量著他:“哦?”

“自我被選中為大巫之日起,就日日活在款首的掌控之下,苗疆聖蠱每五百年現世一次,他算好了日子,提前進行了殘忍的大巫選拔儀式,殘害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對他恨之入骨,陛下。”

他猩紅的眼眸中湧起恨意,似乎欲將那人抽筋扒皮,吃肉飲血,麵上的笑意卻更深了:“陛下殺了他,讓我從長達十幾年的控製中解脫出來,我自然要感謝陛下。”

季淵挑了挑眉:“那你為何不感謝祁雁?”

“他不過一個一無所有的將軍,而您是萬人之上的皇帝,”苗霜笑吟吟道,“既然要選,那就選最高的那個,既然要做,那就一做到底——我早跟您說過了,聖蠱是世間唯一我不能控製的蠱,既然苗疆已有個大巫,那又要聖蠱何用?它不過是款首用來製約我的工具。”

“它不該在苗疆,隻有在您手中才能讓我安心,我亦不該在中原,我該取代款首掌管苗寨,您當您的大雍皇帝,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陛下,你我二人才誌同道合,聖蠱一事利己利彼,何樂不為呢?”

“至於這祁雁麼,就當是我對您獻上的賀禮,與人結盟,總要有些誠意才行。”

這番話可為狂妄至極,押著他的禁衛聽了都連連皺眉,懷疑他下一秒就要被拖出去亂棍打死。

可季淵神色不明地在他麵前蹲了一會兒,突然又站起身來,撫掌大笑。

“好,好啊!”季淵的笑聲在寢殿內回蕩,“不愧是大巫,真是讓朕刮目相看!”

他揮了揮手讓禁衛們退下,親手將苗霜從地上扶了起來,還幫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笑道:“朕許久沒遇到過像大巫這般合朕心意的人了,剛剛隻是跟大巫開個玩笑,大巫不介意吧?”

“怎麼會呢?”苗霜也笑,“那陛下可是同意我將祁雁帶回苗疆了?隻可惜,我答應陛下要將祁雁做成人傀的,若是取出聖蠱,隻怕要將他拆得七零八落,再拚起來就難了啊。”

他十分遺憾地歎了口氣,季淵也很大度地擺了擺手:“不要緊,隻要能取出聖蠱,不做人傀也無妨。”

“朕準你將他帶回苗疆,並派一支隊伍護送你們,儘快啟程吧。”

季淵說著回到書案邊坐了下來,看了一眼侍候在旁邊的祝公公:“你可是有話想說?”

祝公公全程噤若寒蟬,這會兒突然被點到,不禁心頭一驚:“老奴……沒、沒什麼話想說。”

“是嗎?可上次大巫來,你不是有很多話說嗎?想說什麼就說,你也是伺候朕十幾年的公公了,朕還能罰你不成?這樣吧,朕先赦你無罪。”

祝公公咽了口唾沫,被趕鴨子上架,不得不開口:“老奴……老奴……”

“嗯?”

祝公公肥胖的身軀不停顫抖,突然雙膝跪地:“老奴還是想說,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你說得也對啊,”季淵歎了口氣,頗為惆悵地敲了敲太陽穴,“那你說朕該如何呢?朕想要那聖蠱,又不想放歸祁雁,魚與熊掌,難以兼得啊。”

他又看向祝公公,似乎想到了什麼主意:“不如,就由你護送祁雁去苗疆如何?你是朕最信任的人了,有你在,朕也放心些。”

祝公公聞言渾身巨震,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他膝行到了季淵跟前,驚恐萬分地抱住他的腿,冷汗滾滾而落:“陛下!陛下饒命啊!老奴年老體衰,恐怕經不住這一路奔波!求陛下看在老奴侍奉陛下多年的份上,饒老奴一命啊陛下!!”

“唉……”季淵深深歎氣,“可朕最信任你,這事除了由你來辦,其他任何人朕都不放心。這樣吧,等你平安歸來,朕一定好好賞你,也給你那兩個乾兒子加官進位,你看如何?”

聽到“乾兒子”幾個字,祝公公像失了全身力氣般,跌坐在地。

他眼中完全失去了神采,過了許久,才顫巍巍地磕頭至地:“老奴……謝陛下聖恩!”

“那草民也回去準備了,”苗霜說,“聖蠱在祁雁體內停留越久,就越難剝離出來,我早些將他帶回苗疆,就能早些將聖蠱送到陛下手上。”

季淵一擺手,示意他可自行離去。

苗霜出了寢殿,在小太監的帶領下離開了皇宮。

白蛇緊緊絞住他的手臂,骨髓深處湧起的痛楚快要讓他維持不住自己的身形,這一次命蠱反噬得比上次更加劇烈,疼痛幾乎將他的意識和軀體剝離,壓製痛苦的蠱術已然失效,他完全是在靠意誌力強撐。

他儘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無異,儘管已經離開了皇宮,但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

有人在跟著他。

一個,兩個……不下五個人。

他們應該都是季淵的暗衛,隱匿在暗處無聲無息,若不是他能和蛇通感,借用蠱王的感知力,根本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

苗霜沒有立刻回將軍府,而是悠哉悠哉地在大街上閒逛了起來,經過一個糖葫蘆攤子,他在攤位前駐足。

“怎麼賣的?”他問。

那小販熱情地說:“兩文一串,三文兩串,客官,您要多少?”

苗霜摸出三枚銅板:“給我來兩串吧。”

“好嘞!您是要糖多的,還是要糖少的?”

“要糖多的,一串給我包起來。”

小販把糖葫蘆遞給他:“謝謝惠顧!好吃您再來!”

苗霜離開攤子,邊吃邊往回走,糖葫蘆的酸甜和嘴裡的血氣攪在一起,惡心得讓人想吐,可他吃得卻很香。

很快他吃完了糖葫蘆,回到將軍府,盧小滿早已結束了訓練,跑出來迎接他:“苗霜哥哥!”

苗霜將拎著東西的那隻手背在身後,笑眯眯道:“小滿想不想吃糖葫蘆?”

盧小滿高舉雙手,眼睛亮晶晶的:“想!”

苗霜變戲法般拿出了糖葫蘆:“拿去。”

“哇!謝謝苗霜哥哥!”

盧小滿抓著糖葫蘆歡天喜地地跑開,苗霜則回到房間。

祁雁從輪椅上抬頭:“怎麼才回……唔!”

體內的蠱蟲毫無征兆地疼了起來,他眉頭擰緊:“你又發……”

苗霜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嘴。

他坐到祁雁腿上,不由分說地吻了上來。

唇瓣上殘留的甜味和著濃烈的血氣一並闖進口腔,祁雁幾乎分不清他嘴角的紅色到底是山楂果肉還是血,出於本能的抗拒讓他想要推開對方,手臂上青筋暴起。

突然,耳朵裡響起怪異的聲音,那感覺像是有蟲子在他的耳膜邊上振翅,難受得他偏過頭去。

蟲翅振動的頻率尖銳又扭曲,刺激得他耳朵一陣陣疼,那頻率忽高忽低,他竟隱隱從中拚湊出一句話來:“房頂有陛下派來的暗衛。”

祁雁渾身一滯。

他滿臉震驚地看著對方,不知道是震驚於世上竟有如此離奇的傳音方式,還是震驚於暗衛跟著苗霜到了家裡。

這家夥進宮到底做了什麼?

“配合我。”那聲音又在耳朵裡道。

祁雁閉了閉眼,把心一橫,伸手撫上對方的唇:“夫人吃了什麼,嘴唇這麼甜,竟也不說給為夫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