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祁雁眉頭緊鎖,厭惡至極地彆開了臉。

他幾乎是逃上了輪椅,陰沉著臉色來到盥盆邊上,瘋狂清洗雙手和脖子。

皮膚被搓得泛紅,恨不得褪掉一層皮,水打濕了袖子和領口,他這才目光沉沉地抬起頭來。

苗霜躺在床上,背對著他,似乎睡著了。

這心腸歹毒又惡趣味的苗人,也就是欺負他內力儘失,但凡他有一成功力,便是靠這玩具弓和玩具小箭,也能一箭射穿他的腦袋。

他就不信苗霜操控蠱蟲的速度能比箭更快。

祁雁氣得咬牙切齒,眼中的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等等,弓?

落在遠處的視線又收至近前,他驚訝地發現那張玩具小弓竟還在好端端地躺在桌上。

怎麼回事,不是已經被苗霜燒了嗎?

他們發生爭執時,他似乎看到有隻蝴蝶飛過,難道是幻術?

祁雁用毛巾擦乾手上的水,轉動輪椅來到桌前,指尖觸上弓身,神情難辨。

失而複得的驚喜在一瞬間衝淡了心中怒火,連剛剛被蠱蟲操控著做那種事都沒那麼惡心了,他不明白苗霜這個人究竟是怎樣長出了這樣一副蛇蠍心腸,每次都讓他恨到入骨,再給他一點微不足道的甜頭。

就像那些令人生厭的蠱蟲,明明讓他疼得死去活來,卻又偏偏能治好他的傷病。

祁雁摩挲著小弓,眉宇漸漸舒展,握著這張弓,他又仿佛回到了塞北,回到了軍營裡,幼時第一次握弓,他便激動地騎上馬,拿著弓箭射練習用的箭靶,和軍營裡的士兵們比賽笑鬨。

那些士兵們比他年長許多,有些是哥哥,有些是叔叔,他們都很尊敬祁老將軍,也對他這個祁老將軍的兒子照料有加。

雖然邊塞的生活艱苦,但他並不覺得苦,隻覺得快樂。

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離開戰場,離開大漠和草原,他理應和無數將士們一樣,為抗擊狄人戍衛邊疆拋頭顱灑熱血,馬革裹屍還。

忽然,苗霜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飛到塞北的心又咕咚一下沉回晏安城的將軍府裡:“我雖然暫時拖住了陛下,但一定不會拖得太久,年關之前,他或許會再召我進宮一趟。”

祁雁抬眼看他。

這人竟沒睡著。

年關將近,無論是要債還是尋仇都要在新年到來前了結,季淵也一定想要了結這樁心病,他等不了太久。

“你想說什麼?”祁雁問。

苗霜坐起身來:“我想說,你的看法是對的,這京畿皇城,天子腳下,的確不是我靠幾隻蟲子就能翻雲覆雨的地方。”

他看向對方:“但同樣,也不是你這個被卸了兵權,奪了官位的將軍能興風作浪之地。”

祁雁皺了皺眉:“所以?”

“所以,將軍可願與我做對亡命鴛鴦?”苗霜下了床,笑吟吟地來到他身邊,盯著他比平常更有血色的唇瓣。

祁雁目光一凜,壓低了聲音:“你是說逃出京都?”

苗霜麵露讚許:“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這不可能,”祁雁眉心漸漸擰緊,“陛下當年下了大功夫才把我調回京都,把我放在身邊死死盯著,已經是他能容忍的極限,放我離開就是放虎歸山,他絕對不可能答應。”

“如果我說我有辦法呢?”苗霜拿開了他手裡那張礙眼的弓,順勢坐在了他身上,“我有辦法帶著你從這密不透風的牢籠裡逃出去。”

祁雁的心臟突然快跳了幾分。

他從沒幻想過自己還能離開京都,不得不承認苗霜的話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可僅僅是短短幾秒鐘,他又冷靜了下來。

“很早我就想問了,你究竟用了什麼方法讓陛下信任你?”他問。

“這就不勞將軍費心了,總之,這是你唯一能重新爬起來的方法,你要不要選擇相信我這個敵人的敵人,你自己決定。”

苗霜不緊不慢地說著,他並不擔心祁雁不答應,畢竟在原著當中,祁雁就是通過利用原主逃離了京都,才迎來後麵的轉機。

不過因為兩人並不是同一陣營,他和原主勾心鬥角了很長時間,傷勢也因此一拖再拖。

祁雁沉默下來,似乎在思考。

“等下次陛下召我進京,我會想辦法讓他答應放我們離去,至於過程你不必多問,若我成功了,自然會告訴你。”

“要是失敗了呢?”

“要是失敗了……”苗霜捧住他的臉,親昵地湊到他耳邊,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死,好不好?”

“……”祁雁被氣笑了。

溫熱的呼吸吐在耳邊,這個家夥用最膩人的語氣說著最駭人聽聞的話,偏偏還如此理直氣壯。

“好啊,”和這瘋子相處得久了,他也快要被傳染,“我不過一個廢人,若是死了還能讓苗疆大巫給我墊背,我也不虧。”

苗霜唇邊的笑意擴大,十分高興地吻上了他的唇,而祁雁竟也沒有抗拒,他閉上雙眼,回應了這個吻。

這一次沒有腥澀粘膩的血氣,沒有想咬斷對方舌頭的刻骨的恨意,於是這個並不令人期待的吻竟也變得纏綿起來,滾燙的呼吸彼此重疊,這一刻他們仿佛世間最普通不過的夫妻,精神和身體都達到了契合和共鳴——

苗霜搭在他肩頭的手緩緩向下,輕輕挑開了他的腰帶。

祁雁微微蹙眉,打斷了這個吻:“又乾什麼?”

“將軍剛剛幫了我,難道不需要我幫你嗎?”苗霜笑道,“哦,雖然不是你自願的,不過沒關係,我這人向來大度。”

祁雁:“……”

他試圖推開對方的手:“不必。”

“真的不嗎?”苗霜咬了咬他的耳垂,“也許陛下明天就會召我進宮,也許明天我就會行動失敗,你我都會死,就把這當成赴死前的最後一夜,如何?”

不等他作答,苗霜又開口,那語氣有些幽怨:“這段時間為了給你調養身體,我也算是克製再克製了,怎麼看也該是個善解人意的妻子,人不儘興就去死,枉為人,將軍若是今夜不滿足我,等我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祁雁神色複雜,終是鬆開了手。

衣帶悄然滑落,昏暗的燭光下光影晃動,略顯異樣的聲音在安靜的臥房內格外清晰,沒人記得他們究竟是什麼時候滾上的床,又是什麼時候結束的。

隻有極致的歡愉在身體裡爆發,在某個瞬間突破桎梏噴湧而出,猶如離弦之箭。

*

弓箭已經做好,第二天,祁雁讓來福清理了將軍府裡的訓練場。

這是一進相對僻靜的院落,但祁雁自幼在邊塞長大,極少回京,府裡的訓練場也是擺設,直到兩年前他被陛下召回京中,才會偶爾回家,興致來了,會在訓練場裡耍一會兒槍,或者是劍。

自從他被下獄,府裡被抄家,訓練場也再次荒廢,入冬落了一層積雪,很多器械都破敗了。

他讓下人們把訓練場收拾乾淨,換上新的箭靶。

以前這裡的空間並不真的適合他練習射箭,給小孩玩倒是足夠了。

祁雁將做好的弓箭交給盧小滿,盧小滿興奮地接過,高興得手舞足蹈:“謝謝祁哥哥!”

“不客氣。”

盧小滿激動地圍著他跑了一圈,然後仰起臉,盯著他的脖子,好奇地問:“祁哥哥,你脖子上為什麼紅了一塊?”

“……”祁雁急忙拉了拉衣領,掩蓋住那塊痕跡,“可能是被蟲子咬的吧。”

盧小滿疑惑地歪了歪頭:“冬天也有蟲子嗎?爹爹跟我說冬天沒有蟲子呀。”

祁雁:“……”

他輕咳一聲,回避了這個問題:“你爹爹說你經常拿著彈弓玩,那你用過弓箭嗎?比彈弓打得更準。”

盧小滿搖頭:“沒有。”

“想不想學?”

“想!”

“好,”祁雁揉了揉她的腦袋,“那從今天開始,祁哥哥教你如何用弓,如何射箭,不過在那之前首先要記住,練習的時候一定不能對著人射,明白了嗎?”

“明白了!”

“那我們開始吧。”

祁雁握住女孩的手,教她拉弓的姿勢,而苗霜居然沒來阻止,大抵是昨晚被他喂飽了,今天還在賴床。

接下來的幾天,祁雁每天下午都會來指點一會兒盧小滿,這孩子竟真對這事十分上心,一連練了數日也沒有任何不耐煩。

年關越來越近,來福嚷嚷著要早早開始置辦年貨,但皇帝卻始終沒有再召見苗霜,某人借著“也許明天就會死”的由頭頻頻折騰祁雁,把每天都當成最後一晚。

還好這段時間祁雁身體調養好了些,倒不至於真的被他榨乾,隻是苗霜總要折騰到後半夜,讓他白天十分困倦。

這日下午,祁雁又在訓練場看盧小滿射箭,坐在輪椅上慢慢打了個哈欠。

這幾天盧小滿已經能將練習用箭射得遊刃有餘了,他便更換上了尖頭箭鏃,讓箭能停留在箭靶上。

這孩子真有幾分習武的天賦,如果好好培養,勤加訓練,會有一番建樹也說不定。

這時,他突然聽到來福驚慌的聲音:“將軍!夫人!宮裡來人了,說陛下要召見夫人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