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霜其實很不想幫他。
畢竟昨晚已經試過了,這家夥真的很沉,若是拽了沒拽動,委實難堪。
可看著他疲憊的雙眼,已到嘴邊的挖苦終究是咽了回去,他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也就是我脾氣好,要是換作彆人,非但不幫你,還要將你修理一頓。”
祁雁:“……”
脾氣好?說誰?
苗霜將輪椅重新推回近前,雙手攥住了祁雁的手,又與他腳尖相抵,猛地一拽,才算把人從地上拉起來,迅速轉移上輪椅。
祁雁因為用力而手背凸起青筋,還沒來得及鬆開,忽然感覺腕上一涼。
苗霜袖子裡的那條白蛇不知道為什麼遊了出來,正順著兩人交握的手,往祁雁胳膊上爬。
白蛇的叛變讓苗霜不爽地眯了眯眼,明明是他的命蠱,卻見縫插針地往彆人身上爬。
正要開口叫它回來,就聽見來福由遠及近的呼喚聲:“夫人!將軍!”
祁雁猛地回神,觸電般縮回了手,迅速轉動輪椅一側的輪子,背過身去。
苗霜陰森森地看向消失在祁雁袖子裡的一截蛇尾巴,回頭迎上來福:“何事?”
“夫人,宮裡來人了,送來了好多銀子和布匹,您快去看看吧!”
“知道了,走。”
聽著他們的腳步遠去,祁雁抬起手。
白色的小蛇從袖中探出頭來,吐了吐信子,努力將自己伸長,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
冰涼的蛇鱗擦過下頜,帶來怪異又奇特的觸感。
祁雁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
這小東西倒是和苗霜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如果不是苗霜親口承認,他斷不敢相信這蛇就是他的命蠱。
祁雁用指腹輕輕撫摸著小蛇,讓它盤繞在自己手上,不知道為什麼,這蛇好像很喜歡他。
祁將軍有個不為人知的癖好,他其實很喜歡小動物,可惜他常年征戰在外,雙手滿是鮮血,殺氣太重,天生感知敏銳的動物從不樂意和他親近。
無論是軍營裡的小馬駒,還是偶然撿到的小狗崽,見了他就躲得遠遠的。
在某次嘗試喂小馬駒和它增進感情,卻讓母馬受驚差點踢傷人以後,他就再也不做這種事了。
相比滿足自己並不重要的癖好,他還是希望它們好好的。
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遇到不怕他還主動接近他的動物,這不禁讓他心中歡喜,可以暫時將所有的痛苦都拋在腦後。
祁雁在這裡逗蛇,而另一邊,兩袖空空的苗霜感覺自己手有點癢。
這該死的小叛徒,明明是他的命蠱,卻屢屢往祁雁身上爬,每天早上醒來,他都得先把蛇從祁雁衣服裡抓回來。
原著裡不是說這蛇和他心意相通?究竟通在哪兒了?
“小人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來福望著眼前一箱箱的白銀發呆,感覺整個院子都變得銀光閃閃的,“夫人,陛下為什麼突然給咱們這麼多賞賜?是不是意味著這事徹底過去了,將軍可以官複原職了?”
苗霜回過神來,冷笑了下:“你想得倒美。”
宮裡送來的賞賜已經全部卸在前院,總共二十箱,其中一半是銀子,共計一萬兩,剩下的則是珠寶、布匹和藥材。
雖然他說不要賞賜,但皇帝還是給了,一分沒少,還多了。
苗霜看著那些白花花的銀子,臉上神情不明。
祁家三代出生入死換來的軍功,也不過皇帝隨手一賞。
“把這些東西都搬到庫房去吧,記得入賬。”苗霜吩咐道。
“是,”來福招呼著府內的下人們,“快來幫忙!”
院子裡忙得熱火朝天,來福又說:“還是夫人您有先見之明,提前讓小的雇了人回來,不然這麼多東西小的一個人搬,非要累死不可。”
苗霜瞥他一眼:“就你嘴甜?”
來福傻笑著摸了摸後腦勺:“嘿嘿。”
苗霜打量著新雇的這批人,視線落在庫房門口,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正拿著賬本,一邊清點箱子裡的東西一邊記錄。
他圍著箱子走來走去,苗霜注意到這人步態不穩,一條腿似乎有些跛。
他皺了皺眉,把來福叫過來,壓低聲音:“你怎麼還雇了個跛子進來,家裡有將軍一個跛子還不夠?”
“不是……夫人您說,一定要老實的嗎?”來福撓頭,“小的打聽了好幾圈,就屬他最老實,這些賬房先生一個個都可會打算盤了,想找個老實的不容易啊。”
苗霜對他的話半信半疑:“有多老實?”
來福往庫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把他拉到一邊:“聽說他之前因為不肯在賬目上作假,得罪了大主雇,被人打斷了腿不說,還強占了他的夫人,他夫人因為受不了屈辱,懸梁自儘了,隻剩下一個女兒。”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苗霜問。
“就一年多以前,打那之後,再沒人敢雇他了,他說如果今年之內再找不到活計,就要離開京城另謀出路了。我跟他商量工錢時,把價格壓到了正常價格的八成,沒想到他連還價都沒還,一口就答應了。”
思索了一會兒,苗霜道:“知道了。”
他朝賬房走去:“你是新來的賬房先生?”
中年人停下手裡的活兒,用滿是滄桑的眼睛看他,又低頭:“是,見過夫人。”
“叫什麼名字?”
“盧方。”
苗霜隨口跟他寒暄了幾句,切入正題:“看盧先生年紀不小了,家中可有親眷?”
聞言,盧方神色一黯:“內人早亡,膝下隻有一小女。”
“那你在這裡做工,你女兒怎麼辦?”
盧方猶豫了一下才道:“夫人若不介意,我每日從府上打包些吃食,給小女送去……啊,開銷可從我的工錢裡扣。”
“倒也不缺那點飯錢,隻是長此以往,終究不是辦法。”
“那夫人的意思是……?”
“不如把你女兒接到府上來住,這將軍府如此空曠,人多也熱鬨些。”
盧方一驚,眼中瞬間有了光彩:“夫人這話……當真?”
“我還能騙你不成?”
“謝夫人,謝夫人!”盧方激動得聲音發抖,就要跪下給他磕頭。
苗霜一把扶住了他:“盧先生不必多禮,既然雇你為賬房先生,那我們就是一家人,將軍待人素來寬厚,斷沒有虧待自家人的道理,隻是最近將軍身體抱恙,府中一切事務由我代勞,還望先生不要介意才是。”
盧方連連搖頭,眼中含淚,竟是激動得說不出話。
“把這些賬目錄完,就去接你女兒吧。”苗霜又說。
“是,是……多謝夫人。”盧方深深朝他鞠了一躬。
“哦還有,近日府上要購置一批家具,出賬頻繁,還請先生多多費心。”
“夫人放心,都是我分內之事。”
苗霜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他自然不是因為心腸軟才讓賬房去接女兒,身為魔尊,他從來沒有這種多餘的感情,隻是單純信不過。
下蠱終究是下下之選,有女兒押在這裡,量這位父親不敢造次。
人之軟肋不過親情友情愛情,而他苗霜恰好一無所有。
銀子有了,之前沒做成的事就可以提上日程,打發了來福去測量家具尺寸,苗霜自己開始挑選藥材。
皇帝給的賞賜自然不必多說,短短兩個時辰內湊齊了所有他需要的藥材,甚至包括中原不產出的,這效率還真是驚人。
可見那些藥材並非沒有,隻是平民百姓買不到而已。
挑好了藥材,苗霜讓人把煎藥用的爐子和砂鍋架到了婚房門口,他沒借用廚房,也不打算讓其他人幫忙。
祁雁這會兒剛吃完午飯,看到他在門口擺弄,轉著輪椅來到他麵前:“你在乾什麼?”
“煎藥。”
“你生病了?”
苗霜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給你煎。”
“……”祁雁簡直想象不出這幾個字能從他嘴裡吐出來,震驚了一下,“什麼藥?”
苗霜的指尖從那三個砂鍋上一一點過:“給你續命的藥,給你治傷的藥,給你壯陽的藥。”
祁雁猛地咳嗽起來。
“逗你的,”苗霜惡劣一笑,“這鍋不是藥,用來濾藥渣的鍋而已。”
他俯身將兩個爐子都點了起來,蓋好鍋蓋,坐在爐前守著。
祁雁神色怪異地打量他半晌,問道:“你真要給我治傷?”
“怎麼,將軍難道以為我之前是在同你說笑?”
祁雁有些難以置信,他的確不相信這苗人真會幫他,雖然現在看來苗霜並不是陛下安插在他身邊的臥底,可他到底是血洗了苗寨,於情於理,苗霜不該幫他。
“為何幫我?”他問。
“幫你?將軍誤會了,我不是說過了,要把你做成人傀帶回苗疆,”苗霜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笑吟吟道,“在那之前,當然要先治好你,我對人傀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不能難看,更不能難用。”
祁雁微微攥緊了輪椅扶手,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你就不怕我一旦傷愈,立馬殺了你?”
苗霜不禁笑出了聲:“你殺不了我,將軍。”
“你就那麼自信?”
“那是自然,因為——”
苗霜伸出手,摸了摸他喉結旁的小痣,附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已給你種下情蠱,你不但不會殺我,還會不可自拔地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