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但一覺醒來,苗霜打消了這個念頭。

或許根本不用他下毒,姓祁的就先病死了。

後半夜時祁雁就開始發燒,苗霜懶得起來,沒搭理,指望他自己退燒,結果到了早上,反而燒得更厲害了。

這些凡人的身體素質差到匪夷所思,區區幾百隻蟲子。

苗霜十分煩躁,端著熱好的藥叫祁雁起來喝,卻怎麼也叫不醒。

就在他準備掰開他的嘴直接往下灌時,對方眼睫顫動,終於蘇醒過來。

“趕緊喝藥,”苗霜的耐心已然見底,“就你這身體還想讓我給你治傷,閻王爺倒欠你九條命。”

祁雁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麼,掙紮著坐起身來,就著他的手把藥喝了。

藥味衝得他腦仁疼,本就乾澀的嗓子更疼了,忍不住咳了兩聲。

喝完了藥,他想躺下繼續睡,又被苗霜一把薅住:“吃點東西再睡,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一口東西沒吃,你身上還有幾兩肉夠你這麼餓?”

祁雁實在沒胃口,一碗藥下去足以抹消所有食欲,可苗霜已端著一碟點心坐在了床邊:“嘗嘗,來福剛買回來的,還熱乎。”

軟糯溫熱的糕點抵在唇邊,祁雁本能地張嘴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衝淡了嘴裡的苦,他慢慢咀嚼吞咽,終於覺得有點餓了。

正想再咬一口,苗霜卻已經不耐煩地把剩下的半塊點心拍在他手心:“自己拿著。”

祁雁:“……”

究竟是誰說自己脾氣好啊?

苗霜端著碟子走到了旁邊,祁雁隻能自己拿著糕點,湊在唇邊慢慢地啃,啃了一會兒,他視線偏轉,落在自己手腕上。

哪裡來的護腕……

他輕輕摸了摸,雪白的護腕十分順滑柔軟,像是兔毛。

他在邊塞駐守了十幾年,那裡的草原上野兔十分的多,但這種小東西機敏又狡猾,並不好抓,倒是練習騎射的好靶子。

練兵之餘的無聊時間,他常常帶著弟兄們圍獵這些野兔,獵到的兔肉用來加餐,兔皮也可以剝下來製成帽子或披肩。

有時他們為了得到一張完整的兔皮,會故意將箭射偏一寸,貼著兔子的身體擦過,兔子受到驚嚇會選擇裝死,這時隻需上前提起兔耳,再擰斷它的脖子。

隻不過草原上的野兔大多是灰色的,皮毛也沒有這麼柔軟順滑。

撫摸著雪白的兔毛護腕,他腦子不太清醒地說:“兔子很可愛。”

苗霜詫異回頭:“哈?”

祁雁:“但兔肉真的很香。”

苗霜:“……”

這家夥怕不是燒傻了吧?

祁雁把最後一口點心塞進嘴裡,抬起頭,衝他笑了一下:“挺好吃的,還有嗎?”

苗霜一愣。

那笑容十分虛弱,他甚至不知道祁雁為什麼笑,他極少在泊雁仙尊臉上看到情緒的流露,縱然現在這個祁雁要比曾經的祁雁表情豐富許多,但接觸這麼多天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不摻雜一絲雜質的純粹的笑容。

他的確很喜歡祁雁這張臉,笑起來時那一抹溫和衝談了眉宇間與生俱來的冷意,以至於讓他晃了下神,才反應過來對方說“好吃”不是指兔子,而是說點心。

他把剩下的點心都給了他,嘟囔了句:“不是說不餓嗎。”

“餓了,”祁雁接過盤子,又笑,“謝謝你的護腕。”

苗霜:“……”

果然還是傻了。

離傻子遠些,免得被傳染。

苗霜遠遠躲到了一邊,洗了手開始從陶罐裡撿藥材,準備配個退燒藥,沒用杆秤稱量,隻靠手抓。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床帳內又傳來祁雁的聲音:“你見過大漠的雪嗎?”

苗霜莫名其妙:“什麼?”

“皚皚白雪,覆蓋了漫漫黃沙……那是難得一見的奇景,”祁雁看著手中的糕點,“和這點心很像。”

苗霜:“……?”

不就是糯米麵和黃豆麵嗎,什麼沙不沙雪不雪的。

“自兩年前陛下把我調回京都,我就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大漠的雪了。”

苗霜沉默下來。

這事他是知道的,原著中有過詳細的描述——祁家三代為將,自先帝時就駐守在北部邊境,那裡是大漠以南,陰山以北,阻截狄人南下最重要的一條防線。

祁雁十六歲時正式從父親手中接過兵符,也接過了大雍最強的一支軍隊,雁歸軍,十年來為大雍死死守住了北境,沒讓狄人踏進大雍的疆土一絲一毫。

但沒有外患,必有內憂,大雍最大的內憂竟是皇帝自己,自從新帝即位,皇城內外再沒一天安寧日子,季淵疑心太重,對手握重兵的祁雁非常忌憚,害怕他哪天起兵造反,奪走自己得來不易的帝位。

加上大雍境內有一條直連陰山和帝都晏安的古道,為千年前修建的軍事要道,從南至北一千八百裡,快馬奔襲隻需三天,本為抗擊狄人、方便調兵傳信之用,在季淵眼裡卻成了祁雁造反的捷徑,為大雍開疆拓土、禦敵戍邊的雁歸軍也成了豺狼虎豹,仿佛下一秒就會自古道長驅直入,馬蹄滾滾踏破晏安。

季淵每日為此提心吊膽,做夢都是祁雁率兵兵臨城下,逼宮篡位的景象,兩年前終於忍無可忍,想辦法把祁雁調回了京中,讓他統領禁軍,乾一些有的沒的的小事。

雖說是統領禁軍,實際除了日常練兵以外,根本沒有實權,想要跨過皇帝調兵比登天還難。

這一波明升實貶,算是把祁雁這隻翱翔在邊塞的鷹狠狠折斷了羽翼,關進了鳥籠裡。

但即便這樣皇帝還是不放心,覺得留著他總歸是個禍患,便借由聖蠱之事大做文章,想徹底弄死祁雁以絕後患——也就是他們現在正在經曆的劇情了。

“父親總教導我,要做個忠臣,”祁雁將掉在掌心的點心屑倒進嘴裡,“可我時常疑惑不解,祁家世代忠良,卻為何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苗霜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總不能說“因為你遇到了個昏庸無能的狗皇帝,趕緊殺了他自己上位”吧。

雖然書裡的祁雁的確這麼做了。

但祁雁自己想反,和他攛掇祁雁反是兩碼事。

“那時我跪在父親的靈位前,真的很想問問……”祁雁閉上眼睛,似乎有些疲倦,又有些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做個忠臣,究竟是要忠於君,還是要忠於民?”

他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直到再沒動靜,苗霜撩開床帳,看到他靠在床頭,已然睡著了。

苗霜神色複雜。

居然能問出“忠於君還是忠於民”這種鬼話,該說不說,果然是個造反的好苗子。

他要是現在進宮把這番話彙報給皇帝,皇帝一定會連聖蠱都不要了,直接把祁雁淩遲處死吧。

苗霜打量著床上的人,目測了一下他這一身骨頭架子還有幾塊肉可片。

如果是原主,說不定還真會選擇出賣祁雁博取皇帝信任,但他不一樣,伴君如伴虎,皇帝從未真正相信過他,即便是他自獻命蠱之血。

從他和祁雁結為夫妻那日起,他們就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皇帝得到聖蠱的那天,會殺了祁雁,同樣會殺了他。

就算不談這個,退一萬步講……

他和祁雁一個魔道至尊,一個仙道魁首,他們中間容不下任何人,不論是在修真界,又或是這紅塵凡間。

苗霜拿開沒吃完的點心,扶祁雁躺下,指尖搭在他手腕上,給他號起了脈。

腕間皮膚滾燙,脈搏虛浮無力又快得嚇人,大概是離死不遠了。

還是先退燒吧。

他把泡好的藥材點火煎上,又打了盆冷水回來,投了條濕毛巾,要給祁雁降溫,一抬眼卻看到——

之前不知躲到哪去的白蛇又冒了出來,正趴在祁雁身上,用自己冰冷的蛇身覆蓋住他的額頭。

苗霜眼皮跳了跳,幽幽看向它:“你在乾什麼?”

白蛇朝他吐了吐信子,紅瑪瑙般的小豆眼透出幾分無辜。

“……給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