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是對“兄妹”這個詞彙更敏感的那個。
並不是說蘇格蘭比波本心軟。在組織裡,這兩個人沒有表現出任何破綻。蘇格蘭平日裡沉默,還有些陰鬱,狙擊時從未手軟,製定的行動計劃也十分簡潔。他或許會有對普通人展現出溫柔麵貌的時候,但越是如此,才越凸顯出他執行任務時的冷酷。
隻是,赤井也察覺到了,在他故意發散自己和瑪格麗特的關係時,蘇格蘭表現出來的情緒波動是比波本更明顯的。
就像是……蘇格蘭也有一個兄弟或者姐妹一樣。
有沒有兄弟姐妹是很明顯的。
比如明美就會對他表現出來的對萊伊的情感而擔心他。
蘇格蘭也會格外在意“瑪格麗特”。
這種在意和波本的想要探查瑪格麗特的情報的在意不同。
所以在赤井有了這兩個人都是臥底的猜測時,在他驚怒地發現真純居然會出現在任務現場時,他冒險讓蘇格蘭短暫和真純相處,並隻在蘇格蘭麵前展現出自己的脆弱和懇求。
不要告訴組織。
他確信蘇格蘭聽到了真純喊自己“哥哥”。
所以,不要告訴組織,在瑪格麗特已經是組織成員的前提下。
當然,赤井並沒有冷漠到將妹妹當做設局的工具。他告訴了真純,讓真純回去一定要將今天的事和母親說清楚。而他是特工的母親一定會反應過來,他現在在執行潛入調查計劃。
母親會帶著真純回英國的,而在英國,MI6完全可以保護真純。
組織的觸角沒有覆蓋英國,這是赤井加入組織至今能確認的信息。
日本是大本營,美國擁有不小的版圖,歐洲有涉及但領域很小。
自己父親也是在美國失蹤的,母親借助MI6卻一直沒獲得多少成果。不然他為什麼要跑去美國,為了拿到國籍還參軍,繼而通過另類的方式快速拿到國籍以後加入美國的特工組織呢。
赤井認為妹妹會安全的。所以他拿真純的出現來試探蘇格蘭。
他很擅長這個:利用各種意外達成自己的目的。
當然他在這麼做的時候,也難免自嘲自己確實太冷漠了。但線索擺在這裡,不加以利用,不出手試探,不是太浪費了嗎?他沒有浪費的習慣。
蘇格蘭沒什麼反應。
萊伊之前在組織裡展現出了很明顯的對瑪格麗特的嫌惡。
那麼這個陌生的,突然出現的,看臉似乎能看出一點血緣關係卻也很可能是誘餌的萊伊的“弟弟”,也很可能是陷阱。
蘇格蘭當然不會犯經驗主義錯誤。
隻是他做任務時,還是難免在獨自一人時稍微走神了:萊伊方才的神情實在太隱忍了,那痛苦也不可能是完全虛假的。
所以那真的是萊伊的弟弟嗎?
萊伊難道還有一個弟弟嗎?
……在組織麵前隱藏自己的弟弟,不想讓弟弟加入組織,這個邏輯太正常了。可正因為太正常,才顯得刻意。萊伊可是一直表現得很樂意加入組織,很想往上爬啊。
蘇格蘭並沒有將這件事瞞著波本的打算。
所以在這次任務結束以後,蘇格蘭找了單獨和波本相處的機會,和波本交換了這份情報。
波本沒有見到真純。
他第一反應當然是懷疑:“那真的是萊伊的弟弟嗎?”
蘇格蘭這時候有些好奇了:“你見過瑪格麗特對吧?她和萊伊像嗎?”
“幾乎一模一樣。”波本斬釘截鐵道,“你見到瑪格麗特就絕不會懷疑他們的血緣關係。”
“那麼,我這次見到的小孩子其實……和萊伊沒有那麼相似。”蘇格蘭說完沉默了一會兒,補充道,“可我覺得是真的。那種痛苦不是隨意就能表現出來的。”
“波本。”他說,“你沒有兄弟姐妹對吧?”
“你難道要說,因為你有哥哥,所以你能感覺出真實吧?這也太站不住腳了。”波本嘀咕道,“總而言之,如果能抓到萊伊的軟肋,找到那個家夥的弱點……”
他決定去調查真純。
但他的速度沒有赤井和瑪麗快。
赤井在做完那次任務的當下就去找真純了。或者說,他要找的人是自己的母親。
真純還是個小孩子,偶然看到赤井執行任務就毫不猶豫跟了上來。赤井給她買了車票,用表演暫時讓蘇格蘭沒有輕舉妄動。但他畢竟不能確定蘇格蘭和波本百分百是臥底,因此他在執行任務後第一時間找去了自己買好車票的地點。
父親失蹤之前要求母親帶著孩子來日本“避禍”。
這不意味著日本安全,而是那時候的日本,遠東,是英美能夠肆意插手的地區,很亂。這種亂局才好讓母親這種資深特工發揮。
所以赤井在日本的那幾年其實沒有固定住所。
她母親也會定期回MI6,會接MI6的任務,而他頻繁轉學。
沒多久他就自己想辦法跑去了美國,還被母親斷掉了供應,自己打工賺夠生活費。
以赤井的經曆,他想找到真純很容易。
而他順著真純的痕跡找到母親時,他母親才剛聽完真純的“找到大哥”的故事。
赤井瑪麗的表情馬上就變了:很顯然自家大兒子在做危險的事,而自己女兒居然就那樣大大咧咧跟了上去。
是在潛入調查嗎?
如果是臥底,那麼很可能女兒的舉動已經讓大兒子被懷疑了!
瑪麗正在頭腦風暴中,因此她一聽到窗戶傳來的動靜時條件反射動起手。
而赤井早有預料自己找過來時會是這種遭遇。
他熟門熟路和母親對打。
赤井瑪麗打著打著心情也有了變化:這小子武力值見長啊?!
與其說是截拳道又有了新的進步,不如說赤井的對敵經驗變得更加豐富了。而且他做了一段時間瑪格麗特後,逐漸理解了許多從前無法理解的母親的格鬥方式和對敵套路。
母子倆在一個鞭腿後默契地分開。
而後赤井瑪麗回過頭:“真純,回房間整理東西。”
“媽媽?”真純睜大眼睛,沒明白發生了什麼。
“我們馬上就走,去英國。”瑪麗果斷道。
“可是哥哥……”真純有些焦急。
“去整理行李!”瑪麗沉下臉。
真純懵懂中也隱約察覺到自己似乎給哥哥帶來了危險,於是她忍著委屈回了房間。當然她沒有很聽話,還是藏在拐角試圖聽瑪麗和赤井的談話。但赤井沒和瑪麗談臥底的話題,因為這場“拳腳交流”已經足夠母子倆交換信息了。
而赤井特地回來,不隻是為了確定真純的安全,還為了另外的事。
“媽。”他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姐妹?”
“為什麼問這個問題?”瑪麗挑了挑眉。
赤井在打鬥時其實拔了瑪麗的頭發,並且將頭發收好,但他還是擺出一副自己什麼都沒做的樣子:“我遇到了一個姓宮野的女士。”
赤井瑪麗的表情變了。
她皺起眉,瞥了自己大兒子一眼:“你見到艾蓮娜了?”
宮野艾蓮娜?
“我上一次收到她的消息,還是她接到一個大企業的秘密實驗室的邀請。”瑪麗說完抿了抿唇,“我的身份太敏感,她加入的實驗室保密性也很強,那之後我們就斷了聯係。”
瑪麗的理解裡,宮野愛蓮娜和組織,和危險沒什麼關係。
這是她的血親,而她的大兒子已經說出了具體的姓氏。
但瑪麗也隻說了這麼多了。
她沒有說更多信息:比如她和艾蓮娜很早以前就有了分歧,而她加入MI6以後基本和家裡人都斷聯了,她甚至沒有去參加艾蓮娜的婚禮。
她看著自己大兒子,表情逐漸冷漠下來:“既然你在做危險的事,那麼就不要去接觸艾蓮娜。她隻是個普通人。”
她自己就是這麼做的。
而赤井秀一暗自挑眉:普通人?
他明白,他不會從自己母親這裡得到更多消息了。
但這些消息已經足夠了,因為他想要得到的信息就隻有這個。他確認了,宮野明美和雪莉,確實是自己的親戚……是表妹。
而母親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十幾年前就被迫加入組織,甚至在組織裡“實驗室失火”死亡。
要告訴母親嗎?
不,這時候告訴母親這些也太殘忍了。
而如果讓母親知道,宮野艾琳娜已經死了,留下的一對姐妹還在那個害自己丈夫失蹤的組織裡……那母親不會走的。
可真純已經暴露在了蘇格蘭麵前。
他哪怕表演了一場,也不敢肯定蘇格蘭不會對真純動手。
他必須讓母親帶真純去英國。
於是赤井秀一很自然點了點頭,隱藏了宮野明美和雪莉的信息。
他點了點頭:“我當然不會接觸她。”
他也沒有接觸宮野艾琳娜的機會啊。
赤井送走了自己母親。
他看著母親帶著真純上了飛機。
回頭他守株待兔,在已知可能的調查人員的前提下察覺到了調查真純的痕跡:一部分來自熟悉的波本的手段,另一部分仿佛和波本毫無關係的,來自日本的官方調查。
如果不是他提前有了“波本和蘇格蘭是臥底”的猜測,他絕不會將這太正常的轄區人口調查和波本聯係起來。
但有了已知前提,那麼就可以大膽假設了。至少對於赤井來說,所謂臥底的可能性已經超過了50%。
多有意思啊,威士忌組。這麼想著的赤井,忍不住在酒吧開了好幾瓶各式各樣的威士忌。
當然,為了防止懷疑,是以瑪格麗特的身份開的。
在據點喝酒的伏特加非常困惑:“瑪格麗特,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喝威士忌了?”
“我一直很喜歡啊。”赤井說,“如果不是那個男人拿到的代號也屬於威士忌,那我對威士忌的愛好還會更強烈一點。萊伊真的很難喝。”
伏特加瞠目結舌:“……啊?”
琴酒這時候從酒窖裡上來。他聽到了赤井的這句話,含義不明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