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正端坐在吧台邊。
幾米外的女歌手正在唱著舒緩的爵士。
他還是一襲黑色風衣,戴著黑色禮帽。在日本顯得格格不入的裝扮,放在各種奇裝異服上街都很平常的美國,便毫不顯眼了。
伏特加被他派出去執行這次沒什麼難度的敲詐任務,在美國也不需要思考隱蔽,在街上拿槍也不會有路人大聲尖叫,隻會識趣地避開。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一個美人端著酒杯,施施然走到他旁邊。
金發碧眼的美人乍看之下有著一張陌生但充滿魅力的臉,但琴酒還是直接認出了她:“貝爾摩德。”
今日的貝爾摩德沒有做太多易容,隻簡單改變了頭發的顏色,並改了自己臉上的妝容。她還是個美人,但走在街上並不會被影迷認出來。
她湊到琴酒旁邊,柔聲道:“怎麼來美國也不聯係我?”
琴酒冷淡道:“有任務。”
“美國這邊可沒有什麼需要你親自出麵的任務。”貝爾摩德眨了眨眼,“倒是我聽說,日本那邊出了大事。”
與其說是美國有必須琴酒做的任務,不如說朗姆想辦法支開了琴酒一段時間。
琴酒和貝爾摩德對朗姆的打算都心知肚明。
日本威士忌鬨出來的亂子,大半年過去後逐漸平息,日本本土的局勢也基本穩定下來。琴酒在日本也沒有一定要做的事和一定要完成的任務,而他確定接手行動組,但礙於資曆也要給其他老資格代號成員一點“插手”的空間……
算是休假,琴酒如此評價這次美國之行。
他看了一眼貝爾摩德:“大事?”
“有人能頂著你的冷麵對你出手,難道不算大事嗎?”貝爾摩德笑道,“瑪格麗特……我還沒見過呢,是個美人嗎?”
琴酒沉默了幾秒。
貝爾摩德坐在琴酒身邊,單手托腮:“卡爾瓦多斯說是個美人,而且是個平日裡冰冷,隻對你格外不同的美人。”
琴酒瞥了他一眼:“卡爾瓦多斯還在日本。”
“哎呀,我問他的話,他什麼都會說的。”貝爾摩德笑意滿滿,“你不是也知道這一點嗎?”
“倒是你。”她揶揄道,“對美人無動於衷……難道是為了我嗎?那我真是太感動了。”
“彆說這種惡心的話了。”琴酒冷哼一聲。
他見貝爾摩德還盯著他,知道貝爾摩德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他聽完了這首歌,在下一首開始之前將酒杯裡的酒喝完,然後站起來。黑風衣在高腳凳外劃出一道弧線,他整個人的氣場也在這一瞬間從放鬆變成冷凝。
在離開之前,他對貝爾摩德說:“還不是時候。”
組織當然不會乾涉組織成員在內部發展感情,倒不如說他們反而更願意組織成員內部消化——找外人還需要花費心思威逼利誘,還有可能導致成員叛變。
琴酒也有過不少情人,組織內的,組織外的,大多是露水姻緣。
在他身上,放縱和自控糅雜在一起。
他擁有著老派的喜好:古董車,古典音樂,黑膠唱片,和很符合《教父》電影裡屬於“家族”的理念。
但他也確實享受混亂,享受殺戮,享受通過自己的能力控製彆人的喜怒哀樂和生命的感覺。
貝爾摩德是絕不會背叛組織的人,她本人就是組織的化身之一。
而琴酒現在願意做組織的陰影,組織的兵器,那麼他在有機會擁有貝爾摩德時自然不會拒絕。
他享受愛與欲帶來的歡愉,卻不會沉溺。
瑪格麗特……還不是時候。
情與欲的渴求,終究是各取所需的一種表現形式。他確信他從瑪格麗特的身上看到了野心。但那還不夠。動機也好,信任也好,都還不夠。
還有那個男人。
這次從美國回去,朗姆應該就會給那個男人代號了吧。
作為朗姆放在行動組的“眼睛”。
朗姆性格急躁,又因為十二年前失敗的任務得到了慘痛的教訓,自那之後甚至不願意展現出自己的真身。這種集不嚴謹、膽小、多疑於一體的人,琴酒是很看不上眼的。
但朗姆資曆很深,從父輩那裡繼承了朗姆這個代號,在BOSS眼皮底下長大,不可能背叛組織,身家全都寄托於組織之上……這種人哪怕能力不足也能成為組織副手。
琴酒自己從成為組織的殺手到行動組負責人,也花了十五年時間。
根基在日本的組織,自然帶有日本固有的特色——資曆,規矩森嚴。
琴酒一方麵反感空有資曆而能力不足的高位代號成員,另一方麵又認為通過時間去驗證忠心是必要的。
足夠長的時間,足夠多的付出,以及久了以後就算想離開也無法洗脫的血債。
琴酒被派去了美國,和他關係近的,確認已經在他指揮範圍的,以及根本就被指派為他下屬的,也都暫時沉寂下來。
前半年在地下世界大鬨一場,鬨完之後組織和地下世界也都變得平靜,此時正值薛定諤的“和平時期”。
沒什麼可以做的任務,基安蒂都開始約瑪格麗特去看地下搖滾表演。
但赤井秀一沒有那麼閒。
瑪格麗特的工作變少了,諸星大的工作變多了。
自從成功從琴酒手下活命,諸星大接觸的組織的“內幕”就更多了。
朗姆,想要掌控他的那位組織成員,未曾露麵,卻給了他更多任務——殺死政要的,代表組織去威逼利誘的。
他什麼都做,也借此更多看到了組織的黑暗和龐大。
威逼的部分足夠以後,朗姆又展示了“利誘”的部分。
他身上的“高利貸”是徹底還清了,槍支彈藥和其他的什麼也都可以從組織內申請,完成一次任務能拿到一大筆錢,以及……瑪格麗特。
“隻要成為代號成員,你就可以和瑪格麗特正麵對決。”那位一直負責引導他,卻神出鬼沒的銀發女人對他說。
赤井秀一看向她:“是嗎?你們真的會讓,‘代號成員’,這種類似幫派核心成員的人自相殘殺嗎?”
他適當地表現出自己的“理智”,並不真的想讓那位朗姆認為他是個沒有腦子的野獸。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說,“我展現出我的能力,變得對組織更重要,那麼瑪格麗特就不能對我做什麼,甚至……要受我掌控,聽我的命令,對吧?”
“那麼,我什麼時候能拿到代號?”
“很快。”銀發女人說。
在他拿到代號之前,他和瑪格麗特的關係先在外圍成員之中傳開了。
其實隻要見過他和瑪格麗特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他和瑪格麗特的關係——正常人當然會想到“親屬”,而不會想到他們就是同一個人。就算是易容也不能憑空砍掉十幾厘米的身高。
三個月就成為代號成員的瑪格麗特,據說是琴酒強取豪奪的對象……
外圍成員議論他們見不到麵的女人時會很自然流露出底層男性的劣根性。
他們不會去想瑪格麗特的能力有多強,隻會說那是個靠男人上位的人。
他們知道自己的議論傳不到瑪格麗特耳中,才會如此大膽,當瑪格麗特真的出現,他們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但“諸星大是瑪格麗特的兄長”這個關係傳出,就代表著從前他們在訓練場,在街頭巷尾做任務時拿代號人員做話頭議論的那些話,或許會被瑪格麗特聽見。
於是諸星大的生存環境突然變得險惡起來。
背後議論他的人也變多了。
既然瑪格麗特是靠男人上位,那麼諸星大……難道不是靠瑪格麗特上位嗎?
赤井秀一知道,這就是他的考驗之一了。
朗姆想看他的反應。
赤井秀一選擇對議論熟視無睹。他照舊完成任務,訓練,空閒時間不再去各種街頭巷尾找人,而是就在組織訓練場拆裝武器,偶爾不見蹤影。
也有實在把握不住分寸的人。
組織的外圍成員,很多都是直接從彆的幫派那裡“找”來的,又或者是加入組織之前就背著人命。
如果這些外圍成員無法證明自己的價值,那麼他們或許會在組織的某次行動中被當做炮灰,去換回遠超他們價值的利益;又或者會突然消失,傳言都說他們會被榨乾全身上下的每一滴血液……以這些人的思考模式,大概是暗示組織在做人體器官買賣的意思。
哪怕是證明了有一定價值,在進入訓練基地後又會分出等級來。
如赤井秀一這樣上手就學會了狙擊,能力還很可觀的,在他展現出狙擊能力的當下就被打上了“有用”的標簽。即使如此,朗姆也還是任由他撞到琴酒麵前,甚至是主動引導他去招惹琴酒,將他逼向了唯一的選擇。
亡命之徒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人,因赤井秀一的冷漠而看不慣他的人也有。
而赤井秀一不打算忍讓。
“原來你也是個靠女人裙帶關係上位的家夥。”
“裝得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說不定在背後舔女人的腳背呢!”
……
赤井秀一抬眼看了看麵前這些大放厥詞的人。他腦子自動匹配了這些人這段時間在訓練場的神態,以及組織負責訓練場的人對他們的態度。
是“可能會被淘汰的人”,或許過兩天就消失不見也不會惹人意外。
那麼——
赤井秀一毫無征兆就拔出了槍。