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殺意在祠堂內蔓延,苗霜頂著那仿佛能將人淩遲的眼神,低頭吻上他的嘴唇。
蒼白乾澀的唇瓣被陰雨染得冰冷,可嘗過就知道,口腔內部依然熾熱灼人。
嘴唇被吻住時,祁雁不禁渾身一僵,眼中閃過驚詫——這裡是什麼地方,祁家祠堂,縱然他知道苗霜沒什麼羞恥心可言,卻也沒想過這人竟色膽包天,敢在祠堂裡吻他。
列祖列宗的牌位在黑暗中默不作聲,難以言說的惡心和惱羞成怒在一瞬間升起,不知是氣的還是什麼原因,祁雁耳根蔓上一絲緋紅,他本能地想要推開對方,卻被反扣住了五指。
冰涼的手指用力擠進他的指縫,這苗人也不知用了什麼巫術,隻在他腕上輕輕一抹,本就隱隱作痛的手筋登時一陣酸麻,徹底不聽使喚了。
所剩無幾的反抗能力又被卸走大半,祁雁眉頭擰得死緊,恨不得將嘴裡那條遊蛇一樣靈活的舌頭用力咬下來。
強烈的敵意讓這個吻變得激烈又血腥,疼痛更能讓苗霜感到興奮,他並不介意祁雁在他身上製造傷口。
指腹又去磨碾對方的喉結,祁雁本就被他吻得喘不過氣,再遭這麼一按,更是幾乎窒息,疼痛和瀕死感讓他頭皮發麻,卻又詭異地覺得有點舒服。
……
他一定是瘋了。
剛在列祖列宗麵前磕頭認罪,轉頭又和一個男人吻得難舍難分。
腥鹹苦澀的血合著唾液被迫咽下,交纏的呼吸變得滾燙,祁雁唯一還能動的左手慢慢抬起,扶住了對方的腰,攥緊了他的衣服,掐出深深的褶皺。
陰暗的祠堂內靈位肅穆,被燭火映出點點微光,猶如無聲的注視。
突然響起的腳步聲讓苗霜耳尖微動。
他聽到了,祁雁自然也聽到了,攬在他腰間的手猛然發力。
苗霜嘖了一聲,他本就心情煩悶,剛和祁雁吻出點興致又被人打斷,不禁煩上加煩,沒給姓祁的推開他的機會,最大限度地催動了他體內的蠱蟲。
尖銳的疼痛在身體裡爆發,已然超過人類能夠承受的極限,祁雁兩眼一黑,連聲音都沒能發出,直接昏死過去。
扶住倒進懷裡的人,那腳步聲也到了門口,苗霜抬起頭,就看到來福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拿著掃帚防身,顫巍巍地虛張聲勢:“誰、誰在那裡裝神弄鬼?!”
苗霜:“……”
在祠堂接吻確實不是個明智的決定,下次得記得關門。
他幽幽地看了對方一眼,血紅色的眼睛在光線下妖異又詭譎。
來福登時嚇得把燈籠扔了,扔完又反應過來什麼,趕緊撿起來,壯著膽子再探,長舒一口氣:“夫人,您怎麼在此?嚇死小人了。”
他半夜起來解手,卻聽見不知從哪傳來異響,找來找去竟找到了祠堂,這夜深雨涼,風聲嗚咽,沒法讓人不多想。
苗霜哂笑:“多大人了還怕鬼。”
來福摸了摸鼻子,尷尬道:“小人倒不是怕鬼,隻是府裡冤死過太多人,深夜來這祠堂,小人還是……”
“冤死?”苗霜眯了眯眼,“你覺得祁家無辜?”
來福陡然一驚,撲通跪地:“小人多嘴,小人失言!”
“隨口一問罷了,緊張什麼,”苗霜沒再多談這個話題,“行了,趕緊幫我把人扶起來,沒點眼力價。”
他其實很想自己把祁雁拽起來,然而這家夥身量太高,瘦成這樣了還是死沉死沉,想一個人把他弄上輪椅並不太容易。
苗霜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都隻剩半個人了還這麼沉,就該砍了他那雙沒用的廢腿。
來福抬起頭,這才發現之前被輪椅擋住的祁雁,又驚了一下:“將軍這是怎麼了?”
“還能怎麼了,”苗霜沒好氣地哼了聲,“太虛,把自己作暈了。”
來福瞳孔地震:“做、做暈了?!”
在祠、祠堂?!
他提著燈籠的手微微顫抖,又將燈籠舉近了一點,定睛細看,隻見夫人被啃破的嘴角,略顯淩亂滿是褶皺的衣衫……
來福咕咚咽了口唾沫。
又僵硬地轉過頭,看了看祁家先祖整齊擺放的牌位。
難道……將軍他……真的不冤?
苗霜半天沒等到他幫忙,已是不耐煩了,剛要開口,就看到來福滿臉驚恐和懷疑,內心仿佛有什麼東西破碎的表情。
苗霜挑了挑眉,意識到他可能是誤會了什麼,卻並沒打算解釋。
來福捂住自己岌岌可危的三觀,上前幫忙把祁雁攙了起來,扶上輪椅。
看著已陷入昏睡的將軍,他心情複雜極了。
身體都這樣了還這麼縱欲……就,非做不可嗎?
他又對著牌位默念了許多遍先輩莫怪,這才吹滅燭火,推著輪椅離開祠堂。
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幾經變換,苗霜不禁忍笑,煩躁的心情也好了許多,跟著他們回到臥房,讓來福把人安頓好,便打發他離開了。
一番折騰,苗霜現在十分精神,並沒什麼睡意,又回想了一下那段記憶,還是想不起更多,太陽穴開始發脹,隻能算了。
雨聲漸歇,天也漸漸亮了,伴著清晨的鳥鳴啁啾,苗霜終於睡著,可才睡了沒一會兒,又被人急匆匆叫醒。
被打擾睡眠令人不悅,他眼皮也沒抬,皺眉道:“何事?”
來福壓低聲音:“夫人,祝公公來了。”
苗霜不感興趣地一扯嘴角:“今日又是冷水洗澡,還是菜裡下藥?”
“都不是,他說來傳陛下口諭,召夫人您進宮。”
苗霜猛地睜開雙眼。
大婚第三日,皇帝終於坐不住了。
唇邊綻開個詭異的笑,他披衣起身:“走。”
*
一腳踏進雨後未乾的積水,苗霜跟著祝公公進了宮。
朱紅的宮牆被秋雨洗刷一新,腳下平整的青磚上鋪著薄薄一層雨水,鏡麵般倒映著整座皇宮。
遲到的太陽還未驅散雨後潮濕的寒意,苗霜把手縮進袖子,白蛇盤繞在他小臂上,冷得一動都不想動。
“陛下現在何處?”他問。
“陛下正在寢殿,前麵就是了。”祝公公比了個“請”的手勢。
寢殿……
這個時間,不上朝嗎?
不過原著都說皇帝是個昏君了,斷不可能天天上朝,十天半月一次朝會已算勤快,大抵是皇帝今天休息……這部分內容他著實沒有細看。
什麼朝堂政治,與他們這些修仙修魔的相去甚遠,不感興趣,還是看攻受做恨比較有意思。
儘管已經做過心理建設,但真正見到皇帝本人時,苗霜還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寢殿裡點著甜膩的熏香,還沒走近,就聽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一群小宮女正圍著皇帝嬉鬨,均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個頂個的嬌嫩似水。
大雍皇帝季淵二十七歲,模樣倒是很有皇室的英俊貴氣,但可能是苗霜看過原著,對他沒有好印象,隻覺那龍氣不像真龍,倒像是偽裝成龍的虺。
隱約記得他曾是先帝一個不受寵的兒子,本為庶出,卻憑借其狠辣狡詐在腥風血雨的奪嫡之爭中勝出,即位後更是對兄弟親族趕儘殺絕,手段之殘忍令人咋舌,據說那段時間皇城中屍山血海,籠罩在皇宮上的陰雲累月不散。
唯一活下來的是他最小也最沒出息的弟弟,被季淵以浮於表麵的兄友弟恭好生照料,養成了個沒心沒肺的紈絝。
宮裡的地龍燒得正旺,絲毫感覺不到下雨帶來的寒意,季淵衣著清涼,赤腳踩在溫熱的玉石地麵上同宮女嬉鬨,完全沒注意到苗霜一般。
他不往這邊看,苗霜也不開口,笑吟吟地往那一站。
被晾了許久,祝公公才上前提醒:“陛下,大巫來了。”
季淵咬了口一個小宮女遞來的點心,又就著另一個小宮女的手喝了口茶,抬頭看了苗霜一眼,揮揮手讓她們退下。
宮女們魚貫而出,寢殿裡終於安靜下來,季淵十分隨意地往榻上一坐,吩咐身邊侍候的小太監去滅火盆:“大巫新婚這兩日,過得可好?”
苗霜敷衍地拱了拱手:“陛下賜的婚事,自然好。”
“大膽!”祝公公嗬斥道,“見陛下竟敢不跪?!”
“哎,不必多禮,”季淵擺了擺手,“大巫是苗人,不習慣我們漢人的禮數也是情有可原。”
祝公公瞪了苗霜一眼,又滿臉堆笑地拍起皇帝的馬屁:“陛下寬厚仁慈,自不與此等刁民計較。”
苗霜微微挑眉。
寬厚仁慈?
“大巫,朕交予你的差事如何了?”
“草民不負陛下所托。”
季淵不禁喜上眉梢,苗霜卻又慢悠悠地補上後半句:“已與那祁將軍生米煮成熟飯,將軍嘴上抗拒,身體卻很誠實,與草民酣戰半宿,著實快慰。”
季淵:“……”
祝公公:“……”
皇帝的眉頭不受控製地跳了跳,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朕沒問你這個。”
他冷冷注視著麵前的人,耐著性子道:“可有打探出聖蠱的下落?”
苗霜:“尚未。”
季淵捏著茶盞的手指驟然收緊,澄清的茶湯表麵泛起漣漪。
苗霜在瞬間感覺到了疼痛。
纏在手臂上的白蛇絞緊了他,正在和他承受同樣的痛苦,命蠱反噬的滋味錐心刺骨,體內的蠱蟲躁動起來,陷入大難臨頭般的恐懼。
季淵摩挲了一下腕上的紅痣——那裡封著一滴蠱王的血——臉上冰霜散去,溫和地彎了彎眉眼:“大巫在同朕說笑?”
這一笑直叫人毛骨悚然,祝公公都是一驚,急忙低下頭去。
陛下想殺人時總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體內疼痛愈演愈烈,苗霜忍不住暗罵了一句原著劇情,因為進獻了命蠱之血,他須對季淵絕對忠誠,若有絲毫反抗之心,就會遭受命蠱反噬,承受萬蠱噬心之痛。
但這點疼痛……相比泊雁仙尊捅他的那一劍,還差得遠。
他神色未變:“陛下的人審了祁將軍三個月都沒能讓人開口,卻隻給草民兩日時間,是否有些強人所難了呢?”
季淵的表情這才稍有緩和,歎口氣道:“是朕操之過急了。”
“可朕的耐心有限,大巫既然信誓旦旦能讓祁雁開口,不如就給朕個期限。”
苗霜含蓄一笑:“草民給不了。”
“陛下,”祝公公輕輕給皇帝捏起了肩膀,在他耳邊小聲又沒那麼小聲地說,“依老奴看,這位大巫怕不是在誆騙陛下,那日老奴一直在將軍府上,見他對祁將軍照料有加,卻是從未聽他向祁將軍詢問聖蠱之事啊。”
季淵一挑眉:“哦?”
苗霜十分不解:“公公何出此言?”
不等他作答,又看向季淵:“陛下,那祁雁將軍被嚴刑逼供三月都沒交代,明顯是個硬骨頭,尋常法子已然行不通了,草民是想先與他拉近關係,讓他放下戒心,這兩日沒提及聖蠱之事,也是不想讓他生疑。”
“那日在將軍府上與祝公公起了爭執,草民還以為是陛下的旨意,讓祝公公幫我打配合,我維護將軍,將軍自會以為我同他站在一邊。”
“怎麼今日祝公公卻指責起我的不是來,難道是我會錯了意?”
這話一出口,祝公公登時麵色一變:“陛下,老奴——”
季淵一擺手製止了他,目光沉沉,語氣卻溫和似水:“可大巫又怎麼能確定祁雁吃軟不吃硬?若你這般維護他依然不能將他打動,你又當如何?”
“不知陛下可曾聽說過一種蠱,名為‘情蠱’?新婚夜我已為他種下,受此蠱者,會不受控製地愛上施蠱的人,我越是與他歡好,情蠱的效果就越深,直至他為我死心塌地,掏心掏肺——彆說是區區聖蠱的下落,就算我讓他去死,他也會心甘情願,毫不遲疑。”
季淵眼中笑意加深:“大巫果然沒讓朕失望。”
劇痛讓苗霜的唇色有些泛白,但語調依舊平穩:“我不光要維護他,還要為他治傷——”
“不可!萬萬不可啊陛下!”祝公公大驚,還想再勸,“陛下您好不容易才廢了祁雁的武功,讓他變成一個廢人,怎可再讓他恢複?若他真的傷愈,後患無窮!陛下三思啊!”
“公公急什麼,我的話還沒說完,”苗霜不緊不慢道,“雖為他治傷,用的卻非尋常醫術,而是毒蠱,我用蠱蟲為他續接經脈,而蠱蟲由我控製,他雖然傷愈,身體卻已不屬於他,再配合情蠱……”
他說著上前一步,直直迎上季淵的視線,露出個殘忍又瘋狂的笑:“到那時,陛下甚至還可再派他上陣殺敵,隻不過他早已不再是什麼祁雁將軍,而是從身到心都隻屬於您一個人的,提線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