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喜娘第三次來催妝了。
江逐漁透過銅鏡看著滿是喜慶的閨房,心中無半點喜意。
她隻是京城江家的一個不受寵的庶女,連自己的婚事都是從婢女口中得知。
自那之後,父母難得對她有了些許好臉色,偶爾會派人送些物什過來。
“小姐,妝點好了。”婢女將紅蓋頭鋪在滿是鈿釵的發髻上。
江逐漁與銅鏡中自己對視,而後被一片赤色遮蓋。
身側的婢女牽扶著江逐漁走出閨房,邁向府外的紅轎子。
雲邊的一抹紅霞與府內大紅綢緞相應,府內上下喜慶不言而喻,江母泣音穿透在陣陣鑼鼓奏樂聲中。
江逐漁念及自己早逝的生母,坐於轎中哭出聲來。
隻道身不由己。
她嫁給了一個不認識的人。
雖說是那人是禹王,但江逐漁從未見過其真容,那禹王無權無勢,性子狠戾,多年來未有婚配,如今怎落到她頭上了。
罷罷罷,往後與其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隨著一聲“起轎——!”,炮仗劈裡啪啦響徹雲霄,昭示著女兒出嫁,轎頂灑滿茶葉和米粒,激起一陣碎聲。
笙歌鼎沸,大紅的花轎在鼓樂聲中緩緩前行,街坊四鄰探頭窺看,也算接個喜氣。
花轎繞至千歲坊,以討“千歲”彩頭,待天色漸暗,接親隊伍停於王府門前。
奏樂聲與炮仗聲齊響迎轎,卸轎後,一名出轎小娘拉了江逐漁三下衣袖,江逐漁方緩過神,起身出轎。
出轎小娘鬆了手,江逐漁心頭疑惑,卻從蓋頭下瞥到一雙皮革黑靴。
蕭青臨輕扶著江逐漁邁過火盆,禮官高喊:“去除黴運,婚後紅紅火火!”
“馬鞍上有蘋果,將蘋果踢走即可。”蕭青臨的聲音隻供他二人聽清。
江逐漁按部就班,踢了一腳蘋果。耳畔一聲輕笑:“是用後腳踢。”
做錯事的江逐漁驚叫一聲,震驚又疑惑,沒人教她這項儀式,她就順腳踢走了。
“無礙。”蕭青臨牽著她走向喜堂。
江逐漁聽不出他什麼意思,恐怕這個未來夫君生了氣。
“新人平平安安!”禮官又高喊一聲。
喜娘牽著她立在喜堂右側,江逐漁忐忑了片刻。
“一拜天地!”禮官的聲音讓她微微有了些慰藉,還好新郎沒走,流程仍在繼續。
她打起精神對天地一拜。
直至禮成,江逐漁大半的心快要落下,依著手中喜帶另一頭蕭青臨牽製的方向,一步一步移至新房。
落坐在新床上,隻聽聞門楣闔上,房內好像隻剩下她了,江逐漁揪了揪手指。
可能蕭青臨不喜歡自己吧,方才又做錯了事。
“冷嗎?”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江逐漁一哆嗦。
她尋聲望去,視野一片紅色籠罩。
蕭青臨明顯有些喜悅,步伐輕盈立至江逐漁麵前,用稱杆挑起紅蓋頭。
江逐漁微俯首,抬眸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餘光中看得出蕭青臨一直盯著她。
“為夫這是娶了一個……小啞巴嗎?”蕭青臨調侃一句。
“沒,沒有,不是啞巴……”江逐漁唯恐再惹夫君生氣,急得開口反駁。
“還有一些儀式。”蕭青臨垂眸牽起江逐漁的手走向桌案旁。
二人同吃一碗豕肉,互飲合巹酒。
“我並未安排鬨房,想來成親儀式繁瑣且勞累,怕惹你心煩。”蕭青臨解開江逐漁的頭發,將兩人頭發紮在一起,又解開,他小聲嘟囔了一句:“反正王府也沒手下門客什麼的。”
江逐漁追問了一句:“不應該剪掉嗎?”末了覺得自己多嘴,縮了縮脖頸。
“走個儀式罷了,剪掉太可惜了。”蕭青臨柔聲道。
“今夜我睡裡麵。”蕭青臨側躺在塌上,手撐著頭雙眸滿含笑意:“你不問為什麼嗎?”
“為什麼?”江逐漁隨著他的意問道。
蕭青臨勾了勾手指,讓她靠緊點:“因為有棗、花生、桂圓和瓜子,怕硌著你睡不著。”
耳畔吹拂的熱氣惹得江逐漁的臉染上一層紅暈。
她的夫君好像沒傳聞中那麼嚇人。
一夜好眠。
待江逐漁醒來時,蕭青臨正在著衣。
她驚覺自己睡過頭,忙起身立在蕭青臨身前為其更衣。
“夫人手真巧。”蕭青臨嘴角輕揚,俯身在她臉頰親了一口。
江逐漁隻覺得耳鳴聲竄進頭顱中,惹得她心裡慌慌的。
“爹娘皆不在世,敬茶便免了,你我去給他二人上柱香即可。”
“嗯。”江逐漁點了點頭,對鏡梳妝。
“夫人不必著急,新婚第一天起晚,爹娘不會多怪的。”蕭青臨倚在門框旁,望著銅鏡中的小娘子。
此話激的江逐漁描眉的手抖了抖,蕭青臨幾步上前,奪走她手中的青雀頭黛,為其重新描眉。
江逐漁心中不解,新婚的郎君都會這般柔情嗎?
蕭青臨立於一側,饒有興趣的看著江逐漁梳妝,江逐漁被其盯得不明所以。
緊隨蕭青臨身後,江逐漁左顧右盼,滿是興致,王府的構造與景致也是彆具一格,就是缺了點煙火味兒,甚至有些雜亂。
待再回頭,早已來不及躲閃,竟直直撞上蕭青臨的後背。
江逐漁連連後退,欲要曲膝跪下時,蕭青臨扯著她手臂,將人拉起。
“王爺恕罪!”江逐漁俯首帖耳立在原地。
蕭青臨輕歎了一聲:“懦懦的,像個小鵪鶉。”他向前邁上一步:“你我已是夫妻,不必如此疏遠。”
“走吧。”蕭青臨拉住她的手,將人往前扯了一步。
於靈堂上完香後,廚娘也擺好早食。
“王府常年缺少資金和人手,也未給夫人安排個侍女,夫人莫要嫌棄。”蕭青臨垂眸,滿是無措。
聞言江逐漁抬頭,婉笑:“無礙,清淨些倒也好。”
蕭青臨似是有些愧疚:“飯後你與我去書房,將府內上下的賬本交於你。”
“嗯?”江逐漁抿了一口粥,眼神飄忽不定。
“往後你就是王府的當家主母,賬本自然是需要夫人來掌管,料理家業。”蕭青臨眉眼微彎。
可是江逐漁沒學過啊……
“我不太懂。”江逐漁頭埋的更深,稍稍窺看了一眼蕭青臨的臉色。
“那就交於他人管理罷了。王府門下有幾家鋪子,近期收成不是很好,你挑幾間喜歡的。”
蕭青臨的話正中江逐漁心頭,她一直想開家鋪子,即使收入少些也好,至少能養活自己。
“所得收入都是夫人的,反正,為夫也沒出力。”蕭青臨以為她不願意,甚至懷疑手下的情報有誤。
“可以嗎?”江逐漁小心翼翼的問。
得到回應的蕭青臨確切道:“自然。”
江逐漁在心裡打小算盤,一間鋪子外租少說也要二十兩,王府本就收入不高,蕭青臨交給她管,不怕賠本嗎?這人情世故總是要有來回的,思來想去江逐漁想著就當是她租的!往後掙到錢了,就給蕭青臨交租。
“夫人,給為夫個答複。是願意還是不願意?”蕭青臨靜靜等待江逐漁開口。
“願意。”江逐漁點頭。
蕭青臨笑了笑: “不必強求,你有資格拒絕我。”
“沒有,我很願意。”江逐漁忙解釋,就怕蕭青臨反悔不給鋪子。
左右閒來無事,蕭青臨帶著新婚的小娘子在王府閒逛,也算是消食。
“見你歡喜的緊,帶夫人看看王府。”蕭青臨用食指戳著江逐漁額頭,迫使她抬頭觀望。
“這王府又沒他人,你怎的不抬頭?喜歡,就大大方方的看。”
見江逐漁一雙眸子滴溜溜亂轉,蕭青臨被逗笑了。
小妻子麵皮本就薄,知曉自己所作所為讓她難堪,蕭青臨語氣柔和:“為夫錯了,夫人莫氣。”
見她沒反應,蕭青臨急了心:“實在是夫人太讓人憐愛了,為夫過於歡喜,夫人見笑。”
麵上雖看不見,但蕭青臨盯著紅透的芙蓉耳,順手捏了捏:“你的聽戶好紅。”
蕭青臨牽起她的手,帶至一旁的亭中,他將食盒中的點心拿出,擱置在江逐漁麵前。
“我讓人備了些甜點,你嘗嘗合不合胃口。”
江逐漁猶豫再三拿起一塊嘗一口。許是平日沒怎麼吃過,她貪了嘴,大半糕點進了她的嘴裡。
“你,你不吃嗎?”驚覺自己作為有些過了,江逐漁問了一聲。
“為你準備的。”蕭青臨撐著臉,這小妻子怎麼看怎麼歡喜的緊。
“哺時陪為夫去準備些回門禮如何?”蕭青臨抬手越過石桌,抹去江逐漁嘴角的糕點殘渣。
“嗯。”心慌意亂的江逐漁點點頭答應了。
薄暮時刻,街巷人群稀少,小販置於街道兩側吆喝叫賣。
江逐漁盯著一間寶齋鋪出了神,付完錢的蕭青臨循著她的視線望去。
“喜歡?”
江逐漁搖了搖頭。
蕭青臨思索片刻,既然不喜歡,那小妻子估計隻喜歡鋪子。罷了罷了,他日去王府門下的鋪子裡挑些首飾送給她。
“我可以去王府的鋪子裡看看嗎?”江逐漁難得說那麼長一段話。
蕭青臨不願夫人不悅,柔聲同她商議:“今日太晚且商鋪不在西市,明日還要回門,過幾日我陪你去可好?”
“商鋪在東市?”江逐漁問道。
蕭青臨忙道,怕惹小妻子傷心:“是,夫人若想去我便命人備車。”
“沒事,過幾日也好。”江逐漁淺淺笑道。
“待回王府,我將那幾間鋪子細細說給你聽。”
“走罷,夫人,我們回家。”見江逐漁滿眼歡喜的盯著街巷兩側的商鋪,蕭青臨緊握她的手,將人帶走。
飯食過後,蕭青臨拿出一張圖紙,指著其中一點:“這家是一間胭脂鋪,不過對門近些年也新開了一家,客源被搶走些許,收入不如以前。”
“胭脂鋪一旁是衣坊,白玉堂在街首,售賣玉器,其餘的是酒肆客棧和書坊。”
江逐漁聽的認真,權衡利弊選擇店鋪。
“夫人想要哪幾間?”蕭青臨問道。
“衣坊。”江逐漁思慮片刻,給出了答複。
“隻需要一間嗎?或許可以多要幾間。”隻要能滿足夫人,蕭青臨自是拱手相讓。
“不需要。”江逐漁聲色溫和,撓的蕭青臨心癢癢的。
蕭青臨看著像鵪鶉一樣的小妻子,唇角忍不住勾起:“早些休息,明日還要回門。”
江逐漁點了點頭。
也是,明日她要去江府討要個物什!可要養精蓄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